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辰还早，天桥上还不怎么热闹，打把式卖艺的哥们儿正摆开十八般兵器，吆吆喝喝的热身；不管是说书的还是唱曲儿，哪怕是讲笑话的丑角，也都在练习着灌口活儿；即使是那些钻缸跳圈儿弄杂耍的小孩子们，也弯腰劈腿的做着演出之前的准备。
只要是在天桥上找饭辙的，不管从事的哪个行当，对于基本功都重视的很，没有一天不练的。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要是三天不练，整个天桥就都知道了。
李五也活动了活动筋骨，趁着时间还早，拿白沙撒下了表演的圈子，还不等打开百宝匣子归置各种家伙，就有个中年男子过来。
这个男子腰上穿件子半大的黑绸子袍，外罩一件前襟略短的马褂子，未曾说话先露笑容：“您就是快手李五？”
“我就是李五，您是……”
“敝姓袁，袁府的管家。”袁管家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府上有场堂会，你有没有兴趣？”
“大堂会还是小堂会？价钱怎么说？管饭不管饭？”
如李五这种靠卖艺吃饭的，所有的收入并非全部来自于在天桥上撂地摊儿。那些个有钱的富贵人家经常办个堂会什么的，也会找李五这样的艺人去表演一番。因为是单独伺候那些富贵人家，价钱方面肯定比撂地摊儿要强的多。
不过这堂会也分大小。
所谓的大堂会，就是指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搬家升迁或者是买卖字号开张之类的事情。至于小堂会就简单多了，譬如哪家的老爷太太想看个热闹了，也会找个艺人去逗逗闷子，寻个开心。
艺人身份地位极低，就是再怎么有名气的大腕名角，那也是下九流，很多人家都不允许艺人在家里吃饭，所以李五要特别的问一下。
袁管家笑呵呵的说道：“小堂会，管饭，价钱嘛好说，去一趟三块钱，现在就给你一块钱的定金。要是把活儿干好了，逗的我们家主子开心，还有格外的赏赐。”
这个价钱可是撂地摊卖艺的三倍，而且人家还管饭，自然是肥的流油的美差，李五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行，这事情我应了，什么时候去府上？”
因为是小堂会，纯粹就是逗人家开心就可以，所以不必如大堂会那样选日子定吉时。
“这就走，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只要是有钱赚，管他什么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反正是伺候人的营生，凭本事吃饭就行。
袁管家这人还真不赖，叫了两辆洋车，二人分乘而行。
果然是大户人家，手面儿就是阔，如李五这样卖艺的下九流，都有洋车坐……一直到了东四牌楼南边不远，就是袁府。
在官宦富贵如云的京城，袁府并不算很大，四进的院落，还带一个不大的后花园。
到了后宅，袁管家隔着房门说道：“夫人，我给您请来了天桥上变戏法儿的高手，叫做快手李五的……”
房间里头传出一个慵懒的女声：“哪次请来的你都说是高手，都是些破绽百出的戏法儿，连三岁的娃娃也糊弄不了……”
“这一次不同，我专门打听了的，昨天力敌东洋西洋鬼子的就是这个绰号快手的人，很有些真功夫的，肯定错不了。”
“哦，”房间里边的女人好似还没有睡醒，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袁管家小声的关照李五：“我家夫人心情不好，不管是唱大鼓的还是讲笑话的，都不能让她欢喜起来。还有哇，我家夫人的眼光毒口味刁，前些天找的那些个变戏法儿的，都伺候不了我家夫人，无一例外都是被骂出来的。若是你能把夫人哄的欢喜了，赏钱好说。”
不管是单口相声还是鼓书杂耍，说到根子上都是娱乐别人的。只不过戏法儿的功效不是让人发笑，而是激发别人的好奇心罢了。
李五微微点头，迈步进门。
房间里宽敞的很，迎面就是一张精美硕大的床铺，床上半躺半坐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这女人穿的很随便，连外罩的褂子也没有披，仅仅是一件水蓝色的抹胸，露去颈项之下好大一片白花花的肌肤，丰满坚挺的双峰若隐若现，大半个身子都用绫子夹被盖着……
和很多有钱人家的女人一样，这个袁太太也是一副慵懒的神态，连梳妆也免了，简简单单的把头发随便挽个髻……
小巧玲珑的炕桌上有好几样时新的水果，还有一听铁罐的西洋牛奶，旁边是四个样貌俊俏的小丫鬟，正把水果切成小片儿，往这位钱夫人的嘴巴里送。
屋子里肯定是烧了暖香了，还有脂粉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又香又甜，能顶人一个跟斗。
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哇。
这种专门表演给一个人看的小堂会也有很多讲究，首先得行礼请安，说几句吉祥喜庆的话儿，然后得问候人家合家安康，又是一大串吉利话儿。
“行了，行了，没有用的话就甭说了，你不是叫做什么快手的么？有什么好看好玩的戏法儿就赶紧拿出来给我瞧瞧。”半躺半坐的袁夫人微微挪动身子，露出好大一截雪白粉嫩的小腿儿。
“夫人您想看什么样的戏法儿？”因为这种小堂会不同于在天桥上的露天表演，没有那么多的观众群体，唯一的观众的就是舒舒服服躺在炕上的这个女人，所以必须请示人家。一来是知道对方的喜好，再者就是避免这些大宅门里头有什么忌讳。
“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你变的戏法儿好看就行。”
“那好，小人就先变个富贵吉祥。”
所谓的富贵吉祥，其实就是两个鸡蛋大小的绒球，一个叫做富贵一个叫做吉祥，通过手法和障眼法儿把两个绒球变的神鬼莫测。
“不好，不就是拿俩绒球瞎鼓捣么？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袁夫人撇撇嘴说道：“昨天来的那个人耍的就是这个，我都看出来了，这个戏法儿就把绒球藏在袖子里而已，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我都看的出来，你就不必拿出来现眼了。”
李五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加得体，面带微笑的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以上，露出半截胳膊展示给钱夫人看：“戏法儿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我这个富贵吉祥和别人的不一样，不会往袖子里藏东西，现在我挽起袖子变给夫人看看，若是夫人能看出破绽，小人立刻掉头就走……”
“好，你变吧，我瞅着呢。”
李五打开百宝匣子，取出连个小小的绒球，夹在指间展示给这个袁夫人观看之后，微笑着说道：“我这就要变了，夫人瞧仔细些。”
别人变这个戏法儿都是把绒球攥在手心紧紧握住，李四却不一样。
似乎是为了让钱夫人看的更加清楚一样，李四把双手前伸，就把俩绒球托在掌心，却不攥紧拳头。
右手往前一引，后边的左手往怀里一带猛然前送……
“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