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童通报有人来访时,司马奕和王猛已经有种想见恨晚的感觉了,王猛这个人不像其他的读书人那样,迂腐守旧,而是新意备出,更难得的是有很多超出这个时代的想法,比如,在以法治国上提倡君主也要受到一定的约束,虽然还没有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地步,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了。
而最吸引王猛的莫过于这位年轻王爷的超凡见识和新奇的观点,比如他提出了民族融合,不是一味的把胡人杀光,而是把他们完全汉化,融入汉族。再比如,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晋朝崩溃的如此之快的主要原因是晋武帝把国家的兵权完全外放,每一个封疆大吏都是有皇家血统的不说,手上还握有庞大的兵权,这等于是在一方为王,最终导致了八王治乱的惨剧。
于是王猛终于痛下决心,将自己的画亲手撕毁。从今以后,心中只有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的引路之人就是眼前这位弱冠少年,他说的没错,我们要做历史的弄潮儿,多么新鲜的词汇,多么贴切的描写。
来访者一共有两位,跟随张二来的人一眼就可以让人认出是他的兄长张大,两人几乎是相同的样貌,只不过张大看上去还要苍老一些,而且形貌憔悴,两人见到王猛后一起拱手行礼。
王猛还礼后,首先说话:“二位贤兄,这位王兄如今是我寒舍贵客,还请两位看在在下面上不要难为于他。”
二张愕然对视,这位王猛自己兄弟俩是十分佩服的,他看人的眼光向来不差,怎么会对一个和胡人关系良好的少年另眼相看呢?
半响之后,张二疑问道:“先生请勿怪老夫多言,此人同胡人的重要人物关系密切,这?”
王猛心道这个山上的绝大多数汉人都视胡人为死敌,不光是这样,这个年代的中国人基本上都视胡人为民族死敌。
一向以来,汉族都自视为天朝上族,统治着整个江山,而胡人则是一直居住在偏远的地区,以牧马为生,是野蛮、粗鲁、低等的代言词。反过来说,胡人一直被汉人压制,而晋朝腐朽,给予了胡人机会,长期以来的压抑完全爆发了出来,无数的汉人被肆意屠杀其实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胡人的心态,从骨子里他们是害怕汉人的。
然而胡人之中也不乏有志之士,有为之辈,比如氐秦的苻坚兄弟,大燕的慕容恪。王猛的眼光是不错的,看中了胡人之中的杰出之辈,但是对于大局的把握分析能力确是有所欠缺。
他的确有能力辅佐一代名君,即使是个胡人。但是,就如司马奕所说的,胡人即使能有所作为也只是短暂一瞬间,而王猛将成为这个年代汉人心中的汉奸、背叛者,将被后人所唾弃(虽然司马奕知道后世史书对于王猛此人还是褒奖多多的,但是他的行为多少影响到了史学家们的态度)。
想到这里,王猛感激地看了司马奕一眼,这个少年也许将会是改变自己一生的人物,不会遗臭万年的前提下,还有机会流芳千古。
王猛回答张二道:“王先生是有苦衷的,其实王先生的仇人也是胡人。”说完给司马奕使了个眼色。
司马奕会意,对这张大张二一拱手道:“不错,在下也是无奈暂时敷衍胡人,实际上是寻找机会替家人报仇。”说完,将自己对苻坚编的那些身世对张大张二讲了一遍,两人才恍然大悟。
两兄弟是性格直率之人,听完之后,张二就来到司马奕面前道:“原来是这样,请王兄弟恕老夫鲁莽之罪,一路多有得罪,原谅则个。”
司马奕连忙道:“张二爷严重了,二爷这种直爽的脾气在下十分欣赏,而且如果没有这个误会,在下怎么可能认识两位还有先生呢?”
王猛也大笑道:“不错不错,所谓不打不相识,老夫还要多谢你张二爷呢。”带来了一个有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在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大也感染了这种气氛,开口道:“本来老夫两兄弟是来向先生道歉,不听先生之言,如今居然误打误撞结识了马兄弟,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几人互相客气了一会,王猛问道:“不知贤兄弟来此所为何事?”
张大张二互相对看了一眼,张大叹了口气,道:“如今王兄弟也是自己人,我们就有话直说了。今晚老夫兄弟俩是有重要事情要来请教先生。”
看到王猛点头示意之后,张大继续道:“老夫兄弟一生为大晋朝征战沙场,奈何不能以一己之力挽救我大晋子民于水火之中,灰心之下隐姓埋名,隐居于此,但心中仍有不甘,为何我汉人的江山要被蛮胡所占,故有前几日让老二下山行刺之事,悔不听先生所言,连累我徒儿惨死。”说到这里,眼眶微红。
王猛安慰道:“贤兄弟也不用过于自责,安儿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起码让胡人知道,我晋人决不会屈服于他们的铁蹄之下,总有一日,我们的明君会率领我们光复河山,重振国威。”说完看了看司马奕,司马奕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张大调整了一下情绪,道:“先生此言不差,不过可惜老夫可能无命看到这一天了。”
张二插言道:“大哥…”
张大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冲着有点疑惑的王猛和司马奕继续道:“生死有命,二弟你不用说了。其实这次老夫之所以未前往长安参与行刺行动,是因为老夫旧患又犯了,至从二十年前胸口被射中一箭之后,老夫每隔一段时间就胸口剧痛,这几日特别厉害,看来大限之期不远了。”
张二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道:“大哥…”
“二弟不用难过,老夫已经一把年纪,在病痛之下又苟且存活了二十年,早已心满意足。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二弟和小徒胜男。承蒙大家错爱,老夫忝居此处之首已多年,而二弟生性低调,而且较无主见,他日若是胡人发现此地,胡人势大,我们只可智取。二弟厮杀拼命尚可,要想办法保全大伙性命却是困难。”
王猛道:“张大爷放心,猛自当竭尽全力协助二爷,更何况,此山路途险要,我们住处又十分隐蔽,同外界基本断绝来往,胡人如今内乱频频,自顾不暇,不会到我们此处来的。”
张大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直到满脸通红才喘着粗气道:“这正是老夫担心的地方,据老夫估计,胡人不日就将到来。”
“什么?!”王猛和司马奕闻言大惊。
张大露出羞愧的神色,缓缓道:“近年来,老夫自知身体报恙,难以再为村中百姓做点什么,希望能挑选一个合适之人带领大家有朝一日我晋军前来收复北方之时尽一己之力。而王融此人才貌智慧均为上上之选,故老夫没有听从先生所言,暗自开始对其多加培养,同意他的意见去行刺氐秦皇族,甚至失败回来老夫也未有一言责备。可是…”说到这里神色痛苦不已。
张二接着道:“昨日黄昏,我奉大哥之命去找王融议事时,无意中发现王融正和一陌生男子在竹林之后密会,我上前偷听,没想到听到那男子是从长安而来,是氐秦平北王苻硕派来的密使,上次的行刺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居然就是苻硕。枉我们如此的信任王融,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和胡人互相勾结。后来我跟踪那人,把他抓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小子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司马奕听完之后,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去偷袭苻法苻坚兄弟,这两人目前是皇族之中声誉最好之人,也是苻硕的最大竞争对手,如果能成功的话,一方面去掉自己的心腹大患,另一方面还可以把矛头指向暴君,最后还可以让支持这两兄弟的人改为支持苻硕,可谓是一石三鸟。
张大痛心疾首地说道:“老夫知道胜男自幼和安儿相得,但是安儿资质鲁钝,不堪大用,本想将胜男许配给王融,不想老夫活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看走了眼。”
王猛出言劝解道:“贤兄弟也不用过于自责了,幸好发现的早,如今补救还为时未晚。要不真是害了胜男小姐如此天仙般的姑娘。”
司马奕一听,心道,天仙般?你王猛看男人眼光还是比较准的,但是看女人就差远了,就那张脸怎么称得上是天仙阿。不禁看了看王猛。
王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司马奕的眼光,继续向张大张二问道:“那个氐秦的奸细,现在何处?”
张二回答道:“被我关在后山的柴房内,已经严加看管,相信王融还不知道,哼,苻硕也够狡诈,派了个汉人来以为不会有人注意,他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人老夫几乎都认识,生人很容易被发现。不过这个人确是条好汉,无论如何严刑逼供,就是不肯招认,身为汉人居然替胡人尽忠至此,真是愚蠢至极。”
张大接着道:“老二抓到此人之后,本来我们兄弟二人想直接去质问王融,但那个奸细不肯招供,我们怕王融死不承认,故先来问问先生的意见。”
王猛道:“你们做得对,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王猛在此处的实力不小,看来和氐秦互通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们要从长计议,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让那个奸细先招供出他们的计划,我们再想应对之策。”
张二苦恼道:“可惜此人嘴巴太硬,我们无论是如何打骂,或者不给他东西吃,都不肯开口,折磨太厉害又怕他没命。”
司马奕心中忽然一动,道:“在下倒有一计,尽管试试。先抓几只老鼠,然后饿它们一段时间,再将它们放进一个小小的竹篓,将此人的裤子脱下,把竹篓套上去…”
听到这里,其他三个人都是拍手叫好,同时心中又在想,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居然想得出如此的酷刑,做他的敌人真是可怕了。
当下几人商议好细节之后,张大和王猛去联系其他几个村落里比较有影响力的人,张二则去准备司马奕提出的酷刑。
司马奕闲来无事,漫步走出竹林欣赏夜色。一千多年前的夜空分外明亮,星星特别的多,司马奕不禁感慨万千,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快一年了,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从当初的不知所措到如今的积极主动,前途还是充满了未知之数。
边感慨边沿着小路漫步,不久,司马奕忽然发现自己有点迷路了,正在寻找会回去的路,忽然发现前方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个人影十分熟悉,正是魔鬼身材厉胜男,心中一动,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