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杨柳岸,依依软絮天。
千金休言重,逍遥最难求。
红袖香偎桃花面,一宿贪眠。
谁想那,九天云上神仙殿;
月影烛下,好花好景年复年……”
台上伶人水袖翻飞,一副莺莺燕燕,唱腔细腻婉转,直唱得这满园秋凉换做春qing荡漾。
时值夏末秋初,正是天凉好个秋,我与卓刹酒足饭饱后,便被他神秘兮兮的领到此处园子。
园中一方戏台,正唱得欢浓,初秋的暖日不比夏日骄阳,懒懒的泼洒下来,倒叫人生出些许舒畅。园中假山流水,柳细曲绵,一张张八仙桌错落摆放于戏台四周,每桌两三人听戏,几个小厮穿梭其间,添茶倒酒甚是熟练。
我晓得此处多半便是传闻中的戏园子,是话本中那些个风liu公子偶有艳遇之地,只是此处与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我以为但凡戏园子都会热闹非常,譬如台上铿铿锵锵,台下一片叫好声迭起,此时看来却不然,三三两两围坐八仙桌旁的人不是你侬我侬低头耳语,便是摇头晃脑盯着台上小花旦听得津津有味,譬如我身边这一位。
我扭脸看着卓刹,见他眯着小眼一副陶醉模样,时不时还不忘将那温柔眼波往那戏台上抛上一抛,我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佩服。
起先看话本时,我就曾对这戏园中的戏很是好奇,想到那些个凡人几千年来执着于听戏,一早便想探寻探寻这个戏究竟是个什么调调,如今坐在台下,听着台上小旦依依呀呀,还没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已然有些胸闷气短,好似有几只水蚊子在耳边萦绕,不一会便有些头晕眼花,再看卓刹一副投入神情,难免心生感慨。
我对卓刹说“我有些胸闷,在这园中转上一转,你且先听着,晚些时候我再来寻你。”
卓刹随意挥了挥折扇,不甚在意,我便起身往远离戏台的方向走去。
别说,这园中景色一般,花色却是不少,时正夏末,槐花黄,桂香飘,丁香未落,再添上三两只初绽放的山药,满园的花草,倒衬得这园子几分风雅。
七转八转,回廊接回廊,我觉得这般走实在麻烦,四下一瞧,趁着没人,便径直穿墙而过,甫一过墙,我捋了捋衣袖衣摆,却蓦地发现身边有个人,正圆睁着双眼,惊恐的望着我,我暗道不好,光顾着园内有没有人,忘了探探园外情形,见他一副惊恐状,我心虚的冲他歉然一笑,孰料他竟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我俯身探他鼻息脉搏,还好只是晕过去而已,再看看左右,是条僻静的小巷,便放心的弃他而去。
我径直走到街上,随便拽了个人便问这附近哪里有卖古董玉器。
四四方方一块匾,匾上金漆镂雕着三个大字,“大业行”。
便是这里了,城中最大的古玩玉器行,我又看看门口两只镇店铜狮,抬步进了店内。
将一踏进去,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便从长案后踱了出来,慢悠悠朝我一拱手,慈眉顺目的跟在我的身后。
我随意走到一座玉石雕刻的山水盆栽旁,那老者便捋着胡须赞道“公子好眼力,一眼便看到了这滇南之宝,此乃是一整块滇南难得一见的贵翠雕琢而成。”
我看了看那老者问道“老人家这里可是城中最大的玉器行?”
老者淡笑道“公子言重了。”
我又问道“这里可是什么玉都有?”
老者又笑了“公子说笑了,大业行立牌百余来年,虽说各种奇石玉器经手不少,但若说什么玉都有,呵呵,天下之大,珍奇无数,我若应了公子这句,便是红口白牙打了诳语。”
“那这里可有翠玉萝卜?”我想也未想,脱口便问了出来。
老人家眉头一皱,“翠玉萝卜?”
我点了下头。
老人家复又笑道“不瞒公子,萝卜这样的菜蔬实在少有人雕琢,老朽这里倒是有几颗玲珑白菜,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我暗忖着,白菜和萝卜,老白会更喜欢哪个,如果没有萝卜,还他个大点的白菜,他应该也不吃亏吧。
老者许是见我思量,便又开口道“公子若执意想要萝卜也不难,老朽这里亦可以定做,只是这价钱就要贵上个几成。”
我一听来了兴趣,“当真可以定做?”
老人家笑眯眯点了点头。
我心下琢磨,若是能做个一模一样的,偷偷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正好,想好后便从怀中掏出个巾帕包裹的物什,放在掌心摊开来,递与老者。
“老人家,不知能否做个与这萝卜一模样的?”
老人家将我手中断做两段的萝卜小心的拿起来,反复观瞧一番后,眼中登时精光毕现,“老朽活了这许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剔透翡翠,真是极品啊!”继而又满脸凄婉道“可惜了,可惜了,这般好玉,就这般生生断碎了。”
忽然一阵离奇的过堂风刮过。
我忙上前扶住老者,生怕他一个不稳再将萝卜摔成四段就不好了。
“老人家,可能做个一摸一样的?”我再次问道。
老人家叹息一声,将萝卜递还与我,蔼声道“模样一模一样不是问题,关键在这玉料,公子可是要与这碎断的萝卜一同的玉石?”
我点头,这是自然。
老人家摇头叹息“不瞒公子,老朽一生与这些个古玩玉料打交道,似您这翡翠恐怕世间难寻,若想再找到同一样的翡翠石料,怕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几许。老朽这里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收起萝卜,道了声有劳便出了店门。
一路上思量着这老人家有点不太地道,什么叫世间难寻?难道他没见识过或不知道便是世间没有吗?枉我之前还觉得他为人很谦逊。
此时的妖界
“尊上,您还打算帮小妖瞒着我吗?!”白衣人衣襟无风自摆,面上一片怒气。
座上人抬眼看了看他,不禁笑道“怎么,这么快你就发现了?我以为她布置的还算精细。”
座上人回忆起那天夜里,他听见动静后隐身于半空中一探究竟,待看见小妖将老白的翡翠萝卜摔断后,一副捶胸顿足哭天嚎地的模样时,终是忍不住笑痛了肚皮。第二日再看见小妖那双水肿的眼泡时,便决定帮她把事情瞒下,先不告诉老白,只道许是真有什么贼本事甚大,闯入了结界。却没想到这才两日,老白就发觉了。
“尊上还瞒我说许真是贼也未可知,我就知道,若真有贼,岂会只丢那根萝卜!”白衣人越说越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小妖干的,尊上却只护着她,若不是今日我在凡界偶然见到她拿着我那根……那根碎断的萝卜,我还被蒙在鼓里呢。”白衣人甚是悲慛。
“哦?她拿着那根碎萝卜作甚?”座上人问道。
白衣人哼了一声道“在一家玉器店,想要请人做根一摸一样的。”
座上人笑了笑“你那萝卜早几千年你就想扔掉了,一直下不了决心,此次就当是老天替你做了选择,忘了过去的一切也好。小妖并非有意打碎,如今她怕你怕的不敢回妖界,还在凡间为你寻一模一样的萝卜,想来也是有了悔过之心,你便消消火,饶了她吧。”
白衣人愤愤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