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小学阶段,我一直想不明白。九岁那年秋天,我所做的那些事。为什么有那么强的杀伤力,像一把利剑,刺透了那个我最喜欢女生的心。
她叫夏小雨,没见到她之前,我就喜欢上了她的名字,想象着她细眉细目的样子,清秀得不带一点乡村人的土气。她来到我们班之后,猜想被证实的同时,我就打算做几件让她高兴的事。
听见班级里那些男生都叫她“下大雨”,我也跟着叫“下大雨”。每当我看见夏小雨追打那些喊她“下大雨”的男生,我就渴望被她打上一两下。当然,那次夏小雨被喊哭之后,我再没叫过她“下大雨”,暗地里称呼她“毛毛雨”。
有一天,毛毛雨在手工课上说想看看海龟标本,我记到了心底。上午放学后我没有立即回家,满镇子寻找卖宠物的地方,终于在一个小摊上看中一只小龟。吃过午饭,我就一路狂奔着飞跑出家门,花了三元钱买下那只小龟。三元,可是我积了快半学期的零花钱啊!我想,在我们这个小镇子,见到海龟是不可能的,但是小乌龟应该是海龟的孙子,我要让毛毛雨见到海龟的孙子。我为自己这个想法兴奋不已。
没等我跑到学校,我的小龟就被几个高年级同学抢着当宠物了。我急着向他们说,我是要用小龟做标本的,如果你们不还给我,我就让老师向你们要。他们把小龟一扔,不屑地说,谁要你的臭乌龟。接着,其中一个又对我说,傻瓜,做标本是要把乌龟的四肢和头拔掉的啦!我感激地把话记在心里。
来到班级,我迫不及待地把小龟展示在毛毛雨面前。她果然喜欢!看着小龟,她满是怜惜地说,如果是一个标本就好了,能永远放在家里,不用担心它会死掉。让她这么一说,我们都担心小龟随时会死去,我想赶紧动手,要把小龟做成标本。
按照高年级同学的指点,我得拔掉小龟的头和四肢,但是我的力气不够,拔了几次都没成。在一边看着的毛毛雨连忙跑开,她一边跑一边喊“三小子是大坏蛋”。
三小子就是我的绰号,奶奶经常对人说,谁说我家都是杨门女将,你们看我们家三小子,大头大脸有模有样,整个就是男儿相,若是今后要娶老婆,一定能娶上个千金小姐。
被毛毛雨喊成坏蛋,我心里很是难过了一下子,但是我想让小龟变成标本,永远放在毛毛雨书包里。所以,我找来了做手工用的小刀,把小龟的四肢、头去掉……
当我把剩下个空壳子般的小龟“标本”送到毛毛雨手上的时候,毛毛雨竟然吓得大哭起来。
那节是音乐课,老师问毛毛雨为什么哭着跑上讲台,她哭着指向我。
我把“标本”拿了出来,放到桌面上,同时把双手也放上来。身边的其他女生也开始尖叫起来,因为她们看到我手上来不及洗去的血迹。
老师问我残害小龟的原因,我指着桌上我的杰作,说,我想让毛毛雨看看海龟标本,这是海龟的孙子,它像海龟。
老师又问我,见没见过海龟,我说在电视里见过。当老师问我为什么要给毛毛雨做海龟标本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回答道:长大了我要娶她。
老师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在办公室里,否则我是断然不会说出心中秘密的。当老师听了我要娶毛毛雨的话时,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哈哈大笑起来,包括刚调到我们学校做校长的夏老师,毛毛雨的爸爸。
老师告诉我,我和毛毛雨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和女孩子是不能结婚的。我纳闷了好半天,还是没想清楚长大后为什么不能娶毛毛雨做老婆。
从那以后,家里人不断对我说做女孩子要如何如何,从走路到坐姿,从吃相到穿衣打扮。妈妈给我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条裙子,爸爸限制我的周末活动范围……总之,我没再为毛毛雨逮过小水蛇,没再为她捉过毛毛虫或者蟋蟀蚂蚱之类能让她高声尖叫的东西。人人都说我突然变得斯文起来,像个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