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等到诸般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都上齐了之后,陈狗剩便一直在他们所坐的角落附近转悠。只见那小孩儿宛若饿死鬼投胎,下筷如飞,直若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桌上菜肴,而那道士却微阖双目,端着清茶,轻啜而饮,竟是对桌上各色美味珍馐看也不看上一眼。
陈狗剩一怔,暗忖莫不是这道爷吃不惯自家酒菜?哎呀,自己这呆瓜!陈狗剩蓦然反应过来,轻轻的扇了自己一个耳瓜子,这道爷如此仙风道骨,又怎会喜吃那些荤菜鱼肉?早知自己先前应多多介绍一些清淡素食才是。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向来陈大小二便是知错就改的好汉子。当下便堆起满脸笑容,必恭必敬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道爷,莫不是本店的吃食不对您老人家的胃口?要不小的再给你上几盘素菜如何?咱这迎仙楼的蒜泥尖椒拌黄瓜那是又香又脆又爽口,保证能得了您老人家的意。”
王遥之前便注意到这个店小二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二人,此刻见他过来对道士献殷勤,不由得暗自好笑,这下你可是马屁拍到马蹄上去了。
可未料道士却居然睁开了双目,对着陈狗剩微微一笑,颔首道:“那便有劳小二哥了。”
王遥惊得一窒,一根鱼刺登时卡在喉咙上,作声不得……等到他赫赫的把那根刺弄出来的时候,陈狗剩已经眉开眼笑的去后堂厨房叫菜了。
王遥眨眨眼睛,道:“师父,你不是说这些鱼呀肉呀菜呀的都是凡人吃的俗食,你一概不碰吗?”
道士微微一笑,道:“俗食自是俗食,可人却并非俗人。”
“哦?”王遥更是吃了一惊,讶道:“师父,你不会是说那店小二吧?”
道士颔首道:“不错。”
“不是吧?”王遥张大了嘴,一脸不敢置信,“就他那副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样子,怎么看也像是个正宗得不能正宗的俗人啊!”
道士摇首道:“我方才算过因果,吾等进门之后所遇之第一人,即与吾等有道缘。今生必当入得吾门。此刻你瞧他一脸市侩,只因他此刻还少了桩机缘罢了。”
“什么机缘?”王遥不禁问道。
道士笑道:“此时不说,过会便知。”
“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吗?”不知为何,王遥心底突然泛起一股不怎么好的感觉。
“怎会无关?”道士暗含笑意的看他一眼,“你我竟然来到此地,便是自有因缘。”
“啊?又有因缘?”王遥只觉得一阵头晕脑涨。这道士实在是太喜欢玩弄玄机了。跟他说话就跟打哑谜似的,让人恨不得把一个脑袋扳作两个用,实在是难受郁闷得很。
只听道士又道:“灵机,十年之后,你可来此将方才那店小二点化。他可入你门墙。”
“入我门墙?师父,我现在连你的门墙都还没入呢!”王遥苦笑道。
道士微微一笑,啜了口清茶,并不说话。
王遥眼珠子一转,续道:“而且,一、二、三、四……”一边说,一边还摇头晃脑的扳着手指,待得将十根指头都一一数尽之后,嘻嘻一笑,道:“师父,这十年时间,也未免太久了吧?你现在便跟我说,也不怕我忘了?”
道士深深的看了王遥一眼,眸中似有未尽之意,口中缓缓道:“既然有缘,又岂是说忘便能忘了的?”
也许是为道士晦涩难明的话儿做着注解,只听迎仙楼外,南市那热闹非凡的街道上,一阵迅疾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最初还好似水滴静室般微小清晰,但待得那不知多少位骑士越驰越近,马踏青石的声音竟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是声若惊雷,哒哒狂响,震得迎仙楼中众人纷纷蹙眉掩耳,心中各自暗忖,不知是些什么人,竟敢在这繁华闹市上如此放马疾奔,也不怕伤着路人。
而就在楼中众人耳中听来,那阵蹄声已经响至颠峰,震得桌上碗筷都似乎在格格颤抖的时候,那匹匹骏马似乎又都被整齐划一的拉住了缰绳,随着十数声高昂尖利的长长马嘶响过,那阵*般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只余下些许躁动不安的细碎蹄音。
那些狂奔而来的骑士居然在这迎仙楼外停了下来。
红木柜台后面的迎仙楼掌柜不由抬起了盯着账本的眼睛,皱起了花白的眉头,眯着小眼睛,向门外望去。
虽然开酒楼的从古自今便是嫌贫爱富。可如果来的人太过嚣张跋扈,那不管他再有钱,也都是有些敬谢不敏的。毕竟,就算伺候得你老人家再好,你也不过多给几锭银子。而若是你老人家不满意了,那却极可能是把这酒楼都给砸了呀!在生意人的眼中,这种风险与利益绝不相配的客人,往往比起吃霸王餐的,还要令人头疼。
“陈狗剩,你个小王八蛋,还不快点过来!?”
待看清楚了门外那些骑士的相貌装扮,掌柜顿时大吼起来。那尖利的声调比起平时赫然还高了数个八度。
陈狗剩此刻正端着那盘蒜泥尖椒拌黄瓜走到大厅上,听见这声大叫,不由也惊了一下,举目向门外看去。却见此刻在迎仙楼外的街道上,两列威风凛凛的骑士策马立缰,来往行人皆绕道而走。
马匹清一色的都是纯黑,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毛色油光发亮,绺绺整齐。而马上的那十数人,也个个都相貌英俊,身姿笔直,高大威武。他们身上所着的那深邃乌黑的墨漆皮甲,与斜挎在腰间的三尺青锋,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下,竟依旧锋芒毕露,隐隐的泄出了几分猎猎杀伐之气。
陈狗剩吓的手儿一抖,差点儿便把手中的黄瓜连瓜带碟摔在地上!原来无往不利的火眼金睛今天居然第二次失了灵光。他娘的,这些凶神恶煞的大爷究竟是些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