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村到仙居村有一条隧道，长达两千五百米。二三十年前，隧道刚投入使用那阵子，很热闹。那时，隧道里的灯日夜不眠，眼睁睁望着来往的车辆，如同一位母亲，关注着子女的一举一动。没过几年，隧道随着附近新开发的高速公路暗淡下来了，只让一边的灯火亮着。再后来又听说支付不起电费，干脆成为黑洞。一条隧道慢慢地失去了生命力，几近废弃。
这天，天气奇冷，思前村的罗阳老汉赶一头牛犊要到仙居村，起迟了想走山路怕赶不上集市，就下决心抄近走隧道。一声吆喝、紧跟几步，一人一牛走得倒也惬意。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情发生，罗阳老汉有希望把牛犊卖个好价。顶儿子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哩，罗阳老汉想到这儿心里就像隧道外的雪被子那般亮堂起来，好象儿子的光明前途就摆在眼前。
罗阳老汉看见两束灯光照射过来时，想把牛犊赶到一边已经来不及，就把吆喝牛的声音提得老高。牛犊让车灯一照，惊吓得慌，还没来得及躲就轰然倒地。小汽车因为急刹车急掉头撞上了隧道壁，再掉了个头，横在路当中。
罗阳老汉将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听见车里有人呻吟，他缓过神来。
受伤了吧？
腿被卡住了。
别慌，我来帮你！
好的，快点，万一再来个车子就完蛋了。
罗阳老汉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噗嗤了好几下都打不上火，手哆嗦得厉害，估计也没什么燃料了。对方又催促：快点好吗我疼死了。噗嗤了几十下，终于点亮了。可是，罗阳老汉不敢让它亮得多长久，他得另想法子。
车里人断断续续讲述他超速行驶的原因：家中老母得了急病，他只请半天假要赶个来回，上高速不顺路，所以抄近走，心急速度快……
罗阳老汉第二次亮了打火机时，点燃了自己的尼龙棉袄，扔到离小汽车几十米外的地方。又从车主的手里拿过钥匙，开了车后备箱，拿了几样工具，撬起车门来。车门让撞得凹陷了进去，劳作时要顾及车里人的腿伤，还要不时看住不远处的火光，罗阳老汉的解救工作进展得相当缓慢。
那件棉袄几乎燃烧完毕，车门纹丝未动。他把工具一丢，又朝火光跑去。
火光几度亮起，又暗淡下来，罗阳老汉的上身就只剩下一件毛线背心和一件贴身内衫了。
每当罗阳老汉听见车主的呻吟声，双手就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深怕动作快了会弄疼车里人。当他抬头望向远处渐渐暗淡的火光，他的手又加快了速度。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很快地过去，罗阳老汉的毛线背心、棉裤、毛线裤、棉毛内衫棉毛内裤在火光的舞蹈里相继成了灰烬。
车门被撬开时，火光又将熄灭。
罗阳老汉来不及去想车主的受伤程度，赶忙掀下他的外套朝火光跑去。车主大喊：口袋里的东西……
没等他喊完，外套就点上火了。罗阳老汉的手伸进火光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一个钱夹子……
蹲在火光旁的罗阳老汉问：还有什么可以烧的吗？车主说：你还是背我出去吧？你光着身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万一一直没人经过你要冻坏的……
罗阳老汉没等车主说完就嚷嚷：放屁！如果我们走了，别人再撞上你的车和我的牛……说到牛字，罗阳老汉突然记起自己的牛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没了声息的牛，罗阳老汉哇哇大哭起来。正哭着又听见车主喊：火快熄了。他立即止住哭，赶忙从车主手里接过毛线衣，跑向火光。
“跑向火光的罗阳老汉，很像一尊银佛，全身亮闪闪的。”躺在医院里的车主向他的朋友这样描述只穿个裤衩的罗阳老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