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向我说明白!”达罕也是一拍手,双目圆睁,紧紧盯住华特。
“陛下,请别着急”,华特没有一点不自在,“听我从头说起……”
“如前所述,撒忒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不动则已,一动则会考虑到各种结果和得失。他为什么派人来行刺?有好几个目的。一、逼迫周边小国与依拉尔为敌,强化他的战斗同盟;二、如果行动成功,依拉尔内部必将大乱,这是最好的结果;三、如果行动失败,又有两个让我们误判的后招,这恐怕才是他想得最多的东西。”
“有点意思,说下去。”达罕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行动失败以后,参与者要么被抓住、要么被打死,但两拨参与者,尤其是那个身材高大的人会给我们造成一个假象——莫洛已和叛军联盟。如果我们信以为真,为防备叛军,必然不会再调动北方的主力,这就中了他的圈套;如果我们识破了假象,调动主力南下,那就更加糟糕……”
“等等”,达罕打断华特,“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们是否南下,都上了他的当?”
“对。”华特重重地点头。
“那他究竟想干什么?”达罕有点晕了。
华特在那处海滩圈了一下,“他会在这里登陆。”
“登陆?”达罕常年在马背上作战,海战思维对他来说的确是弱项,“他会绕那么大个圈子,到西边来登陆?就算登陆成功,能卸下多少兵员?”
“莫洛最大的优势来自海上,撒忒不可能不借用它。大型海船的装载量非常惊人,而莫洛的大型海船肯定不在少数——当年撒忒焚毁奥玛时,仅动用了一支舰队,可见他们海上的实力。”华特简要说明了莫洛具备的条件,又加上了天气的原因,“现在是夏季,无论信风还是洋流都有利于北上航行,这比在陆地上行军要快许多倍。”
“登陆以后呢?那海滩四周可都是山区……”
“您再仔细看看”,华特指着海滩延伸到腹地的一条线,那条线斜穿过西部山区,直通阿考丁山东侧的河流,与河流交汇处虽未标出名字,但谁都能看出,这就是赫塞留!
达罕吁了一口气,忽地笑了起来,“撒忒啊撒忒,我还是小看你了……”
“从地图上看,西边的线路要远远短于北边或南边,这意味着无论我们北方的主力是否南下,到时候都来不及救援。赫塞留周围都是牧场,并没有坚固的城防,而驻军只有两万禁卫,说不定还会抽调一部分到南线,只要莫洛登陆的军队超过三万,撒忒的偷袭就极可能成功。”
“撒忒很清楚我的盲点,他对我的了解要比我对他的了解来得深刻。我只看到了他不敢深入腹地,他却能祭出这一手,真不简单……”说到这,达罕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有你在,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陛下的话说到关键处了,我之所以想到这个,正是基于对他的了解……当然,我了解得也不多”,华特不好意思地笑笑,“主要还是来源于幼年时的记忆。在我的印象中,他酷爱偷袭,就算是对付没多少战斗力的奥玛居民,也是在夜间行动。”
“只因为这个?”
“还有一点。记得我和您说过,伊利弗斯身上有几幅假图,这些假图和真图几乎一模一样,而他也是威金家族的人,这说明威金家族应该存有大域图的摹本。既然如此,撒忒肯定会用起来,希望从中找到我们忽略的地带。”
达罕久久不语,心中再无疑问,同时却又感慨万千,能从这么几个毫不起眼的小地方推导出撒忒的全盘计划,除了那人以外,华特的才干简直无人可及。但华特只有十八岁,他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只是,该怎么安排才不至于埋没他呢?
想了一会儿,达罕心中已有定计,“你分析得很好,但我们原先的计划仍能照常进行。”
“西面怎么处理?”华特问。
“这条路只适合隐秘地行军,既然让我知道了撒忒的计划,我会让他有来无回!”达罕笑眯眯地望着华特,“南线最重要,你还是去那儿,发扬你粗俗、自大、残酷的作风……”
“陛下”,华特眼睛不由得一闭,“那会损害我的形象……”
“男爵阁下的光辉形象大伙儿已经有目共睹,为了胜利,受这点小小的委屈算得了什么?”看着华特痛苦的表情,达罕快要笑出声来,“我会找个人来配合你……不,应该说是你去配合他……”
“那是谁?”华特有气无力地问。
“凯泽里诺。”
“谁是凯泽里诺?”华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依拉尔中军将,雪藏的战神。”
“雪藏的战神?”
“当然,那只是个外号。”达罕面容一整,“中军将才是正式的称呼。中军将以及前军将、后军将、左军将、右军将是依拉尔的基石和支柱,只有最杰出、最忠诚的人才能胜任。正因为有这些军职的存在,依拉尔才能屹立三百多年不倒。”
“我以前没听说过这个。”华特老老实实地说。
“这是依拉尔的核心机密,只有少数人知道。对外人而言,这五个军职并不存在。”
“可是为什么要保密呢?只是五个军职而已……”
“唔……”达罕犹豫了一下,“这么说吧,依拉尔以武立国,有这样一个内部法典——只有通过军政考核的皇子才能继承帝位,而考官正是五军将。他们关系到帝位的传承,所以必须保密。”
“原来是这样,感谢陛下对我的信任。”华特连忙行了个礼,忽又不解地问:“您为什么让中军将去南线?这与他的职务有关系么?”
达罕呆了呆,神情有些古怪,“这个嘛……凯泽里诺是依拉尔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中军将,他不但是出色的考官,更是出色的指挥官。这么说你明白了?”
“噢。”华特微微点头,盯着地图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图我让人临摹一张给你”,达罕连忙岔开话题,阻止华特继续往下思考,“这次南下,供你们调遣的兵员不会太多,素质也不会太高。你为主,他为副,你觉得怎么样?”
“啊?”华特抬起头来,张大了嘴。
“嘿,开个玩笑”,达罕成功转移了华特的注意力,这才缓缓地说:“他为主,你为副,权责如何分配由我来安排……凯泽里诺智计无双,他的军事才华比你更胜一筹,努力吧,华特男爵。”
***
会盟武赛刚结束不久,赫塞留又进行着战前的准备工作。沃尔特十六世盛怒之下,将两万禁卫抽调一空,为保证城内治安,开始了全城宵禁。往日喧闹的街道在夜幕降临时变得冷冷清清,偶有行人出现,不是巡逻的卫兵就是清运垃圾的工人。
这天雷雨交加,夜色来得特别早,一个缁衣人冒着大雨,缩头缩脑沿着路边快步而行。地湿路滑,缁衣人不小心打了个趔趄,翻身滚入了水沟。
“狗娘养的!”他立即爬了起来,抹着半身的泥骂骂咧咧,不知在咒骂这鬼天气还是这滑溜的路面。雨越下越大,将缁衣人身上的污泥迅速冲洗干净,只见他左折右拐,来到了一座隐蔽的宅院前。
缁衣人抹着脸上的水迹,在门前踌躇了半晌,不知该不该推门而入。
只听宅院内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进来!”
缁衣人全身颤了一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吗?”瓮声瓮气的声音问。
缁衣人垂着头,站在院内动也不敢动,只向着屋内小心翼翼地说:“主人,大域图又出现了。”
屋内沉寂了片刻,那主人的声线提高了一些,“走近点说话,图在哪儿?”
缁衣人硬着头皮向前挪了两小步,“皇宫。”
“其他人知道吗?”
“他……他们都不知情。主人,机会难得,是否……”
“闭嘴!”主人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决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回去密切留意大域图的动向,等候命令。”
“遵命。”缁衣人如蒙大赦,退出了院门。
大雨瓢泼而下,四处水声一片,整座宅院笼罩在水雾里,被夜色彻底吞噬。“咔嚓”一声巨响,闪电划破夜空,宅院内屋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窗户之内,戴着金色面具的人脸一闪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