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崇祯皇帝为临幸哪位妃嫔发愁的时候,招抚海贼郑芝龙并令其进京面圣的内阁批文,已通过驿递星夜送往福建。
郑芝龙此时在台湾已小有基业,三年前接替大寨主颜思齐的位置,被大家公推为首领,已从当时的3000人发展数万人。
去年,天启七年郑芝龙第一次受朝廷招抚,未能如愿封官而再叛;叛出的郑芝龙未返台湾,而是聚集于铜山(现江苏省境),在大陆寻找了另一基地。
明朝沿海地区经济繁荣,海外贸易极为发达,虽是受限于海禁政策,只有广州一地开市舶司,但走私猖獗,大明水师力不从心,对此根本无能为力。也正由于对外贸易的畸形发展,沿海一带海盗更是猖狂,大大小小的足有上百股之多,最大的就是郑芝龙这一集团了。横行于中国沿海地区的,不仅有中国人的各海上大盗,更有西方海上强国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势力;由于明朝廷将军事力量主要集中于辽东地区,大明水师事实上已经无法控制这一地区。
郑芝龙屯驻铜山,招揽旧部,再次起事,由于背靠大陆,这一年来发展更加迅速,疯狂扩张了近十倍,由一年前的一百来条船,发展到崇祯元年的一千余船,三万余人(如算上移民台湾的百姓,则超过十万)。
此时的郑芝龙势力已极为庞大,大明朝廷捉襟见肘,顾不上沿海的情势,郑氏集团势再难禁,对大明来说,唯剩招安一途。
福建泉州港外数里,抛锚停泊着十余艘大海船,其中的一艘福船,竖着三根巨大的船桅,足有三层楼高,最上一层的大舱室中,灯火通明,正有十余人在饮酒作乐。
居酒席正中的年轻人,冲四周略一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乐师、舞女忙收拾退了出去,就连侍候酒筵的女婢也都给打发了出去。
“在坐的,多是我的兄长,大家都是一家人,来先干一杯。”郑芝龙站起先干为敬,将杯底亮予众人眼前。
“大寨主……”,“大哥……”,众人纷纷起身一饮而尽。
“今日召大家聚在一起,是商量个事儿,想必大家也都猜着了。卢毓英几次来找咱们,泉州知府王猷欲再次招安,已上报到布政使熊文灿那里,而且这次还上报到了朝廷。这上面的信儿,看着也就要下来了,咱们也必须拿个准主意才行。”这位年轻人就是欲受招安的郑芝龙。
郑芝龙笑容可鞠,扫视了众人一圈,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对招安都有些看法,尽管提,我郑芝龙还是能容得了人的。去年的事儿,大家也都经历了,可以好聚好散么,当然那次也是兄弟我没看准,才有此误。能有今天的局面,全是众位兄弟的努力,所以这次招安,需要大家来确定。”
郑芝豹端杯站起,道:“大哥决定怎么做,我跟着就是。”说着一饮而尽。
郑芝龙看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大哥提议,自是需郑氏几兄弟先表个态,也好开个好头儿,郑芝虎接着道:“这次招安,不知会不会象上次那样,让散伙回家种地,虽说这次能上达天听,可官府到底什么个态度,现在还不清楚,如能封个一官半职的,那还好说,就怕不上不下的让人难受。当然,不管最后怎样,我还是支持大哥的。”
郑芝龙何尝不担心“虎落平阳被犬欺”,肯定是不能散伙的,这是自己与朝廷谈判的根本,自己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名份而已,对于封多大的官儿,他还没把这放在心上。
其余几人,多是与颜思齐一同起事的各位寨主,大家是结义兄弟,郑芝龙是这里面最小的,却是多谋善断,被推为大寨主,也有叫总瓢把子的。
杨天生道:“首先声明,这一回,我不反对招安,但朝廷必须得给个说法儿,否则跟下面兄弟没法交待。我也知道,咱们的买卖越干越大,迟早要遭人嫉,既然大家想得是发财,没惦记着造反,早晚都只有招安一途,这次我也是想明白了。”
去年的那次招安,陈衷纪、杨天生等早先起事的老人,皆不同意受招安,带着各自部属回台湾去了;只留下郑芝龙几个亲兄弟,不足800人,只12条船;这样,地方官府对郑芝龙也不大看重,来了个冷处理,只是令其遣散部属回乡,未有任何表示。
郑芝龙哪是自甘寂寞的人,东山再起,招揽旧部,只一年多的时间,就发展到千船竞帆的局面,官兵屡次进剿,皆大败亏输而回,抗倭名将俞大猷之子都督俞咨皋,及其副将陈希范,更因此被逮捕入狱,随后都被处死。
泉州知府见事态严重,建议新上任的福建左布政使熊文灿招安郑氏,并联系了在朝廷中任职的漳州人工科给事中颜继祖,上疏崇祯皇帝,这才有了前面这些故事。
席间,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干脆回北港(台湾)得了;有说咱们有上千条船三万多人,用得着怕谁,不如逍遥自在些好;……,莫衷一事,各不相同。
见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郑芝龙遂敲敲桌子,众人顿时静了下来,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多喝了几杯,映着烛光的脸上显得有些红润。郑芝龙今年不过虚岁二十五,如果走在大街上,谁能想得到,扰得大明海防不靖的巨寇,竟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郑芝龙道:“北港不毛之地,经你我兄弟多年发展,虽也小有局面,但若想闯出番事业,还要回到陆上来。今年,咱这局面越来越大,再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了,必须得有个名份才行,否则早晚得散了。要说为了入朝为官,我郑芝龙还真没看上它;只是咱这么大的基业,已经是被朝廷盯上了,等朝廷缓过手儿来,咱们就麻烦了;再有,咱们不受招安,别人也会招安,那时被人家借官府之力,来剿灭咱们,可就被动多了。”
郑芝龙顿了顿,见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接道道:“咱们虽是不俱官府那些虾兵蟹将,但也扰得咱兄弟做不成买卖。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咱们主动些,借官府之力清靖海面,也可以明正言顺地去做买卖了。刚才,杨兄说得不错,要想干成大事,还又不想拎着脑袋造反,还是招安为上策。至于那些官府老爷,只要给打点好了,还不是替咱们说话。”
“还有”,郑芝龙见下面似有异动,不等他人抢先,接着说道:“如果这次招安成功,我郑芝龙打算首先提议官府,先去剿灭李奇魁,这样咱们名正言顺,同时也给陈衷纪兄报仇雪恨。”
“好,我杨天生,就跟着郑兄弟你干了。”杨天生与陈衷纪在众多结拜兄弟中,两人关系最好,一直在为陈衷纪的死而耿耿于怀。
去年,郑芝龙第一次受招安时,陈衷纪、杨天生等人意见相左,自行返回台湾去了。待郑芝龙再叛为盗时,陈杨二人不记前嫌,又领部属前往铜山响应;哪知行到中途,却为海上另一臣寇李奇魁截杀围攻,陈衷纪大败被杀,仅余杨天生、李英及通事(翻译)何斌乘一小船,逃得性命。自此,杨天生、郑芝龙,对李奇魁是恨之入骨。
至此,众人这才不再说话,一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都在看着郑芝龙。
郑芝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好,既然众兄弟都同意,没什么话再说了,那就这样决定了,咱们接受招安,只要官府能答应咱们的条件。”
“来,最后再干一杯,为了咱们这番大事业,干杯!”
众人哄然应诺。
郑芝龙的野心,向来就是有的,梦想成就一番霸业;而他的那些结拜兄弟,也不是目光短浅之人。
当年,这些结拜兄弟就曾追随颜思齐,意想在日本举事,事成之后再徐图中原;哪曾想事机不密,未曾举事就先败了,这才逃到台湾,另建了一番基业。
真不知,这等强悍之徒,穿越过去的崇祯,真就能驾驭得当,为其所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