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药够您用几天的了，快拿好。”药膳房的草丛里，小满一边将包好的药材递给冬之，一边东张西望，跟做贼似的。
其实就是做贼，专偷药材。
“多谢小满姑娘了。”冬之也谢过了小满转身离开。
小满想叫住冬之，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望着冬之远去的背影，她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脸有点儿发烧。
雷驳的手臂已经痊愈，但是他的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也没自暴自弃，以前就听过盲人剑客之类的传说，如果他苦练其他的感官，不期望恢复以前的水平，至少能够在子虚白的剑下活过来。这样才有希望得到子虚白的解药。
“你们这草原人，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能有点别的追求么？”冬之一边看着汤药一边对正在练功的雷驳说。他完全不动雷驳在那边呼来喝去的门道，他只喜欢琴棋书画和治病救人。
雷驳在黑暗中冥想，想像自己面前站着敌人，有时只得一个有时却有很多。他想像他们从不同的角度攻过来。之后自己会怎样躲避，怎样防守，怎样攻击。有时候被自己想象的对手刺中，就好像自己真的要死了一样。
这些冬之永远都不会懂的，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嗨！不过男人总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吧，如果我不是一个痨病鬼，说不定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人。”雷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没有回答，冬之就自说自话起来。
“你连桶水都提不起来。”雷驳终于从战斗中挣脱出来，他只听到冬之说自己是病鬼。
“有什么好的，我还不稀罕呢！有失风雅！”冬之瞪了雷驳一眼。
“嗯。”雷驳根本没在意冬之的话，又一次投入到战斗中。
一边的冬之还在忙活药的事情，他从来也没说过小满是谁，不过雷驳也大致猜到了。这样一直偷盗药膳房的药材不是长久之计，用了这么长时间的药了，雷驳的眼睛仍没有好转的迹象，他知道可能还要等更久。但是他真的不想因此连累其他人。
“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好？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儿好转都没有。”雷驳终于沉不住气问冬之。
“急什么！咱们现在就这个条件，要想好的快就要用更好的药，我现在可弄不来这种药。”冬之一边看着汤药里的药材翻滚，一边说“没恶化就不错了，知足吧。”
雷驳就没有再说话，他愣了一会，好像在仔细听着什么。
“有脚步声，冲这边来了。”雷驳说。
“几个人？”冬之警惕的直起身子。
“两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个老人，有一个还有不小的修为。”雷驳没了视力，却有了一双神奇的耳朵。一个双目失明的废人，想被大内高手刺杀三次而不死，必须有更过人的地方。
谁知冬之竟显得非常慌张，他马上丢掉煎药用的勺子把雷驳拉到自己跟前。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么？现在按我说的做！”
“记得，但是……”雷驳明显有些为难。
“但是什么！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快点!他们就要来了！”冬之真的急了，他冲雷驳大喊。“你不想离开南林了吗！你不想报仇了吗！”
“不，我怎么能……”雷驳还没说完，冬之一个响亮的巴掌赏在他脸上，雷驳顿时火起，他也下定了决心。狠狠地回了冬之一拳。
“雷驳大人，冬之大人，皇后请二位到卧凤阁叙旧。”一个尖锐的声音传进雷驳的耳朵，雷驳只觉得耳膜都疼。
冬之已经被雷驳打倒在地，满脸都是血，衣服上也血迹斑斑，他偷偷看了看门前。来的人是一个太监，带着一个侍卫。可能是怕雷驳乱来吧。
“哈？你逗我呢吧！”雷驳的表情变得很狰狞，冬之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看着都不像好人。
“是，还请二位移步。”那太监笑得有些阴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好吧，但是在这之前，先让我打死这个贱货！”说罢，一个水坛就狠狠砸在冬之头上，冬之没有一点儿防备当即昏死过去。
“啊，这样的话，小人也就不便打扰了。”那太监笑了笑，便带着侍卫退了出去。
“把他们关在一起，本意就是让这二人互相折磨。”皇后听过了太监的禀报后说“虽然那个小贱种留着还有用，但我也不能让他太好过。”
“你有什么问题？”说罢她转向公公身后的侍卫，煞有介事的样子。
“回太后，属下好像闻到股药味儿。不过不太大，可能是我闻错了。”那侍卫回答。
“药味儿？！”皇后和公公面面相觑。
偷盗药膳房的药材可是重罪，对于小满这种地位底下的人更是残酷。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来说，这些宫人就像蝼蚁一样不足怜惜，没有价值。可以随意更换或者杀死。宫中的规矩，尤其是那些残酷的刑罚，很多都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和警示他们而给他们准备的。他们需要畏惧和臣服。
小满当然知道这些，她不傻，她真的不指望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药膳房的药物每天都要审查，她很聪明，总能蒙混过关，但是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会被识破的。为冬之这个被废的太子，或是他要治好的人冒生命危险似乎并不值得，但是她愿意。她喜欢冬之，但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即便他被贬为庶人也配不上他。她从来没有向冬之吐露这份情感。但是她至少希望自己能为冬之做些事，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冬之需要更多的药材，可眼下这局势……
小满一边想着，一边走在通往药膳房的路上，迎面却碰上了沉着脸的安公公。他等在药膳房门前，身边跟着几个太监。显然等得也不是别人。
“小满啊……把药房的账目拿过来给我看看！”
“这一天终于来了……”小满想。
——
雷驳坐在院子里，四周一片寂静。天空中已经升起一轮明月，再过几天，就是家家团圆的日子。不过他恐怕无法回到草原了。
冬之已经昏迷不醒，他躺在床上，雷驳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他心情不好，每次为了保住性命而逢场作戏，他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总有一天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想，等自己眼睛好了……
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雷驳支起耳朵，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两个人架着一个人，那个人很轻，不是女子就是孩子，或者两者皆有。
彭的一声，门被踹开，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有东西被扔到地上，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当然是个人。
雷驳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但是这个人仍然活着，或者说还剩一口气。雷驳走过去，将那人抱了起来。
“这是……哪……”真娇小啊，是个女孩儿。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有些嘶哑。
“东宫。”雷驳简短的回答，他有预感，这个人不会活太久。
“你就是公子一直在治的人么？……”那人笑了笑。“公子呢？……”
“他……睡下了……”雷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撒了个谎。
“别吵醒他……也别跟他说我来过……”那女孩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气无力的。
“好，你要看看他么？”
“不……我看不见了……”雷驳摸了摸那人的脸，她的眼睛被挖掉了，鼻子和耳朵也被切去，牙也被拔光了。
“我叫雷驳，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雷驳克制了一下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雷驳……挺好听的名字……我是……”
“你是小满，我知道，谢谢你。”雷驳继续陪小满说话，虽然他个人奉行早死早超生，不过现在他真心希望小满撑得久一点。
“公子的命真的很苦……没人管他死活……我不在了希望你……”
“我会照顾好他的。”
“嗯……谢谢你……”
“不要谢我。”雷驳已经克制不住了，他的身体在颤抖，两行眼泪从眼角里流下来，滴在小满脸上。
“别哭……这是解脱……没什么不好的……”小满安慰到，有人在她死前为自己流泪，她已经很知足了。“很高兴认识你……雷驳……再见了……”
“……保重……”雷驳将小满紧紧搂在怀里，听她的呼吸和心跳一点点儿消失。
最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