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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因祸得福

当风水师,我想都没有想过。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孩子天生会打洞”,可是这句话对我是例外。虽然我家祖上就从事风水占卜和捉鬼擒妖等事,但我对此毫无兴趣。我热爱旅游,喜欢到全国各地探古寻幽,这才是自在的生活,比天天跟鬼打交道强多了。

我16岁那一年,也就是我父亲把紫金铃铛交到我手中的第3年,这在我生命中是转折点,因为我爷爷去世了。我爷爷去世的那年,历史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肯请各位读者记住这一时间,我会在将来的某个章节中为你详细讲述到底发生了什么历史大事。

总之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立春那天,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年幼,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我知道,立春那天下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古话说:立春下雨,农民饿肚子。我感到有些惶恐,总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希望,希望是我多虑了。

然而,有一天,母亲彻底打破了我的希望。她平时回家后总是会愉快地跟我说话,问这问那,问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隔壁班的小强为什么天天被老师留下。而那一天,她什么话都没跟我说,进了屋,就自个儿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地。

我跟她说话,她半天才回答,且文不对题。这不象我的母亲,平日里的母亲,风趣幽默,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第一时间化解,不会把自己的情绪传染给别人。难道……

我赶紧给父亲打电话,他正在上班。我前面说过了,他是个火车司机,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他通常3天才能回家一次,所以,父亲最快也要第2天夜里才能赶回来。父亲听完我的描述,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先做饭给你妈吃,别的事不要管,也不要多问,记得睡觉之前要用一张红色的纸,写上你妈的生辰八字,压在她的枕头下面,千万不要让她知道。

我的头嗡一下子大了起来,这种方法叫做“定神”,在古代,只有被某种不干净的东西附体,才会用这种方法,目的是防止附体在受害人元神最虚弱的时候作祟。难道我的母亲被某种东西附体?我不敢想,更不敢问。

放下电话,我赶紧去找红纸,这在我家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抽屉里有,床下的某个箱子里也有。找到之后,把母亲的生辰八字小心翼翼地写了上去,然后,趁母亲不注意,把纸压在了她的枕头下面。

按照事情发展的趋势,接下来应该是:然而……

然而,吃过晚饭,母亲突然提议说要去外面走走,并且要求我陪她一起去。我一下子就猜出了原因。我家正厅悬有镇宅八卦,屋子东面陈设一柄金钱剑,这是用北宋年间的方孔钱串连而成,历经千年人世沧桑,所以有安宅辟邪的效能。大概是母亲身上的附体知道我家里那些镇宅宝物的厉害,所以想刻意回避。

我假装同意,同时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对付那个难缠的附体。那时候我还小,这样一个附体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强大的对手了。然而我不知道,这个附体,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要狡猾和凶残得多。

一直到后来,附体被解决,母亲清醒以后,她才跟我说的。她说,那个附体一直在暗示我,溺死你的儿子,溺死你的儿子。

我听得毛骨悚然,原来,附体想要把我约出去,趁不备,把我推到护城河里溺死我。幸亏,快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叔叔。他一进门就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水生,回你自己屋子去。”我像看到救星一样,立即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从不怀疑我的叔叔,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就把大量的精力用来传授独门绝技给我的叔叔,而不是给我爸爸。我爷爷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叔叔年轻,有气势,悟性好,这些优点都是我爸爸所不具备的。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也一样会选择我叔叔,因为,他更像一个统领一方世界的风水先生。

进了屋子后,我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这种声音我熟悉,那是我叔叔在正厅里走天罡步,书上说,天罡步是左边走三步,右边走五步,然后用右手无名指朝天画符,可擒一切附体。当然这种方法也有局限,那就是只在夜间有效,而且那天必须不是满月。

渐渐地,打斗声停止。我躲在门后面,透过门缝往外看,见母亲浑身抽搐,之后神情慢慢恢复正常,很疲惫的样子。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叔叔说:“水生,这个附体都是因为你才来到世间的,它的前生是一条龙。在民国的时候,我们祖上曾经斩杀过一条井里的龙,那条龙在一夜之间杀害了数十个百姓,所以除掉它也是为民除害。但是由于你的曾祖父,也就是我的祖父,他在杀那条龙的时候,用的是涂抹了石灰的利剑,导致龙的尸体不化,元神痛苦不堪。49日内,如果元神无法通过转轮道,那么就只能永远漂泊在这个世界上,风吹日晒,还要忍受被大鹏鸟吞食的痛苦。要想获得超脱,只有用家传的那个紫金铃铛面向东方摇响七声,再用口诀助之,这样它就能顺利通过转轮道了。”

我像听天书一般,不过我深信不疑。凡是龙所在的地方,必定会有反常的天气,这就是立春那天下大雨的原因。这条龙想杀掉我,除了拿到那个紫金铃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动机,那就是为自己报仇。大多数生物都会这样做,怀着一口怨气死的,死后总念念不忘要报仇雪恨。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造成亡灵无法超升,或者投身到更低等的地方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想,既然事情是因我而起,就该由我自己来解决它。我第一次觉得我长大了,懂得了承担责任。

我起身进了自己的屋子,打算取出紫金铃铛,然而就我打开那个锦盒的时候,我惊呆在那里紫金铃铛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进我的屋子,就算进我的屋子,也绝对不会翻我的东西。谁不知道这个铃铛对我的重要性,对整个家族命运的重要性,就这样丢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跟爸爸交代?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妈妈看起已经红光满面,而我,却像生了一场大病。我语无伦次地说出了铃铛不见的消息,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谁也不说话,其实他们想说的我全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无需责怪谁,我会在爸爸回家之前找回铃铛,我下定了决心。

所以,那天晚上我偷偷溜出家门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茫茫人海,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一点线索都没有。所谓的大海捞针,如果演化到现实生活中的话,大概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个那么倔强和要强的孩子,不找回铃铛,绝不回家!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一个人突然闪过我的脑海,他就是大皈依寺的方丈戒情法师。这位戒情法师是我爷爷的挚友,我爷爷生前最喜欢找他谈经论道,下棋对诗,或许他能帮我的忙!

大皈依寺离我在住的地方大约2里地,属于郊区,土改运动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枪毙过一些地主和富农,之后把尸体挂在树上任鸟兽来食,据说有几具尸体连肠子都流出来了。后来到了*,大皈依寺的佛像也在所难逃,被砸的被砸,砸不坏的全部用各种颜色的涂料抹得一塌糊涂。惟一剩下了一尊地藏王菩萨圣像,因为提前被一个小和尚埋在了地下,在红卫兵们砸庙的时候才得以幸免。

四人帮倒台后,戒情法师游历到这里,发现此山气势磅礴,非同一般,实在是参禅悟道修身养性之宝地,于是筹集资金修复了古庙,取名“大皈依寺”。

那是题外话了。那天晚上,当我赶到大皈依寺的时候,发现庙门敞开,寺内烛火通亮,大雄宝殿内还有僧人在诵经。

戒情法师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做事无需任何理由,你永远也无法猜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就比如说那天晚上,他居然会要求弟子们深夜诵经,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反正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过。

更让我奇怪的是,戒情法师知道我要来,早命弟子们秉烛等候在“接引殿”的门口。你不要误会,戒情法师并不住在“接引殿”,只不过那里离方丈室比较近,又取“接引”二字的深意,暗示了引导我进入圣地的禅意。

戒情法师还是老样子,如果实在要找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比往几年更加精神矍铄,看来“道观多童子,佛门出寿翁”这句话也不是凭空杜撰的。我开门见山,把情况原原本本跟戒情法师描述了一遍。当然,为了博取广泛的同情,强调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我还煽了一把情,以至于最后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我承认,在我年少的时候确实做过一些类似以上所说的事情,但那种天真无邪,以及一眼就被人看穿的鬼把戏,却让自己增添了几分幼稚和单薄。没有谁会跟这样一个孩子较真,一个大愚若智的孩子,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他肯放下面子,并真诚地寻求帮助,那么他们通常都会得到周围人的同情,因为人们觉得这样的笨孩子没有心机,即便是用了一些小计谋,那也是出于解决问题的迫切愿望,其本质并不是十恶不赦。

我就是这样的笨孩子。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戒情法师答应帮我的真正原因,又或者他只是本着出家人的慈悲为怀,还可能因为他是我爷爷的生前挚友,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帮我一次。我把头想破了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戒情法师答应帮我,那么紫金铃铛就一定能够找回来,也一定可以使那条龙回到转轮道去。我心里清楚得很,他从来不会胡乱答应别人什么,一旦答应了,就说明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如同放电影,不管剧情怎么惊心动魄,曲折回肠,结局早就摆在那里了,导演等一干人早就知道了,观众却看得泪流满面,乃至义愤填膺。最后灯光四起,电影散场,观众心满意足回家去,因为故事的结局果然是小A娶了小B,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不过,那天晚上的故事情节是这样的:戒情法师说,铃铛一时是找不着的,但是也丢不了。没准过些时日,就得到了。至于那条龙,他愿意在寺院作一个水陆道场,超度水里和陆地上的亡灵,使他们早日脱离苦海,早升善道。

这样的结局,虽然出乎意料,但也还算是皆大欢喜。第二天,我就拜别了戒情法师,回家去了。

到了家,迫不及待地把情况跟家人一说,没有不高兴的,虽然我心里还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这事出蹊跷,非人力所能办到,便觉得释然。有些事,天意也好,宿命也罢,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去强求什么,扭转什么。你看,我在年少的时候,便能懂得这个道理,我更坚信了我这一辈子注定不会是碌碌无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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