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紫苏所言，一屋子的姑娘们围坐着欢快。只有一个年级稍长的女人，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们。苑阳突然的到来让屋里安静下来。
“紫苏……碧纱姐姐的簪子变得……好大啊……”抱着蓝色外袍保暖的姑娘认真地盯着苑阳，“而且看起来……很像……”
“苑阳！”
对于自己的到来，欣喜被不加遮掩地表现在脸上。苑阳笑开——还是这么热闹呢。
看着一屋子熟悉的面孔，苑阳突然决定，楚骁也罢，成亲的事也罢，都不说出来。毕竟，已经准备拒绝了。苑阳坐下，捏起一块桂花酥往嘴巴里送，碎屑掉了一身。
次日。近午。
阳光和煦，四处明亮一片。街上的人不算多，大概是因为接近午饭的时间。行色匆匆的人们从苑阳身边擦肩而过。苑阳由于脚上的伤没有完全好，走得很慢。与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街角某个阴暗的角落。阳光没有照到的地方。几个看不清楚脸的男人仔细观察着来往的人——而苑阳，那么突兀地，很自然就被他们注意到了。
其中一个方脸的男人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另外几个男人。
对于这一切，苑阳一无所知。她静静走着，时不时四处看看。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线，红线的大半部分下端被埋在外袍里。
也是那么突然地，眼前走过一个小女孩。低着头，约莫十岁的个子，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很脏，已经是冬天穿的衣裳看起来很单薄，走路姿势奇怪，似乎一瘸一拐。苑阳皱眉，看向那个小女孩的腿。
腿肚的布被染红了——那是血！！
这个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苑阳环视周围，人们依旧行色匆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她没有犹豫，直接喊了出来：“哎——那个，前面那个孩子！”
对方似乎不知道苑阳叫的是自己，脚步没有慢下来，依旧想着与苑阳本来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走。苑阳一边跟上去，一边喊着：“喂……你的腿怎么了？很疼是不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受伤”的孩子去的方向正是街角那个阴暗的拐角。
“让我帮你看看啊……哎……你听到了吗？前面那个小孩！？”苑阳不顾自己的脚踝其实也在疼，那个孩子的没反应反而更加让她担心，“或者我，带你去找……爹娘！？”
小女孩一拐，进了那个街角，苑阳想也没想直接就跟了进去：“哎——你等一下——你……”
这是一个死胡同，再往前就是一堵墙，却不见了小女孩的人影。
“嗯？”她偏着头，“人呢？”
先是看到面前的一块方形的阳光，除了苑阳自己的影子意外，突然从左右两边出现另外两个影子。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个胡同底部靠近墙的更深的阴影里冒出来三个男人。
即使光线有限，苑阳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三个人不怀好意的笑。标准意义上的，痞，子。身后那两个男人的目光更似锋芒在背。
深呼吸，苑阳没有马上回头。
她超前迈两步，走到这些男人的中间，侧过身好看到两边的人的脸。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胡同深处较高的男人，看起来应该是这些人的头，苑阳
看着他，冷声问道。
无疑，苑阳的问题让这个男人有些意外——这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对象，她的坏语气是早就料到的，什么人会白痴到对显然要对自己不利的人和颜悦色。然而她的第一句话，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不是质问，不是破口大骂，她的第一句话，居然在关心那个引她至如此险境的诱饵。
躲在角落阴暗里，那个有些脏的小女孩身子一震。
这已经不只是善良宽容了，她拥有的是一颗多么干净剔透的心。
男人的眼神有些闪烁，然而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他完成任务。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一直以来的信条。他能保证，不会伤害她而已——前提是，她好好配合。
“她怎么样了？”没有得到回答的苑阳加重了语气，不悦的情绪更加明显。
这样的气势让男人也有些犹豫。身边的男人看看那个较高的头。
“姑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我们不会把她怎样的，她是我们的同伴呢。”男人开口。——或许，她担心女孩的安全只是还不知道女孩其实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吧。如果她知道了呢？
“瞎子都看得出来。”苑阳低沉着语气，“她腿上的伤，不是假的。她只是个孩子，你们做了如此的牺牲来引诱我……真是，辛苦了。只是，她需要包扎。她会疼的。”说到小女孩，苑阳的语气柔了下来。
阴暗的角落里，脏兮兮的女孩那脏兮兮的脸上，不为人知地滑下一滴晶莹泪水。
对不起，姐姐。
较高的那个男人微怔，朝苑阳走来：“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苑阳伸出手，阻止男人的靠近：“对不起，请你别过来，我有洁癖，不喜欢脏东西。”声音低沉而森冷，“也许会让你们失望了，我身上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男人却没有停下来，他一向也爱干净。身上的衣物从来不穿超过三天。
“姑娘过谦了。”走到苑阳面前，男人有明显的身高优势。
胡同外的行人依然匆匆，寥寥无几，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角落发生了，正在发生什么事。
“我说了，我讨厌脏东西。”苑阳后退一步。其余几个男人见状却要围上来，被面前的这个男人一个手势阻止了。
男人一把抓住苑阳的胳膊，强行停下给苑阳的脚踝造成了很大的负荷。脚踝处的疼痛让苑阳皱眉，紧紧咬着唇。
男人的眼神瞥向苑阳的脖颈处。飞快地挑出那条红线，冰凉的玉裸露在空气中。被男人一把握住。
苑阳挣扎着，然而这瘦小的身体完全没有足够的力量。不论怎样挣扎都挣不脱。苑阳疯了一般跺脚，尖叫。没有用处。
一着急，眼神里流露出惊慌，泛着泪光：“不要！”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要……它对我很重要……不要……”眼泪流了下来，“我请求你……好不好，不要……”
男人有些动容。垂眸，用力一扯。红线在苑阳白皙的脖子上勒出一道痕迹。绝望如同苑阳的眼神一般。男人不再看，转过身背对苑阳，迈开步子准备离去。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经过苑阳身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走了。苑阳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你们知道，”声音带着哭腔，却坚定低冷，“在这个世间我最讨厌那种人么？”眼泪还在往下流，仿佛不属于苑阳一般。
男人的脚步停下来，脏兮兮的小女孩回头。
“是骗子。”苑阳站起来，“你知道骗子中我最讨厌哪种么？”泛着亮光的泪眼干净明亮，不带恨意，“是欺骗感情的混蛋。”
苑阳抚着脖子处：“被你碰到了，好脏。”
“呵，姑娘，这个孩子，身上比我脏多了，但是你却愿意为她上药呢。”男人扯过身边脏兮兮的小女孩。
苑阳一笑，极尽讽刺却璀璨如星：“她不脏，你脏。”
“你们，恶心，脏。”一字一句，像揭开伤疤，让这些高头大汉也有些无地自容。而苑阳，在黑暗里却仿佛神像一般，高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