直到日落,我与玉鹤才赶到西山附近,远远的透过层层暗雾,我隐约中看到一座巍峨矗立奇石陡峭的孤峰,似有些荒芜,在连绵不断的群山中显得异常突兀。
玉鹤驾云绕过这座险要的孤峰,稳稳的向着一处偏僻的山岗飞去。
云在半山腰落下,此时天已全黑,血红色的月照的山间氤氲也拢上了一层魅色。
我顺手在地上拾起两根枯树枝,掌心一现,簇起一团火苗。
将火把递与玉鹤时,他脸色不太好看,接过火把后小声嘟囔了句“原来你也会驭火。”
亏得我耳朵尖,忙接道“是啊”,我兴冲冲凑过去,“说出来都不好意思,小雉说火狐天生就会驭火,可我却修炼了三百多年。”而且到现在还只是驭凡火,我想起在昭华山修炼的那段时光,虽说修习有些辛苦,成效也不太令人满意,不过回想起来,总还是觉得心里甜甜的,当然,除却那每日一碗的苦药和顿顿瓜果蔬菜的素食。
玉鹤显然对我的话题没有兴趣,举着我给他点燃的火把,却将我丢在身后,自顾自向着山顶行去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忙跟了上去。
这座山也够荒芜的,我与玉鹤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上几乎没碰见几片林子,血红的月光铺满脚下,虽早已看惯了妖界的红月,然而此刻我心里仍有些不太舒服。主要是有一点让我很不安,这一路少说也行了半个时辰了,我竟连一声乌啼都没听到,怪了,哪怕有点虫鸣也好啊。
心里不过打了个晃晃,玉鹤离我又远了一丈,忙跟上。
“玉鹤,你不觉得这里静的太诡异了些吗?”
“那是因为这座山上早就没有了活物。”玉鹤冷冷道。
一阵小凉风刮过,我的脖子向衣领里缩了缩。
“为……为什么没有……活物?”我听见自己抖着嗓子问道。
玉鹤面上有些不耐,依然道“你忘了冥主曾说过,蛟龙生性残暴,这山上的活物想是都被它生吞活剥了。”
两股有些颤抖,我故作镇定的抖着道“那个……我当然记得……可我还记得……老白说要取得蛟龙泪,定要将它驯服……是吗”
玉鹤愈发不耐的唔了一声。
“那我们……怎么驯服它?”我又试探的问了句,不问心里实在难安啊,那个蛟龙既然能将一山的妖兽都吞了,想来本事一定不小,没有个周详计划怎好冒冒然前去。
玉鹤看都没看我一眼,沉默行路。
我心下一凉,怪道老白说我是个累赘他还要带着我,待到打不过那蛟龙时,他脚下一踩云便可溜了,丢下我给那蛟龙慢慢享用,也好拖延点时辰。届时他向小雉前后一说,以我和小雉的交情,小雉定会为我报仇,还不派百十个妖将领兵灭了这蛟龙,到那时若想取几滴龙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越向前走,玉鹤的面色就越阴沉,而我也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不错。
“玉鹤,你父亲不是西山这一域的统将苍鸿大将吗?我们何不去求求他老人家,就你我二人,胜算是不是少了点?”我再次捏着嗓子试探道。
玉鹤总算停下了脚步,回身倨傲道“怎么,你怕了?”
“不……不是,我哪有怕……我只是担心……万一你我二人敌不过那蛟龙,卓刹的伤就要耽误了……不若这样……安稳些。”我急忙辩解。
玉鹤双眼紧盯着我,我心虚的别开了目光,却看到他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萤火长剑,此刻手指正在那剑柄处婆娑。
“我问你,倘若我们今日没有敌过那蛟龙,丧生在它口下,你可后悔坚持跟我一道前来?”
“不后悔!”我连想都没想便抬头应他,“说实话,你要是问我怕不怕,我倒真是挺怕的,不过我不后悔。卓刹受的那些伤是为了救我的命,如今便是只有一丁点的希望能救他,舍了这条命又能怎样,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还给他也是应当。”我很佩服自己一口气能说出这感天动地的一席话。
看那玉鹤的神情,许是被我震住了,我预备趁热打铁,继续规劝他冒冒然去送死不太好,不如去找他老爹寻些后援。
谁料那玉鹤指尖一拨,一道寒光闪过,我瞬时觉得脖子上有些凉意。低头一看,却是一把映着血红寒光的长剑架在我的颈上。
我莫明望着玉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要你立誓,将你今日所说的话铭记于心。”
我眨了眨眼,意在表示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你的救命恩人,便是舍去性命,你也会偿还她的恩情”,玉鹤眼光灼灼,死死盯住我,“是不是?”
我本欲点头,但碍于那把长剑,只得稳住嗓音,郑重的“唔”了一声。
玉鹤拖着长音道“好”,音还没拖完,我便觉得手臂上一凉,随即一股疼痛窜至心窝,我“嘶”的一声,倒抽口凉气。
只见我的前臂被长剑划出一道血痕,血水正顺着手指滴落。
而后玉鹤举剑也给了自己一下,同样血水淌出。他牵起我的手,指尖相握,口中念念,自我与他手上淌下的血水混成了一股,“嗒”的一滴滴落。
时间似凝结了般,滴落的血珠落至半空便悬浮不再下坠,“嗒”又是一滴。如此一滴滴的叠加至那颗血珠上,融合。
直至那颗血珠有鸽卵大小时,玉鹤才松开了我的手。他伸手托住那枚血珠,月色下它泛着剔透薄光,琉璃般莹润。我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冰冰凉凉,像是釉过的瓷般,坚硬且光滑。
“这是你与我结下的血誓,倘若将来你违背誓言,便是这血珠破裂之时,而你,也会应誓粉身碎骨。”说罢,玉鹤将血珠揣入怀中,又从怀中掏出瓶伤药洒在我前臂受伤处,随后收剑继续前行。
而我却还傻在原地,哪有这样的,还没出战先被自己人砍了一刀,算不算出师不利啊?话说回来,这玉鹤也太小人之心了,当我方才说的是假的吗,这么信不过人,还让我立誓。
远远的玉鹤唤了我一声,我才收回神,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
……
“玉鹤,那寒潭究竟在哪啊,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要是这么远,来前干嘛不直接把云头落在寒潭边上?”我认为如今我二人浪费体力在这登山上很不明智。
这玉鹤彻底恢复了他冰柱子的角色,一路上任我唠叨,都不会多哼一句。
“玉鹤,其实驾云找一下苍鸿大将应该也不会耽误多少时辰,是不?”
玉鹤猛然停下脚步,眼睛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我立时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我正在惊慌的四下里张望,却忽地看见玉鹤正噙着一抹戏弄瞧看着我,让我顿觉很失面子。
“你许是不知道,驯服蛟龙只能单枪匹马。若是你想以多胜少,便是收服了它,也休想它会折服与你,更别说为你淌下蛟龙之泪。所以,若是出兵解决的了问题,你以为还有谁会比妖王的兵权更大?……还有,之所以没有直接把云落到寒潭边,是不想你我刚跳下云头便要全力对付一只被惊扰发狂的蛟龙,蛟龙脾性暴躁,易被激怒,你我此刻徒步而行,它定然早有觉察,慢慢向它靠近,或许到时它能耐心听你我说上几句话。毕竟,来之前,我便打算求它的眼泪,若非必然,我是不想伤及无辜的。”
我惊讶于玉鹤居然会说这许多话,看来猴子的话唠应该有救。这般惜字如金的一个人都能侃侃而谈,那么那个话唠应该也有可能少说几句。
正待发表我的感慨时,玉鹤又冷冷道“你有闲工夫磨牙,不若多观望观望四下,这里已离那寒潭不远,没准那蛟龙就在哪个角落盯着你。”
我委屈的将话吞回肚子里,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这玉鹤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