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看着绣到一半的牡丹发呆,那个内奸也不知道审的怎么样,审出来赵元侃会怎么处理,反正赵元侃既然已经默认让我知情了,好歹也握住些什么,说起来下午赵元侃也不是很排斥我的样子,好像可有可无,看来真是忙得没工夫搭理我了,这样也好。
环儿又取了些东吃食过来,说是宫里赏下来的,打开一看,精致的都舍不得吃了,这东西送礼倒不错,这么吃实在是浪费了点,府里这般奢华,想当初老妇那儿却是穷的活不了,这般天地之别真让人寒心。
我与环儿就这样干瞪着东西不敢真个吃的时候,玉雯的贴身丫鬟娟儿跑来:“妙姑娘,雯夫人让您过去。”
“现在?雯夫人有没有说什么事?”这么晚了她叫我过去干什么?
“没有,妙姑娘这就过去吧。”
“恩。”看娟儿挺急的样子,我也不敢怠慢,玉雯如今是我的支柱,今后都要靠她的,好歹进府至今,都是她在背后帮我打点,没有她,府里谁会理睬我。
见了玉雯,她果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素服素装,独自一人也没人侍奉左右,见我进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这样的时期,她这个样子唬得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叫你来尝尝宫里拿来的一些东西。”
“哦,”我打心眼里不信,玉雯是那种无风不起浪的人,不过既然她不说我也不问了,“这么晚了,王爷还没回来么?”
“还得再晚点儿,这几天王爷忙得每次一回来匆匆吃点饭就躺下了。”
“哦。”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姐姐,刚才我叫了下人去联系你哥哥了,我想来想去,等这事儿一过,你赶紧出府吧。”
“真的?”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出不出府倒还不重要,赶紧让我见他们一面吧,真的很担心呢。”
“恩。”玉雯看看我,“妙姐姐,我就你一个知心人了。”
我还沉浸在能见到哥哥文强他们的喜悦中,猛地听她这样说直觉得不对味儿,好好的干嘛提这个,遂切切的抚上她的手:“王爷怎么你了?”
玉雯手心全是冷汗。
“没有,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跟你说说话。”
“大凡你这样身份的,哪个不是家世显赫,你这是没安全感,也是自然地,”我有些说不下去,看看她白白的小脸,可惜良药苦口不得不说,“如今里外都已经承认了你,你也该好好筹划你爹的提升了,等王爷忙完就跟他提吧,他知道分寸的。”
“父亲已经提了一个阶品了,王爷说以后再提,还不是时机。”她低头。
我没想到玉雯闷声不响原来都已经办妥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道:“那你父亲现在是什么官职?”
“云麾将军,从三品。”她一副心不在焉,不想多说的样子。
玉雯这样的人竟然是武将世家,真不敢想象,王妃父亲是一品定国公骠骑大将军,正一品对从三品,悬殊的很,却在情理之中,再提上去,恐怕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了,不过这么看来这赵元侃对玉雯还算是很上心的,如果赵元侃当了皇帝,玉雯还有可能是皇后呢,至少得是个贵妃吧,啊,贵妃啊,那这样说劝巧姨将三鲜楼搬到京城来得了,到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和文强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大力也能娶个好媳妇……多好。
“姐姐,外头一盒云锦糕拿进来吧。”我回神,玉雯指指珠帘外四耳桌。
“哦,”我闻言起身拨开珠帘,云锦糕算是宫里最有代表性的吃食了,称得上是声名远播,云锦糕之所以被称为云锦,是因为它色彩丰富以红色为主,糕体稍微一碰就成粉状,入口即化,香甜可口。今天可好尝一尝了,想当初巧姨做的菊花糕就是依样画葫芦弄得,不知道会有几分相似。
摆在四耳桌上的那盘云锦糕红艳艳的煞是喜庆,椭圆形……
“姐姐……叫大夫……”
玉雯下身素服渗出血来。
“啊,……玉雯,你?……大……大夫!大夫……来人!”我跑过去,将玉雯抱上床。
门外的娟儿听到声响也冲进来:“小姐!……夫人,大夫,……傅太医,傅太医。”
环儿呆呆的,我冲她吼:“大夫在哪?快去叫啊!”
“王爷……”玉雯只哭。
“没事的,王爷呢?”玉雯睁着大眼睛,只看着我,我朝门口涌进来的丫鬟吼,“都快去叫王爷!”
不多时,傅太医进来,搭脉,一惊。
门口环儿回来:“王爷赶过来了。”
“王爷马上来了。”我抓着玉雯的手,“大夫,怎么样?”
“王爷呢?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啊,玉雯的孩子,我一把抓起那傅太医往外厅抡:“怎么可能?早上还好好的!”
“哎呦,”那傅太医慌道,“怕是碰了藏红花麝香这类东西了,老夫也不知道。”
王妃,一定是王妃,我下意识就想到她:“雯夫人近几天吃了什么?”
“老夫不知道啊,要问管雯夫人膳食的下人。”
我转身,朝聚在门边的一帮丫鬟:“把这几天雯夫人的吃食全部封存起来,特别是今天那些糕饼,环儿,你去监着。”
“还愣着干什么,”我转身往床边跑,拉着傅太医,玉雯下身处纱裙一片狼籍,满目猩红,我一阵晕,闭住眼睛,“止血啊……快止血。”
“是是,小姐先避一避。”那太医挡住我歪下去的身子。
“太医,拜托了。”我说完冲出屋子,不行,玉雯的衣食住行都要核实一遍,肯定有问题!
迎面与王妃撞了个满怀,一抬头,对上她满脸的惊疑,却掩不了的快慰之色,我定住,不知该如何。
“孩子没了,傅太医在止血,王妃先去大堂等着吧。”我草草说完盯着王妃。
她惊呼一声,却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初蕾:“怎么回事?”
那初蕾却慌了:“奴婢也不知道啊……”
“林淼先告退了。”我看着这俩人心中有了计较,之前那左丞相说的对,脏手的事肯定是下人做的,这事要么是王妃指使,初蕾下手,要么是那初蕾看不过去自作聪明,这府里与玉雯有利益之争的只有王妃了,我倒不相信好好的玉雯就会流产。
跑到厨房,环儿刚问完话出来,后面跟着一票的厨子。
“小姐,怎么样?”
“孩子大概保不住了,问出什么没有?我晕血,这里交给我,你去玉雯那里候着。”我说着往厨房里挤。
“晕血?”环儿一把拉住我,“下午杀了头猪,都是血迹,小姐别进去了,雯夫人的食膳都是由一个大叫奎的人弄的,别人经不了手,诺,就是那个。”环儿指指其中一人。
“妙小姐,小的是王爷亲点给雯夫人房的。”那人见我看他,上前一步颤抖着道。
“好,你跟我来。”
回到玉雯那里,赵元侃已经在大堂了,静静坐着,我一看他这样怒气上冲,天天就知道往朝堂上跑春秋大计,鬼影也没一个,连妻子儿女都保护不了,玉雯就不该碰到他!
呼呼地就想过去骂他,傅太医出来了:“王爷,雯夫人已经止血了,夫人有些话想对王爷说,王爷进去吧。”
玉雯这样子,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只闷声坐下,说起来玉雯刚才那么不正常,好像意识到自己要有事一样,是第六感?下意识看看沉沉坐着的王妃,却对上她投过来的也不知什么意味的目光,这眼神,是想让我当替罪羊么?一激灵,如果我是她,怎么做才最保险?怎么样销魂证据万无一失?
起身,奔向门前的娟儿,将她拖到一角:“今天王妃来过吗?”
“没……”娟儿还惊魂未定。
“今天送来的那些糕点经过王妃手吗?”我已经顾不得掩饰了,只觉得心里很乱,好像被人捏在手里。
“宫里赏下来的东西肯定要经由王妃的。”
“我在外面,待会儿傅太医出来了叫我。”我说完出门,拉了守在门外的大奎,“雯夫人吃食确定正常?”
“小的已经很注意了,王爷和雯夫人都特意吩咐过,三餐是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人既然是赵元侃钦点给玉雯的,该没有问题,我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指望问出点头绪了。
“除了三餐,雯夫人还吃了什么?”
“近几天,吃的都一样,哦,这几天夫人突然说想吃酸梅,夫人怀孕时我就准备了,因为夫人食欲一直不好,端进去的食补汤药都喝不完,就准备了酸梅开胃,可夫人却一直没想吃,一直存着,前番才拿出来。”
“酸梅?那不是怀孕头两个月……”我话还未说完,环儿开门探出头轻声道,“傅太医出来了。”
“你先在这里候着。”我吩咐了那大奎,进屋,赵元侃也从里屋出来,眼睛幽幽的闪着不知名的光,怎么?他也怀疑王妃?还是已经有证据了?
“……”赵元侃坐下,一阵沉默,突然幽幽开口,“藏红花麝香,呵——我让你死的难看!”
这话像一颗闷雷,炸响海底,寂寂无声却狂澜翻涌,我只愣愣的看着他赵元侃,一激灵,又看看王妃。
“可以进去看……雯夫人吗?”吓蒙一会儿,我终于回神,迟疑着问。
“可以。”
惶惶进了玉雯房里,玉雯满脸潮红的躺着,腹部瘪瘪的,见我进来,只一个劲的落泪。
“是不是王妃!”我心疼,狠道,“是不是她!”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玉雯却根本不听我说,两只手腾空乱抓,“叫王爷回来,回来。
“孩子已经没了,玉雯,你要振作起来跟她斗下去!”我抓住她的手,她这时力大无比,连身子都撑起来,我一下子慌了,小产的女人身子怎么经得住这样!外间的傅太医这时也跑进来,手上拿着个香炉也急了:“雯夫人先保护好身子,小产啊当心……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是凝神的草药,夫人先睡一觉啊。”
傅太医这样一说,玉雯竟神奇的安静下来,蠕蠕着不说话,只凄凄的流泪不止。
“你想说什么?你知道什么?”我怒起来,摇着她的肩,“这时候可怜兮兮的有什么用!”
怜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哎呀,妙姑娘先出去吧,让夫人休息啊。”傅太医见此急忙将我拖出去。
出房瘫坐,脑子里全是玉雯满脸泪痕张牙舞爪的样子,她那样子完全不像个小产的女人,倒像是精神受到刺激的疯女人。
可怜的玉雯,孩子啊,就这样没了。
堂上这时只有我与王妃以及一干下人,屋里刚才玉雯的叫喊想必她也听见的,这时见她,满脸惊骇之色,哆哆嗦嗦的不时看我,隔了挺久,我被她看得怒火中烧之时,傅太医出来了。
“王妃,妙姑娘都先回去吧,雯夫人已经睡下了。”那傅太医恭恭敬敬道,“雯夫人这里有老夫守着的。”
“恩,傅太医有劳了。”王妃道,随即起身。
也好,守在这里也没用,辞了傅太医,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回到自己屋里,颓然瘫坐,绣到一半的牡丹还好端端躺在那里,就在我卸下心来安静惬意的时候,府里某个角落却是这样的在紧张旗鼓筹谋策划。
由衷的感觉到,若要我在这种地方生存,真会折磨我一辈子的心力的,还是快点想办法与哥哥们联系一下吧,真的这个府里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了。
如此空落落的呆坐了半个时辰,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环儿端了盘热羹过来:“小姐喝点暖暖身子这就睡下吧,今夜闹腾了一夜,再过个把时辰都快天亮了。”
“你也喝点,”我捧过来,有一勺没一勺,“这还怎么睡得着呢。”
环儿也倒了一碗,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
“刚过去时就感觉到了玉雯她不对劲,没想到……现在想想,她让我赶紧离开,是不想我搅进去吧,”我叹口气,打了个寒噤,“看那王妃的表情,若一切都是她谋划的,那演技也未免太好了点,也太厉害了点,不声不响的就……”
“雯夫人怎么会不对劲呢?”环儿突然摇头,“未卜先知吗?”
“不知道,可能……母子连心?”我也咂舌,只觉不可思议,可玉雯待我的心明明是恳切的,她怎么会瞒我呢?可那时玉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明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啊?这整件事总是有些诡异好像哪里不对劲,难不成是像前朝女皇武则天一样,拿肚里孩子做棋子?我想到此不禁冷汗直冒,玉雯就算再变也绝不会变成那样的。
环儿还是摇头,却不言语了,也罢,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