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王遥天光方亮之时便一骨碌的起了床。撑了个懒腰,缓步走到窗边,推窗而望。却见楼外草茵已然深绿。薄日半吐,朝霞血红,隐约可见破碎零落的水光湖色,自那鳞次栉比的重檐低垣、商铺院落的缝隙中露了出来,在朝曦之下盈动生辉。
一股微热的晨风扑面拂过,似乎脸上的无数毛孔都随着这生机蓬勃的盛夏一起生长起来。
这已又是一月过去了。
他这些时日来,每晚睡得时间越来越少,昨儿个不过小酣了一个多时辰。可这精神却愈发好了,而且平常睡后的种种秽物也不见了踪影,脸上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见半点儿油脂角质,连带着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馥郁微香。
而便在王遥任凭着那股入户的清风洗涤自己心中凡尘之时,忽而“嗒嗒”两声敲门声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唤道:“灵机道友,起了吗?”只听那声音甜蜜沁人,可语调却是冷冷冰冰,活像追上门的债主一般。
王遥不由无奈一笑,过去打开门,果然是苏萝儿娉娉婷婷的立在外边,“苏姑娘,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苏萝儿仍旧是穿着那一袭如水的青衣,原本就显得虚假僵硬的俏脸此刻更加的面无表情:“我娘让我来叫你过去。”
王遥“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好。”
苏萝儿见王遥答应了,便轻哼一声,压根儿不再看他,便转过身,带起一阵香风,向二楼左侧的厢房迤逦行去。
那房间的门扉半掩着,苏萝儿径自推门而入,王遥也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进去。甫一跨过门楹,便看到苏媚正坐在对面竹窗下的书桌之前。一只手支着秀白的下颔,一只手捧着一本蓝皮的道藏绢册,正自怔怔的看得入神。听得他们进来,便转过螓首,眉目含笑的招呼了一声:“来了?”
她此刻似乎也是刚起未久,云鬓轻挽,上裳松披,柔滑的水云袖褶褶皱皱的搭拉在肘间,露出了两只白藕似的皓臂,显得随意舒适,这一莞尔,便自有一股慵懒的风情。
王遥微笑着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不知师伯唤晚辈来有何事吩咐?”
苏媚眼中泛起一丝笑意,拂了拂鬓间几茎微乱的发丝,随手放下手中道经,侧过身子,道:“也没什么事儿,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我就想是问问你,这些个日子在这住的还习惯么?”
王遥笑道:“多谢师伯关心,我这人是从来不挑吃住。更何况师伯这竹楼如此清静典雅,住在里面真是仿若不在人间,哪还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实在已经是晚辈天大的福分了。”
苏媚道“咯”的笑了一声,若银瓶乍破,水浆迸裂般清脆悦耳,“瞧你这小嘴巴甜的!嗯,习惯就好,我就怕小灵机你住得不习惯。毕竟呀,虽说我已用分光聚灵阵将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灵气都汇于我这轩中,可一个嘛是我这阵法没学到家,二个嘛,终究隆兴府这个地方还是俗人太多,秽气太重,不比你们越秀山那般钟灵毓秀,灵气充沛。只怕委屈了你。”
王遥轻轻一笑,道:“隆兴府是不是灵气稀薄,晚辈固然不知,但我那日与师父来访之时,他老人家却是说起苏师伯你所布的阵法乃是浑然天成,不落俗套,已经有几分仙气了,哪还有什么没学到家一说?想必苏师伯是太过谦了罢。”
苏媚嘴角微挑,泛起带着几分笑纹,道:“清玄真人真个儿如此说过?”
王遥略略颔首,道:“正是。我师父说您这阵法用草为障,花为眼,实乃绝妙之极。”
苏媚掩嘴一笑,“我还以为我这阵法入不得方家法眼呢,如今有清玄真人如此一说,那我这百年苦功便不算白费了。那……小灵机,你既然叫了我这么多声师伯,话又总是说得这般好听,那我这作师伯的,也不能让你吃了亏去。这样罢,从今儿个开始,每日午后,你都挑个时辰到我这儿来,我便慢慢将我这布阵之法传了你。如何?”
王遥一怔,道:“苏师伯,这……妥当吗?”
苏媚轻笑道:“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王遥揉了揉鼻子,道:“这阵法如此高深神妙,想必也是苏师伯经年勤修领悟所得,乃不传之秘,晚辈只怕是受之有愧。”
苏媚一怔,旋即“咭儿”的笑了出来,“什么不传之秘。一切外相功法都乃虚幻,唯有自个本身的境界道心才是真。除了你们道门所自洪荒秘传的无上真法之外,其余的对于咱们修道中人来说,又有什么值得藏私的?若是如同那些甚么俗不可耐的凡人一般,不管什么都要拘泥于门户之别,外相之争,那咱们还妄论什么道,什么仙?吾等修道中人,与旁人相处,只看一个‘缘’字。有缘则可倾囊相授,无缘,则自然分文不给。”
说着,苏媚流水泓泓般的丽眸轻飘飘的往一旁的苏萝儿身上瞟了一瞟,似笑非笑的又道:“你今儿个住进了我这轩中,便是与咱们母女有缘,别说是区区阵法,便是其他的,也未尝不可给你。”
王遥自然把苏媚的这番做作收入了眼中,不由苦笑道:“苏师伯说笑了。”
苏媚轻笑道:“我可没说笑。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罢?明儿个就开始,你便与萝儿一道过来听我传道。”
王遥低头蹙眉沉吟了一会儿,旋即恭敬的向苏媚长身行了一礼,柔声道:“苏师伯,你这番好意,晚辈还是只有心领了。”
苏媚不由一怔,她万万没有想到,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遥居然还要推辞。要知这修道之人固然不若俗人那般敝帚自珍,可往往谈道论法之时,也是有来有往,有给有还的,她今儿个做如此一番安排,也不过是想替苏萝儿寻个多与这小灵机相处的机会罢了。
可却未知,他竟还再三推搪。
“哦?为什么?”
王遥歉意的一笑,道:“晚辈虽初入道途,懵懂不知其中艰涩困苦,但晚辈也听师父说了,这修道须得步步为营,脚踏实地才好。师父才将门中真诀传授于我不久,若说这道途乃千里之行,那晚辈尚还一足未起,又怎敢还妄想又另开蹊径?苏师伯阵法神妙无方,晚辈固然心向往之,但此时此刻晚辈实在不敢分心他用。还望苏师伯见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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