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苑阳仰着头看那门匾上“合祥当”:“这是连郡里最后一家当铺了。”深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次本就没有想过会这么简单地找着。只是,站在这当铺前面还是忍不住紧张。手中握着的那张纸被捏出波纹的褶皱。
还没等苑阳楚骁进去,那掌柜便已经迎了出来。不似林继仁,这个掌柜不论是一脸谄媚的笑,还是脸上堆起的肉都让人极不舒服。苑阳后退一步,站在楚骁身后。
“这位公子,”掌柜的瞥一眼楚骁身后的苑阳,又见面前这个公子护着苑阳的样子,便知道那个瘦削的姑娘之于这个公子是怎样地位,“这位小姐,外头冷,里面请。”
几步之外,面对着“合祥当”的是秦溯洵和璟轩。两人皆穿着宽大的外袍,一高一矮,厚厚的帽子连着外袍,加上绒毛边,将脸几乎遮住,看不清楚长相。这种装扮在这个时节是再普通不过,几乎满大街都是这样装束的人。厚重的衣物将人们的身材都遮得严严实实,除了高矮看不出其他任何的特征。
帽子下边的一直紧抿的嘴唇在看见苑阳的身影没入店铺的时候松了口气,吐出一片雾气。
半天之后——
苑阳目瞪口呆地坐在客栈里,边上烧着火炉,因此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不知是兴奋还是暖和的原因。顾不上想昨日里一直纠结的“一氧化碳中毒问题”,那烧着炭火的铜盆温度并没有达到苑阳的手心。
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地拿到了。
手心里那半圆的剔透古玉,还是那熟悉的纹路和温度,就算是冬日里,相对于苑阳冰冷的手心这玉居然显得温和许多。苑阳细细的指尖轻轻抚着上面的半只凤凰,眼神满的满从难以相信到满溢着喜悦。
在合祥铺出奇地顺利,那掌柜的竟是马上就认出了那个画上的男子。楚骁简单地以十倍的价钱买下这块玉。盒子,便是从那掌柜的那里接过来的。苑阳还记得一路上紧张地不敢打开盒子的手是怎样的颤抖。
当终于将它放在手心里才开始接受——它回来了!!
苑阳激动地跳起来,还没等楚骁反应过来双臂便已经环上了他的脖子。她紧紧拥抱着楚骁,身子略微发抖,下巴靠在他的肩线上。
“谢谢你谢谢你……”苑阳握紧手中的玉,字句间满是笑意。
见着苑阳这般开心,楚骁也微笑着,很自然地拍拍苑阳的背,不由地一怔——她,居然这么纤瘦,像是雪地里的水仙。似乎一用力就能折断了。
楚骁垂眸。——似乎最近,被她影响得稍微多了一点。
窗帘紧闭,秦溯洵无法知道苑阳和楚骁到底在房里做什么。然而刚刚一路上,苑阳小心翼翼地将那暗红色的木盒抱在胸前,却是说明了,那盒子里的东西是……
猜到楚骁会将玉还给她,只是没有猜到是以这么普通的方式。
不过转念一想,越是平凡,倒越不惹人怀疑。若不是早知道楚骁在找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玉的玉匠,或许他秦溯洵真就将这件事当成平凡的“抢匪抢了女子的玉然后流出城去卖了”。
只是,回不去了。
还是想要看着她,保证她没有分毫的伤害。即使,她看不见他也无所谓。
“苑阳那么小心护着,那盒子里的便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块玉吧。”原来连璟轩都看出来了,苑阳真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住,“不过……溯洵,这倒是出奇地顺利呢,就像是——计划好的?”说出来连璟轩自己都皱了眉。楚骁,并不是这样的人吧,总是笑容可掬的人,到底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
怀疑的语气那么明显,秦溯洵却并没有回答。他看着街上来往的人。——这天气,干冷干冷的。
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吐一口气面前便是雾蒙蒙的一团,错觉一般让人觉得能闻到酒香。秦溯洵站起来,眼神捉摸不透地平淡:“看来在年关之前能回去了。”
璟轩不解地看着秦溯洵。
清早,苑阳由于玉的失而复得而精神奕奕,所以即使早起也神采飞扬。久违地鲜活生动起来,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灵魂,让人看来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叮当一阵,垂在马车门上的几个铃铛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便是在回临夏的路上了。
厚厚的车帘阻隔了寒冷,这马车里的空间倒也温暖。白色绒毛的坐垫柔软,并没有硬邦邦的不适。
“苑阳对于这玉似乎不若一般的喜欢呢。”楚骁轻描淡写地说。眼角却注意着苑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嗯,当然啊,这块玉对我很重要……”语速快了,说话的声音也不似前几日一般平缓无波。楚骁欣慰地漾起一抹笑。
“嗯?为何?”楚骁看似自然地接着问,眼里却是早知道一般,丝毫没有惊讶的情绪。压抑下急于知道答案的心情,楚骁装作闲聊一般。
毫不设防的苑阳很自然地就接下来说:“因为若我要回家,便要靠这块玉啊……”才说了一句,苑阳马上就后悔了,这种奇怪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果然,楚骁向苑阳坐近。
“嗯?什么意思?”这次是真的不明白苑阳话的意思了,楚骁眼角眉梢忍不住上扬。——要接近答案了么?!
心中暗道一声“惨了”,苑阳眼珠一转:“因为,若不带着它,家中的人会认不出来的。”楚骁怎么会知道,正是这认真的眼神,让他相信了这句随口而出的谎言,让他以为这是一件信物。一件,能通往特别地方的信物。
怎么说呢,这误打误撞,倒并不算是全错。只是,重点完全被楚骁理解偏了而已。这也是直接导致楚骁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极尽所能地调查也依然一无所获的原因。
“是这样么。”楚骁下巴微微一侧,“可是我怎么记得苑阳是在一个小摊上买的这块玉呢?”
“因为我原先的那一块玉丢失了啊……所以为什么我会第一眼就在小摊上认出它来……那日向那卖玉的大婶询问,也只是想知道是谁将我的玉偷去了而已。”忽然发现只要一开始编故事,接下来的故事便可以脱口而出了,苑阳回答之快加上笃定的语气几乎连她自己都要被说服了。
所以楚骁更是相信了眼前这一双忽闪的大眼睛。
忽然马车一顿,苑阳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几乎扑到马车地板上的时候楚骁眼疾手快地端住了苑阳的胳膊,将苑阳按回座位,他掀开车帘朝马车外:“怎么了?”看到眼前骑马的步行的十来个人,楚骁竟然诡异地勾起嘴角。那笑容只是一瞬,便如朝露般消散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苑阳见马车迟迟没有再动:“什么事?”也朝外面探出头,干冷的气息马上扑面而来,猎猎寒风像是要割开皮肤:“不是吧……又来……”十来个人看起来倒是比上次几个男人要更加麻烦,也许是被抢的有经验了,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苑阳倒是想要发笑。
这抢劫很有意思么,怎么一个月内遇着两次?!腹中不禁吐槽,还说大秦国泰民安路不拾遗,看来不管什么朝代,官方的话就是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