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海风拂面,在万里无人的黄海海疆深夜,居然有一人凭空幻现,如履平地一般,踏浪行波,缓步走来。
这人身高七尺,似乎二十岁年纪,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抹朱,剑眉入鬓,英武不凡。头上带着九转天尊流风清麟道冠,穿一身碧水含寒紫金琉璃八卦仙衣,腰间系条垂着双穗的水火真念翠碧凤彩丝绦,足蹬一双踏云渡水临风liu彩靴,身后背把无鞘的松纹宝剑,看着就觉不是一般道士。更兼周身仙气缭绕,不似凡间之人,真如神仙一般。(显然,看他这身装扮就可以发现,这道人其实还是很风骚的。或者说,太风骚了一些呢!)
而这道士,虽然未入飞仙之源,未达地仙之镜,却也已经是半仙之体,勉强说是神仙中人也不算错。他就是海外散修之中,坐定明冥洞道场的紫阳真人,俗家姓陈,海外修真皆尊称为大清净悟海德流彩上师陈紫阳道人。
陈紫阳因洞府之中挂的飞刀落地,心有所动,施展踏海凌波的手段,须臾之间已经来到了黄海之上。这黄海虽然是四海水族的禁地,但他一来施展的是仙家术法,二来修行高绝,三来又是在海面之上行走,倒是不感到有差别。
此时的黄海可谓风平浪静,哪里看出半点端倪。但这里确实留有异样气息,似乎施展过那踏水凌波的手段,正是他流传的道统。陈紫阳微微皱眉,右手捏起法诀,左掌向前下方一拍,一股绝大的凌然仙力击在他身前的海面之上。这一掌下去,穿越海水阻隔,直接拍到海底,反将海水激起十米多高,一道人影随着浪花飞出海面。
陈紫阳随手一招,那人影漂了过来,浮在他身前的海面上,原来是那薛炎的尸首。
陈紫阳只觉与此人有个一面之缘。略一观察,想了起来。这个小孩儿小的时候,竟然能够排除万难寻到自己道场,也算有心之人。虽然不愿意出家学道,但天资不错,自己也传授给了他炼化御使飞刀法宝的法门,不过一个下午他就学会了。再一深思,更觉此人与自己渊源颇深。“我未随师尊出家修行时候,落难之际曾受此人先祖薛家莫大恩惠,后来修道有成,传了他家后人一门踏浪凌波的法门,算是自己流传的道统。这小孩幼年时候更是借此法门寻得自己道场,得自己亲自传授,可也算难得。不知道今日为何死于此处?若是与人争斗落败,死了也就死了,我是方外之人,海外散修,本来不应多做理会。只是这小孩传有我踏浪凌波的法门,竟然被拖下深海淹死的,岂是意外?莫非是故意向我示威么?哼!贫道不过一海外散修,可也不能任人欺上门来!”
低下头仔细观察,只觉这里存有淡淡的妖气,却不知道是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晋水族干的。不过这里妖气虽然淡,却很是有一种中正平和,即使处于黄海这等水族禁区,仍然露出一种天然的玄奥,倒是不可不细查。
任海天可不知道他一时不细致,竟然犯了人家的忌讳!可不是么,人家能够踏浪凌波,你却把人家拖海里淹死。这岂不是直接的挑衅!那意思是不是在说,你陈紫阳的传人我能淹死,你陈紫阳自己来了我也一样能够拖到海里淹死!
陈紫阳感觉很难受,就跟让人直接在脸上给扇了一巴掌一个样!
摸摸脸,火辣辣的。竟然隐隐觉得有点疼!这算怎么回事?
我靠,竟然是真的挨了一巴掌!
急忙扭过头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五六岁左右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蹲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的看着陈紫阳的半边脸。
陈紫阳以半仙之体,竟然被人不知不觉的出现在自己肩头,还挨了一巴掌,立时怒不可遏,大声喝问:“哪来的小孩!你敢打我!”边说边抖肩膀,可小孩蹲得稳稳当当的,愣是抖不下来。
啪!又挨了一巴掌。
“小孩,你!”
啪!
“你!”
啪!
……
啪!
“啊!!!沉默也打!!我受不了啦!打人休打脸!小孩我跟你拼啦!”
啪!
啪啪!
啪啪啪!反反正正挨了十几个嘴巴,陈紫阳终于软了下来,讪讪地道:“师傅,我的师傅大人啊,您,您就饶了我吧,过两天我还要去龙空山找游游子喝茶,您打的巴掌这么重,让我怎么出门啊?话说,我也好几百岁的人了。”
小孩笑嘻嘻的点点头,问道:“认出我来啦?”
陈紫阳那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急忙道:“认出来啦!您从小就喜欢打我嘴巴,这感觉已经深入元神了都,我还能记不住?”
啪!又挨了一个嘴巴,小孩撇撇嘴,道:“才一百多年没见你,怎么连话也不会说了?什么叫我从小就喜欢打你嘴巴?说反啦,是你从小,不是我从小!”
“对,对,对,我从小就不听话,老惹您打我嘴巴!”陈紫阳满脸讪笑,哪里还有半点仙家气质。看小孩满意的点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师傅,您老,您小人家……怎么舍得下来啦?”偷偷指向天上,急忙缩手,讳莫如深。
小孩也不回答,指着那薛炎的尸体,问道:“以我多年仙人的经验来看,这人,是你传的道统?”
陈紫阳迟疑的点点头,略感不安的道:“也不算是道统,只是传了些祭炼飞刀的小技巧,还有就是我踏浪凌波的本事,传给他们家的先祖。可惜,这孩子学不到家,竟然被不知哪里来的新晋水族拖下水淹死了。”语气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的。话音未落,一想不对啊,有问题,急忙伸手捂脸。
啪!还是晚了,又挨了一巴掌。
小孩儿打完了拍拍手,目光平静的仔细盯着陈紫阳看了半天,直把他看的直愣愣的发毛,这才啐了一口,骂道:“你也有好几百岁了吧?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么?这人周身孽债,你居然看不出来?看来最近这一百多年你修道修的有些傻了。我上去之前怎么告诉你的,要想参悟造化之功,不妨多修些功德,可以少修些命性,你都还给我了么?嘿嘿,长本事啊,长本事,紫阳老祖!”
陈紫阳听的明白,汗水涔涔而下,也不管是否在海面上,直接跪倒,连连叩头道:“这小孩幼年之时与我有一面之缘,传了些微末道统,后来不曾观察,竟不知道他以为凭仗,犯下许多罪恶。弟子一时不差,还请师尊重重责罚!重重责罚!”
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往轻了说,是他耽误失察,将师门秘法误传匪类人等,应当废除修行,逐出师门。往重了说,这就是将仙家秘法传给恶人,使之为祸地方,那可是犯了天条的!如果真的这样,他自己不但要受天界玉清凌霄神雷轰顶三击,弄不好就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就是他师傅这么大本事,只怕也难逃天庭责罚!想到这里,他吓得元神都快涣散了,岂能不正颜请罪,嘴里也不敢师傅、小孩什么的乱叫,改敬称师尊。
他这踏海凌波本事,是师尊传的正经仙术,(踏水、踏浪、踏海,是这凌波法门的各个级别),所以即使跪倒在海面上,一样与平地没有半分不同。可是他忘了,那师傅小孩还在他肩膀上呢!这一跪倒,直接把他师傅甩出去了,扑通一声,落海里了。
啪!又挨一巴掌。小孩浑身湿漉漉的从海里浮上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骂道:“臭小子,故意摔我是不是?”看见陈紫阳磕头的狼狈样,不禁笑道:“哈哈,怎么,害怕啦?没事,没事,这回有人帮忙,咱们不惧。这个恶人不是死了么?死的好!以我多年仙人的经验来看,咱们这回又是有惊无险!杀他的人积了功德!就算是偃过去了。”
陈紫阳暗中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抬头,道:“既然如此,谢师尊宽宏!”擦擦头上冷汗,问道:“还请师傅明示,是哪位水族高人的后辈子弟,或是新晋的水族精英,行此善举,弟子也好备些礼物前去答谢正行之恩。”
他师傅笑嘻嘻的骂道:“唉,可怜的孩子,师傅不在你身边,怎么就越来越蠢了呢?你看这里妖气单薄,就以为是新晋的水族是么?错啦!彻底错啦!这黄海不比黄河,入海口土灵翻腾,乃是四海修行水族的天生禁区,哪个后辈小子敢来送死?就是东海龙子们,在未能二次化形之前也不敢轻易前来。而一旦有胆量、有能力前来的水族,岂能只有如此淡薄的妖气?”
“那……莫非是黄河里修炼的精灵?它们生于黄河,倒是不怕土灵克制,可以顺流而下。不过,他们怎么敢到东海杀人,不怕违了规条么?”
“不是,这里妖气虽然淡薄,但潜力非凡,是最最纯正的壬癸水精化成的凝水真气,纯正绵薄,不存在一丁点的土灵气息。以我多年仙人的经验来看,此种气息,只有那个人的传人,才有可能。”说到这里,竟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陈紫阳一惊,听出了话外之音,急忙问道:“传人?不是后人?莫非是人类?难道还真有人敢冒天下天上之大不韪,竟以人类身份修行妖族法门?这,这可不仅仅是违了天条的,这不是逆天么?”
小孩摇摇头不说话,两手捏成法诀,细细推算。他不说,陈紫阳也不敢问,俩人竟然沉默了起来。那小孩推算了半天,拍拍陈紫阳的脑袋,正色道:“陈紫阳听命!”
陈紫阳急忙规规矩矩跪好,俯首道:“请师尊恩赐法旨。”
小孩周身迸出无穷浩然仙气,正色朗声宣道:“陈紫阳,尔识人不明,误传仙家秘法于匪类人,为祸地方,触犯天条,其罪当死!幸有他人行使正义,使贼人伏诛。但尔死罪虽免,责罚难逃。且此中疑惑甚多,不可不细查。”
说道这里语气更加严厉,“陈紫阳!尔修行多年,不明道理,不辨人心,吾今降下责罚,就命尔消去全身修行,入世积累功德,顺便勘察此中详情,以销前衍。陈紫阳,尔心服否?”
陈紫阳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俯首道:“敬领师尊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