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骁一直带着温柔的笑,眼前是苑阳一张一合的嘴。看上去楚骁是在认真地听,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注意苑阳在说些什么。如果苑阳足够了解,就会明白楚骁温和的笑,并非鼓励,而是苑阳终于给了他一个能把玉还给她的借口,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其实不用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甚至,他比苑阳知道还可以更加详细,因为他楚骁,才是这场“意外”的策划者。
“苑阳放心,半个月之内,我一定替你寻回你的玉。”楚骁用食指勾起苑阳耳边的碎发,“所以苑阳,不要如此愁眉不展。”
冬阳里楚骁含笑的眼神。
“嗯。”说出来之后,苑阳感觉轻松了许多。也许,她的确藏了太多的事在心里。也许,即使回不去,能有这样一个听她说话的人陪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想到这里,暖和的阳光照在苑阳脸上,她的脸颊泛起一丝柔和的红晕。
楚骁勾起左边的嘴角,那笑容,错觉一般硬是给阳光的温暖度上了薄薄的寒冷。
坐在亭中闲聊的绯衣女子遥遥看见管家的身影往这边过来,便知道楚骁和苑阳的谈话大概已经结束。她站起来:“梁兄,多谢了。”语调温婉真诚。
“在下的荣幸。”
璟轩迎着管家走去,梁亦衡与璟轩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透过稀疏地枝桠,看见一红一白了,似两片云彩飘向不同的地方。
梁亦衡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表情一片柔和,甚至带着些许宠溺。
璟轩,以性格直爽,干净果断被天下人赞扬。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外表下,她也有着细腻温柔的心。尽管不知道原因,然而她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这个一身白袍的男子陪她坐了一个早晨,因为她的一句“管家烦人”。
这个男子,应该如溯洵一般,和看上去的不一样,是意料以外地温柔呢。
管家先行了礼,微低着头并不直视璟轩:“郡主,公子说他有些事情今日不得空,忘郡主见谅。”
还真是像楚骁的风格。
璟轩也不计较,转身就走:“罢了。”才走几步,璟轩忽然停下来,“管家,我问你……算了,问了你也不知道。”
虽然心中的疑虑没有得到解决,璟轩心情倒也不坏。苑阳眼中对楚骁的感情很明显,“这两人……若是真能成亲,就好了。溯洵也……”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璟轩居然有一种“这亲大概成不了”的直觉。她皱了眉。
果然,赢得天下赞赏并不是没有原因。若是换了其他郡主,恐怕空等了一个早上是要发脾气的罢。也难怪自家公子不排斥与这个女子接触。管家望着梁亦衡离去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是,倒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别人。”管家摇摇头,似乎从那女子来到太傅府之后,就有什么开始发生变化了。
木制的暗红色粗糙盒子在第二天送到了楚骁手上。
里面除了那块通透的半圆形古玉之外,还有一张字条,大意是要拿到那块订做的玉还需一段时间作最后的加工,署名是琼瑶阁。楚骁合上木盒,恰巧苑阳在此时进来。楚骁将木盒随手放在桌角,如往常一般微笑地看着苑阳。
苑阳将一盏茶放在楚骁桌上,就放在那暗红色的木盒旁边,她的手指甚至还触到了那方形的盒子。笑了一笑。
“苑阳,我已经安排人出去寻找了,不用担心,会找到的。”楚骁将手伸向茶盏,从那木盒旁边掠过,“很快。”
苑阳在楚骁的眼中看见了笃定。
接下来的十天,一如楚骁所说,他的确派了人在整个临夏城寻找那日抢走苑阳的男人。依照苑阳的描述,画了画像,临夏城几乎每个角落都可以看见这个男人的画像。于是,城中的谈论除了楚骁那意料以外的婚礼消息,还有这个他翻遍临夏也要找出来的男人。
只是奇怪的是,用了这么多时间,居然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人。
第十一日。正是秦溯洵和楚骁在王府的湖心亭中对弈的时候。苑阳及璟轩都在,一红一白两个纤细的身影倚栏而望。闯入的一个侍从在四人的面前报告:“殿下,公子,据称平安当铺的掌柜见过公子要找的那个男人。”
苑阳马上看向这边,那侍从看一眼楚骁,接着说:“那掌柜的说,那男人拿了一块样式奇特的古玉。玉上刻着……凤凰,掌柜的没敢要。那男人似乎在离开之前提到要到外地去典当。”
楚骁看一眼苑阳,见她踉跄后退一步,难掩的无措。
出了城,已经离开临夏了么。那么,要找到那块玉,就仿若大海捞针,微乎其微了。
楚骁皱眉,落下手中的棋子,不再看棋盘。秦溯洵挥手让侍从退下。
本来也没有希望真能寻回,但是一旦被确切告知,苑阳还是忍不住深深失望。感觉像是最后一线阳光也被夺走了。忽然觉得乏力。胳膊上传来璟轩的力量,回眸一看,是绯衣女子关切的眼神。
“璟轩……谢谢。”
秦溯洵望一眼楚骁,他的侧脸可以看见皱着的眉。凭他对楚骁的了解,秦溯洵知道楚骁嘴角那不合时宜的,似有若无的微笑意味着什么。他记得,上一次看见这个笑容是他和楚骁一起捉弄楚清扬的时候。彼时,他们还只是顽劣的少年。
秦溯洵再看看苑阳,脸上恢复的灿烂笑容,嘴角有些微僵硬。这笑,灿烂的有些叫人心疼。
曾经以为可以不管她,可是再看见她的时候发现原来做不到。
秦溯洵修长的手指,指尖一松,白色的圆润棋子直线掉进棋盒里,很快分不出来他刚刚拿着的是哪一颗。“啪”的脆响有些格格不入,尽管声响细微,在秦溯洵听来却分外清晰。
做不到看着她被欺骗。
马车里,坐着的是苑阳和楚骁。苑阳时不时微笑着安慰楚骁找不到就算了。到后来,连苑阳自己也累了,便望着马车外变化的景物出神。
她当然不知道,楚骁失望和懊恼的表情只是表象。
对于楚骁来说,得到那块玉不够,他还要玉的主人。而要让苑阳同意成亲,必须是在她失望,甚至是绝望的时候。所以很明显,那块古玉,还不能还给她。
如果没有错的话,回到府上,楚清扬应该在正厅里等着了。
果然。
楚清扬一身便装,消瘦身材,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潇洒英俊。端坐在正厅。厅里除了梁亦衡脸色淡然地喝茶,所有下人都站得整齐低头沉默。
楚骁和苑阳刚好撞上这一阵势。
“父亲大人回来了。”楚骁还没进屋就先说话,“比预先说的要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