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那些早已被这一切惊得呆了的骑士们此刻才如梦初醒,接着,便看到那个小孩拿着把石剑,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过来。登时纷纷一边大声喝斥,一边便做出了身为护卫,在这种情况下最正确,而在此时此刻却是最错误的反应——将腰际的长剑拔了出来。
于是,一道海市蜃楼般绚丽的白光,便成了他们今生今世所见到的最后一丝风景。
但在大堂之外的那些骑士们从迎仙楼那宽敞的四叶红木雕花门看进去的目光中,却只是见得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提着一把和他的年纪甚是相配的可笑石剑,慢腾腾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他们那些兄弟面前,继而又用一种轻柔和缓的动作,将手中那把的石剑钝得连鸡都杀不死的锋刃一一在他们的脖子上划过。
“这些兔崽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不是逗小孩儿玩的时候!”那个气宇轩昂的骑士首领不由在心中暗骂。可旋即他便看到,他那些似乎只是在逗小孩儿玩的兄弟们的大好头颅竟在一瞬间齐刷刷的滚了下来,骨碌碌的在地上转了个圈儿,各自脸上的神情仍自威武庄严,不苟言笑。而那些缓缓滑倒的身体的颈项间竟然是光滑一片,没有一丝鲜血溢出,似乎竟还有一层新生的鲜嫩粉红的皮肤粘在了那脖子的断口处,不让皮肉露出一星半点儿。
这景象,便好似他们这些人原本就只是一具具木偶。而现在,只不过是木偶的主人倦了,不想玩了,于是把他们卸了下来而已。
现在这繁华街道的前后,早已没有了行人。就在刚才陈狗剩被那剑刺穿的时候,很会趋吉避凶的江南百姓们,便自觉的将这处划做了禁地,纷纷绕道而走了。且隆兴府的捕快卫卒们也又不知为何,迟迟未来。
于是,拱卫着马车的那些一身戎装的骑士们,便又很清晰的听到那个提着石剑的小孩儿对着他们那十数个同伴的无头尸体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
旋即他便又用那种慢腾腾动作,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朝他们行来。
这些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骑士们,此刻心底却隐隐泛起了一丝陌生的冰凉。突然觉得这空寂的街道竟是静谧得如此让人恐惧,直若九幽死域,而那个少年,便是地狱中最可怖的索命恶鬼!
不过,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仍然未忘自己身为护卫的职责。用已是冷汗涔涔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排成了一条弧线,将那辆宽大的檀木马车护在了他们身后。目光里充满了惊惧骇然,但身姿却强自挺拔着。
“让开罢。”王遥站在门口,柔声道:“我也不愿多伤人。”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独自一人面对十几个如狼似虎的武林高手,居然做如是说。如果放在平时,那些骑士们听到这种事,肯定会哈哈大笑,当作天方夜谭。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反而都觉得嘴巴里很苦很苦,就像被人塞了一堆黄莲进去,心里也是一片彻骨的冰寒,几乎把全身的血液都冻得凝固。
骑士首领艰难的张开干涩的嘴唇,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王遥摇首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
骑士首领又道:“是鞑子派你来的?”
王遥还是摇首:“不是。”
骑士首领咬牙惨笑道:“那你为何要杀了我的那些兄弟?”
王遥微微一笑,道:“因为他们对我有杀气。”
骑士首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吞了口苦苦的唾沫,微垂下头,掩住阴霾的脸色,轻声恳求道:“好。既然这样,那我那些兄弟的命,就当给阁下您赔不是了。我跟我这些兄弟另寻他处吃饭,如何?”
王遥略略颔首,道:“可以。”
骑士首领轻轻吁了一口气,脸庞的阴影之下,嘴角间宛然泛起一丝阴笑,可声音却是慷慨激昂,铿锵有力,“那便多谢阁下了。”说完,也不转身,便迅速的一挥手,似乎是在示意其余的人赶紧护着马车离开。
可在这时,王遥又说话了,“只不过,那辆车要留下。”
骑士们欲动的身形猛地凝住了,骑士首领又紧了紧了手中那熟悉而冰凉的剑柄,抬起头来,目光闪动,道:“车中坐的是我家小姐。她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家门,应与阁下你无冤无仇吧?”
王遥叹了口气,淡淡道:“不错,她确实是跟我无冤无仇。可我却不得不杀了她。”
骑士首领不动声色的向周围的骑士打了个很小的手势,嘴里又问道:“那又是为什么?”
王遥紧紧蹙着眉头,耸了耸肩,似乎对骑士的举动一无所知,脸色萧索,“我也不知,或许……是因为她与我有缘吧。”
骑士首领笑了。一直正气凛然的脸庞在这一笑间终于露出了几分阴毒,轻声道:“既然如此,那阁下便可以去死了。”
话音甫落,他手中长剑便霍然寒芒一闪。一阵尖利的破空之声骤响,手臂翻腾处,只见一溜若有若无的青光残影,迅疾绝伦的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王遥的咽喉方寸间刺了过去!
骑士首领很自信。他对自己这一剑的速度很有自信。去年冬天,他便是用这一招将那个号称江南第一快剑的独行盗“闪电剑”林临风的喉咙穿了个窟窿。虽然,这一式剑法并不是他的师门绝学,但自从他在两年前因机缘得高人传授了之后,便日夜勤练不息。直到今天,他已有把握洞穿任何一个高手的喉咙。
更何况,此时此刻并非只有他一人动手!
片片冰寒凛冽的雪白剑光骤然而起,紧随着骑士首领向王遥攻去。只见道道身影腾挪翻跃,进退契合,各自手中长剑或刺或劈,或砍或削,或撩或戳,满目寒光倏然交迭,竟不知一时间有多少种剑法同时出手,显然众骑士的这一套合围之法在久练之下已是熟稔之极。
那夺人眼目的簇簇剑气,就宛若一场腊月寒冬之中狂暴冰雪,向王遥呼啸席卷而去,将他全身各个命穴要害皆罩在了其中。
骑士首领似乎已经看到了面前这个小孩全身上下被绞成肉末时的样子。无论他是使了什么邪法取了自己那些兄弟的性命,但只要让他压根儿来不及出手,那么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方才他所打的手势,便是在向其他骑士们知会着准备动手!而骑士首领也坚信,他们所练的这套围攻之法一旦施展开来,不管是青叶庵的慧见神尼,还是蒙古国师苏赫巴鲁,都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面前这个小兔崽子似乎连毛都没长齐。要能留下命来,那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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