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第二日,项喆同赵高卓依旧入山林间去,狗子照旧半眯着眼睛,看着路卡。
周叔煮着的绿豆汤倒是换了个样子,屋后的丝瓜瓤子生得正好,采下两三根来煮上锅清汤,清热解渴那是再好不过。
路过的行人多了,难免有些不安分的混子,三个人的队伍也要往前插插,扰得过路的行人多有不满。
狗子喜欢管闲事,能在自家的县里当上专管鸡毛蒜皮事情的县令那是他做梦都想的事情。把刚刚走过路卡的一个混子拉住,道:“大家都排队,你们两个为啥子就要破了这规矩?”
那混子见狗子不过是个身体都还没长全的小子,浑然不在意。从北至南逃难到这里,别的见得不多,尽瞧些当兵的了。
油滑的老兵痞、屁大的军官那都是阎王的小鬼,路过他们的身边不死都要被拔掉层皮;道貌的将军、俯首的亲兵就循规蹈矩的多了,倘若自己长得顺眼些,兴许还能得将军的一二件好处。
至于新兵蛋子那就是个软柿子,捏着玩,踩着玩,扔着玩,也不敢多吱声的。没个老兵罩着,混子可一点儿也不怵。
混子道:“就这么一条山边路,他们腿脚不利索,走不快,我们先过去了,难道还怪我们不成!”
边上那个也是一起起哄。
狗子道:“依你的意思,我也是听明白了。”
狗子的脚下功夫也是深得赵高卓的真传,一脚便踢在混子的右小腿上。
混子哪能吃得这样的苦楚,痛呼一声,便栽倒在地,憋出了满头汗,却始终是站不稳了。
边上那混子也是看得呆了呆,脚一跺,心一横,掏拳打来,只被狗子斜身让过,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混子呕出一口清水,也扑到在地,狗子不客气地又在他小腿上补上了一脚。
狗子道:“现如今,你们两人腿脚都不灵便了吧,可以回去排队了吗?”
地上的两人还没磕头认罚,周围的人也还没来得及传来喝彩的声音,倒是被一个清亮的嗓音给喝止住了。
“尔等作为军士,理应以照应百姓为己任,为何尔等在此欺、欺压良民,大、大打出手!”
“哪个文袋子在那里瞎咧咧,小爷我维护道路治安怎就成欺压良民了,识相的,给老子滚出来!”
见得从众人中出来个衣着黄衫的年轻道士,身子看上去较狗子还略瘦些。脸面倒是长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如若不是个道士,这俊俏身材,风流举止怕是要迷坏了江南的闺中怨女。
狗子见了这道人,只是往尘土啐了口口水,道:“还以为是个酸儒先生,怎么出来个道士,你一个小白脸做什么道士,真是白费了这身好皮囊。”
那道士道:“我只是好好与你论理,你怎得出、出、出口就骂、骂、骂......”
狗子道:“我是个兵,你有见过兵讲理的吗?长得这么俊俏怎么是个结巴,真是可惜了。”
道士倒是若有所思起来,以前下山时师父也有叮嘱“世俗间多有不讲理之人,与这些人起了争执,万万是要小心了的。”如此看来,这“兵”便是那些个不讲理的人了。
“神仙,神仙救救我们,我们不过是少交了几文钱的过路费,这位兵爷非要要我们的命啊!”
两个混混察言观色,此时也不顾那满路的泥沙了,头磕得“咚咚”响,混子一途,唯有面子最为重要,在仙家道人面前失了脸面那是理所应当的,但小兵娃子那的屈辱还不得讨回来?当然,要是再能得了神仙的一二馈赠,那今后飞黄腾达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狗子自然受不得那两个混子的编排,本想一脚将两人踹得远远的,但脚被道士架住却怎么也下不去了。
道士大怒,这小兵卒不但不从劝告,还变本加厉,修道之人入俗世,行得就是除魔卫道的本事。这小兵卒这般做法,不是邪魔又还是什么了!
脚上暗劲一使,狗子立马便飞出了三丈有余,落地后又划出了两尺,呕出两口鲜血,喘息了半天也没把脑袋撑起半点。
泛着流光的剑离狗子的额头只有半尺,道士只需在上面轻轻点上一点,狗子就得从速地投胎去了。
路上的行人见真要闹出人命来,唯恐连累了自己,连同那两个混混都赶忙散去。
“痴儿住手!你且先进屋听我言语。”
路边的茅屋里现就周叔一人,这声音不是他传出来又能是何人了。
听得声音,道士讶然,朝着茅屋朗声问道:“前辈何人?”
周叔应道:“纯阳山下,大桐树旁,雨水斋。”
道士听得了这声音,赶紧收了剑,进了茅屋相见。
道士将束剑向下,半膝而跪,面朝周叔道:“纯阳剑派金峥阳叩、叩见前辈,敢问前辈尊号。”
周叔托着他的肘部让他起来,笑着答道:“在俗世间待了几个甲子,道号早已经记不得了,吾姓周,又给自己取了个表字,长乐,按着辈分算,你唤我声爷爷,绝对是不吃亏的。”
金峥阳忙又稽首,叫了声:“周爷爷”
周叔马上眉开眼笑,“唉”了一声,又道了声“好孩子”。
金峥阳心中也是疑惑,眼前这人全然没有半点修仙人的出俗形态,一身的老卒子装扮,一副和蔼到不能再和蔼的老人模样。但想来能在雨水斋里住的高人,又哪个不是返朴归真了的高人,心中便又释然了。
周叔道:“出门在外,万事都要留个心眼。俗语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却并不见得真切,世间真真假假的事情多了,万万不要被迷了双眼,做出些魔障的事情来。”
金峥阳听了,自然知道周叔所指何事,不自觉地就将目光投到了窗外,只见刚刚跑散的几个路人倒是回了来,将狗子扶到了树荫下面。修道之人耳力非常,只听得:“这兵娃子倒是个好孩子,那些个神仙怎么就没个理头,胡乱出手的。”
另又听得旁人有些责备与小心的耳语,他也是听得不真切了。他本就聪慧,这一听之下自然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唯有面红耳赤才能稍稍解解自己心头的尴尬。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道:“周爷爷,峥阳鲁莽了,瓶中尚有数颗伤药,还请您收下,替我与他示、示歉。”
周叔接过后笑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吃一蛰,长一智算不得什么坏事,外边那小子也是口无遮拦,是该得些教训了。”
金峥阳喜,再拜,道:“不知前辈何、何时能再去纯阳剑宗做客,弟子定好生招待。”
周叔踌躇,正想着拿什么话语来搪塞,外面倒是传进来了清亮的女声。
“峥阳,该走了,十日之约,已经去了八日,再不抓紧,怕要误期了。”
金峥阳一脸苦涩,粉面顿时就变成了黑脸,但也无奈,只得与周叔拱手道:“晚辈还有要事,外边的是李滢师、师姐,她都来催了,我便不能与前辈继续畅、畅谈了,这实在是件憾事。希望下次与前辈相见时,能教、教弟子则个。”
周叔仍笑道:“那定是要的。”
金峥阳再拜,转身出了屋子。
待见他将门掩上,周叔的高人形态立马收敛全无,赶紧将药瓶子揣在怀里,从屋子的后窗爬了出去。
“纯阳剑派原来还收女弟子,这倒是有趣了。”周叔思虑着,身子倒是半点不慢,一个翻滚就躲进了后边的林子里。
李滢见峥阳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从屋子里出来,倒是好奇起来了,问道:“里面是何人?”
金峥阳见了眼前这女子,说话便不利索起来了:“他、他是一个前辈,我的爷,哦,我唤他周爷、爷,雨、雨水斋那个......”
李滢看着他满头大汗就是说不得清楚,这小师弟自小结巴那确实是有的,到如今这病本也是好了三分,如若不是特别激动,也不会犯病。但唯独见了自己,这好了三分的病又回到了起点。
好在她听习惯了这断断续续的话语,峥阳的意思她也通晓了。这茅庐里住得前辈大抵是以前在纯阳剑派客居过的。
虽有失礼,但要务在身,只能朝着茅庐拱了拱手,便带着峥阳离去。
殊不知两人敬重的“前辈”此时已经匍匐到了狗子的边上,半路的荆棘都把他的衣衫都给刮破了。
推了一把狗子,狗子没动,再推一下,还是没动。周叔还真以为这小子被小脚踹昏了,爬起来看时,才见他仍睁大着眼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周叔一把掌拍在他脑门上:“出息!自己都要被打死了,还惦记人家姑娘,赶紧把药吞了!”
狗子喉咙咽着药丸,口水尤自地往外冒:“美死了,美死了......”
......
项喆扛着肩上的女子回来的时候,狗子正摸着自己鼓胀的两腮坐在茅屋的门槛上发愣。
见了他回来了,只是指着他肩上的女人“啊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项喆看着他没了三颗的门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声,诧异道:“狗子,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揍了你,还这么不给脸面的尽往脸上招呼?啧啧啧,真是惨烈。”
狗子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些,口水流了一地,“呜呜”地终于把话说了清楚:“仙女姐姐前脚刚走,你怎得又把她弄回来了!她边上的小结巴道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