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存礼一直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家里睡的好好的,怎么就被抓到这鬼地方了呢?那可是他家里,堂堂的相国府,哪个衙门这么不识抬举,竟敢直接到相国府抓人,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爷爷脸上的惊愕,他敢肯定,爷爷是事先完全不知情的,可是又是谁这么大胆呢?他在这个又破又脏的牢房里整整待了两天了,他简直都快疯了。昨天他也是在一个牢房里,那是开封府的牢房,同样也是待了两天,那个时候他也是满腹的牢骚,他不停的责骂着那里的狱卒,那些狱卒就跟他孙子一样,他想打,那些狱卒就会乖乖的送给来给他打,他想骂,那些狱卒还要陪着笑脸说公子您教训的是,可是现在呢,他还记得自己一进来,还没等他开始怎么着,就首先吃了一通杀威棍,在家里,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舍得动他哪怕一根手指,他哭爹喊娘的叫声只换来了那么狱卒更无情的招待。以前在他眼里最卑贱的狱卒,如今只是他恐惧的根源,他再也不敢说自己是什么相国府的孙少爷了,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换来无穷的嘲笑和无尽的折磨,他老老实实的啃着那些残羹冷炙,他唯一的愿望就寄托在他爷爷身上,他希望他的爷爷能够尽快救他出这个地狱,他希望,深深的希望。
向敏中沉默了,一向沉默的他现在更沉默了,在孙子被抓进去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暴怒无人得知,多年的宦海沉浮,他早就练得喜怒不露于形色的地步了,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来势汹汹的官差在他的相国府里大声呼喝,他在想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一个相国,难道在历史上有这样窝囊的相国吗?
“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宰相么?”向敏中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当这个年轻人一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孙子被抓已成定局了,他阻止不了这个年轻人。
“那要看宰相大人心目中可否有把自己真正的当过相国大人过。”年轻人笑的讽刺:“身为堂堂一朝执宰,心中装的应该是万民福祉,装的应该是皇上的深切期望,难道您仅仅只是穿着那一身官服去开封府显示一下威仪么?”
“石青云!”向敏中重重的叫着眼前年轻人的名字。
“宰相大人,下官也只是职责所在,若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我们走。”
都快走出大门的时候,石青云转身道:“下官希望宰相大人记得,这身官服不仅只是代表着权势,他还代表着责任,那就是辅助我主造福万民。”
看着一脸朝气离开的石青云,向敏中觉得自己真的老了,“造福万民。”他的心里一直念叨着这四个字,他是一个读书人,大宋朝的文人都是骄傲的,他们是整个大宋朝的支柱,所以他们也是最有抱负的,造福万民,这不正是每个大宋的文人所终生追求的目标么。愤怒已经在心中慢慢的散开了,他在自嘲,他还有愤怒的资格么?当他在自己的门生高东临面前那么安静的坐着的时候,他看到了高东临眼中的恭敬,但更多的还是犹豫,他在犹豫什么呢?其实向敏中当时并不明白,犹豫他的前程么?有自己这个恩师在,他还担心这个做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在犹豫的是什么,那就是理想,一个文人最终极的理想。可能真的是他老了,人老了,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子孙后代,而早就忘了最初的理想了,他突然开始欣赏这个年轻人起来,也许大宋能在这个年轻人还有年轻人一大批同道的努力下,变得更加的美好吧,他最终选择了沉默了,他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最后能带给他什么,冯家可不是什么善茬。
冯仁孝,这是一个在开封跺跺脚都能震半边天的人物,年轻的时候,别人都叫他逢人笑,凭借着高超的交际手腕,他真正的替冯家开创了最辉煌的时代,一个商业帝国的时代,现在人老了,但是没人会忘记这个冯家真正的支柱,冯老太爷。冯老太爷心烦的看着自己的儿媳在一边哭哭啼啼,其实他何尝不疼爱这个孙子,虽然冯德勤是名震京城的恶少,可是在家里,这个孙子却是最能逗他开心的一个,当他知道自己的孙子在那个什么纠察在京刑狱司衙门大牢里受尽磨难的时候,他就开始心疼了,他发动自己所能运用的一切关系网开始活动,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救出自己的孙子。可是看到打探来的消息的时候,他心寒了,没想到他碰到了一个难啃的骨头。纠察在京刑狱司权提刑纠察使石青云,乃是西京石家的世子,石家的势力他可是比谁都清楚,他就曾经与石青云的祖父石守信打过交道,甚至关系一直都处的不差,最糟糕的是此子深得皇帝宠爱,对于这样一位背景深厚的人物,若是来硬的恐怕只能是自取其辱了。所以他想凭借着与石守信的交情来做点文章,他写了一封亲笔书函交与这位朝廷新贵,结果送回来的回函就四个字“秉公办理”,看来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了,老太爷此刻急得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如何是好。硬的不行,软的无用,对付这样一个人感觉就像狗啃刺猬般,实在是无处下口呀。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吗?哭就能把德勤给救出来了么?”老太爷终于忍受不住儿媳的嚎哭声了,大声吼道。
“公公,儿媳一想到我那苦命的儿就心里急呀,您一定要救救德勤呀。”
“怎么救,那个提刑纠察使后台有多大你知道么,要是能救老夫早就救了,他后面可有当今圣上撑腰。”
“儿媳倒是有一个主意。”
“去去去,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好主意。”
“公公,就是妇道人家,您不是与宣抚使刘大人交厚么?”
被儿媳这么一提醒,冯老太爷还真想出办法来了,他一拍脑门:
“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他给忘记了,来人啦,快备轿。”
开封府衙门后院。
“父亲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一脸怒气的儿子,高东临羞的是无地自容,从小就教育儿子要精忠报国,要为民做主,可是他真的没脸来见儿子了。
“鸿儿,爹也是没办法呀。”
“没办法?您老可是堂堂的开封府尹,怎么就没办法了,是不是因为您的恩师相国大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高东临诧异的望着儿子。
“难道您不知道我现在正是纠察在京刑狱司权提刑纠察副使么?”
高东临一惊:“难道那宗案子已经到了你们衙门那里了?”
“不错,向存礼与冯德勤已经被关了快两天了。”
“什么?向家和冯家难道肯善罢甘休?”
“他们不会,每天求情的书函快把我们衙门给淹了,不过全给纠察使大人给一把火给烧了。”
看着父亲那张表情丰富的脸,高鸿真的觉得憋屈,他与石青云在秘馆求学的时候关系是最好的,所以在石青云担任纠察使的时候,在石青云的推荐下,他也被皇上任命为副使,同时任为副使的,还有一位大臣李泽。他一直忙着其他案件的审查,直到今天无意间和石青云闲聊的时候,听到石青云在那里数落着高东临的不是,他才告诉石青云,他高鸿正是高东临的儿子,在他的一番追问之下,这才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终于求证了事情的真伪,高鸿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裂开一般,应该是一种信念吧,自己最敬重的父亲从小就给自己灌输的信念:为民做主。现在他的父亲自己却违背了这种信念,他只觉得难受,他的心好痛。
“您放心,儿子一直都记得您的话,为民做主,您现在已经做不到了,但是儿子却一定要做到,不管为了什么原因,儿子一定不会违背这个信念的。”
看着转身离去的高鸿,高东临只能无奈的苦笑:
“儿子呀,你可知道亲手违背自己信念的痛苦呀,爹也是为了你的前程呀,没了前程,你还谈什么为民做主呢,不过爹相信你,你一定能比爹做的更好。”
这番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亲口对自己的儿子说呢?看着远去儿子的背影,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祝福:“你一定会比爹做的更好的。”
(今天的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