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拥着最珍惜的人一样轻轻抱着苑阳。而苑阳一直紧张得乱跳不止的心也安然下来。呼吸不再紊乱,也不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动而浑身僵硬。
苑阳的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而这黑暗,反而让她冷静下来。
好笑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要躲起来……严格说来我什么都还没做啊……顶多算是犯罪未遂吧……自己跳进火坑还真是笨得可以。
一边嘲笑自己一边渐渐的不在意身边的楚骁。他的存在似乎没有那么让人困扰得想要推开。苑阳甚至偶尔有一种,这是在她自己的屋子的感觉。只因为周围的这一片黑暗,和渐渐习惯了的身上楚骁手臂的重量。
那么习惯,甚至要误以为是她自己的重量了。
楚骁不会知道,一个对于从未被好好拥抱过的人,他的这一个拥抱,便能改变她的一切。即使她自己没有发现,苑阳终究是依赖着温暖的。
脑海里有过一段时间的空白。
苑阳轻轻地笑了——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对不对。这被子上的味道,那么真实。
璟轩问:“你到底要怎样。”现在可以给出答案了。诚实地,发自内心的答案。
苑阳握着脖子上的那块冰凉的玉,那玉在黑暗里荧荧地发出温柔的光。
一直以来的焦躁不安,一直以来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回到林夕,外婆以及所有人的身边。在那个世界,沈音虽然没有父母的爱,但是她有朋友,有外婆。那是她赖以生存的温暖。
从来没有想过不回去?
不,其实有的。阳光里和楚骁在亭子里下棋的那个上午,苑阳看着水里的锦鲤;秋风里悦来客栈一边抄写着《山海经》的时候;甚至更早,在秋祭楚骁找到她并把他拥入怀里的那个瞬间。零零星星地,她冒出这样的念头。她不敢多想,只要一出现这样的想法,便马上否定自己已经成为她至今为止的思想模式。
因为有一种罪恶感。
怎么可以去想,丢弃那些她爱的,并且爱她的过去和回忆?
应该要回去。而不是,想回去。
在没有人看到的黑暗里,在楚骁隔着一张被子的怀里。她在看她自己的心。那个有着清冷光芒的古玉下面,她的心。
一个人的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角落。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她曾经有过的挣扎,她曾经有过的坚定,在这里,像尘沙一般崩塌。
她盯着胸前的玉,出神。
眼角滑下泪来。舍不得……舍不得在另外一边的大家。但是如果非要做个选择,那么……
楚骁,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想要走的么……她皱着眉,在黑暗的包裹里。
掖着被角的手紧了紧,握成拳。然后又松开。苑阳叹口气。
果然还是不想离开他。果然还是不想离开这里。
有了决定的苑阳心里突然一片平静。她悄悄探出一点头,看见黑暗里已经睡着的楚骁,黑色的一块剪影般的轮廓。那么近。没有动,缩了回去。只留鼻子在外面保证呼吸。
她的脑海里,走马灯一般放映着在那个世界的时光。那些画面像是照片一张一张铺开在眼前。她的心一阵酸楚。
又能怎么样呢。我是回不去的。
不知不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辰。立冬将近,虫儿们早就绝迹,夜里静得有些可怕。唯一能知道她自己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方法,是去看胸前的那块有着凤凰图案的古玉。她终于还是没能保持清醒的意识。陷入了睡眠当中。
梦里,似乎听见耳畔有人在呓语。
“苑阳,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跑进一个男人的房间,以这样的姿势躲藏起来是一件很危险地事么?”
是谁呢?苑阳还没有想到答案,就困得睡着了。呼吸均匀而沉稳,肩膀一沉一浮。——已经睡熟了。
的确有人一直没有睡,只是那个人不是苑阳。苑阳的确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对方呼出的气息骚得她的脸颊有些痒,嗓音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只是那个说话的人不是梦里的人。
没有睡着的人,其实一直是楚骁。
而他居然完美地骗过了当时神经那么紧张的苑阳。
当楚骁可以断定苑阳已经睡熟了的时候。他才收回抱着苑阳的胳膊——本就是为了不让她逃跑才做出的那个姿势。收回手臂的一瞬间居然有些诡异得恋恋不舍。不过楚骁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小片清冷的荧光。
轻手轻脚地引出苑阳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古玉。因为碰到了苑阳的发丝而让她侧过了头。——还好她是睡着的。
他将脸靠过去,几乎要贴在苑阳的脸上。皱眉看着那块兀自发光的玉。而这荧光似乎因为他的注视而变得更加清冷犀利。握在手中这样久居然一点都没有变暖,甚至更加冰冷让他想要放手——这女人每天带着这样一块冷冰冰的玉到底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似乎看起来,苑阳戴着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冰冷……
楚骁打了一个寒噤,越发觉得这块玉有趣——绝对不可能只是一块石头那么简单。
古老的玉石,雕刻着精细的凤凰图案,却只是一半的凤凰。很自然地就让人联想到是不是应该还有另外一半。然而若这玉本就是一对的话,就不该是这种半圆的设计。可是这块玉的特别也让楚骁怀疑说不定它反常地真的有另外一半。
谜一样的玉,和这个少女。
放下那块古玉,手心已是一片冰凉,简直就像是玉在拒绝被楚骁触碰一样。这反而让楚骁更加好奇。
前些时候派去调查苑阳的探子,今日才回来。方才便是出去见他了。说是和秦溯洵一起其实楚骁今天并没有见到秦王。
乾苑阳。
已经查了一大段的时间,然而除了这三个字什么也查不到。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的一个人。就连秦王府,都没有她的卖身契。
她到底是谁。
她在说谎么。
一概不知。
只可惜的是,这个在身边睡得像孩子一样的女子。她也不知道苑阳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以一个绣娘的身份出现在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