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拉尔历352年,莫洛伯爵撒忒·威金在宴会上杀死大公,红衣军团包围公爵府,逼迫赴宴的五位侯爵在拥立书上签字。一位侯爵不从,当即被烧成飞灰,其余四位慑于撒忒淫威,只好乖乖就范。
撒忒令红衣军团就拥立书接管希林城防,凡遇阻拦皆杀无赦。红衣军团为撒忒亲训的魔法部队,战力强横,一日之间,希林城内火光处处,伏尸遍地。经过一番血腥镇压之后,撒忒成功夺权,改莫洛为王国,自称威金一世。
根基未稳的撒忒急需战争来巩固自己的权威,于是威逼利诱周边小国与莫洛合并,同时在依拉尔边境陈兵十万,封锁来往的道路,令依拉尔边境居民限期交出巨额贡金,否则鸡犬不留。居民们惊恐之下纷纷逃入边境大城,莫洛军一面派人截杀报讯者,一面尾随其后,将城市重重围困。城内人口剧增,粮食供应迅速断绝。守城将士与莫洛军展开浴血奋战,终因食物短缺而不敌。
此时依拉尔主力仍在北方清剿反叛的狂暴战士,短期内无法驰援,消息传到赫塞留时,已有三座边境大城陷落。依托这些易守难攻的城池,莫洛军占据了一部分山地,在依拉尔南方的防线上打开了缺口。
对莫洛而言,这次突袭是完美的,无论是发动的时机还是采取的策略,都算得上计划周详。胜利带给撒忒的不仅仅是地位上的巩固,更扩大了他的野心,他向受到鼓舞的军民们暗示:“莫洛,这个新兴的伟大王国,不应当倦缩在湿热的南方忍受蚊虫的叮咬。莫洛要有属于自己的宽广牧场,还要在自己的酒杯里放上来自斯堪达尼亚山脉的,透明的、甜美的、凉爽的坚冰!”
对依拉尔而言,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失败。可耻的撒忒不但伪称国王,还撕毁了已经生效七年的和平条约,在他的指使下,胆小而猥琐的莫洛军队只敢发动卑鄙的偷袭——只是防线的缺口打开以后,再往北即是大片的平原,无险可守,这让依拉尔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
达罕在军部的会议上大发雷霆,他把与会的将官统统臭骂了一顿,之后又做了自我检讨,称自己将精力过多关注在北方及依拉尔政务上是个巨大的失误,但他坚持不去调动北方的精锐,并且拒不说明原由。
“那么,谁能替我补上这个缺口,替我把边境的臣民从撒忒的爪子下解救出来?”达罕目光灼灼,向与会的将官们大声询问。
经验丰富的将官们明白,不调动北方的精锐,可用之兵只能是关系复杂的禁卫,以及常驻边防的贵族武装。他们虽然也都是职业军人,但掣肘太多、调动不利,非身居高位者不可为。而真正的身居高位者则爱惜羽毛,不愿趟这混水。没人接话,这样会议的气氛就僵了下来。
会议在达罕的冷笑中结束。达罕留下了爵位低微、身无军职的华特,对华特淡淡地说:“刚才我看到了一群懦夫,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他们不是懦夫,我想您心里也明白。”华特的回答不卑不亢。
达罕哼了一声,“你竟敢妄自猜测我的想法,这是军中大事,不是儿女情长,谁借给你的胆子?”
“陛下”,华特禁不住微笑,“这里没有别人,还请收回您的愤怒。”
“我不该愤怒吗?那么多人没一个敢站出来,连你也一样。”
“如果我主动站出来,那我将面临屈辱的失败。”
达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指指身旁的一把椅子,“坐。”华特身体还没复原,刚才一直站着旁听,此刻的确有些累了,闻言走过去坐下。
“说说你的理由。”达罕语气平缓下来,神情也恢复了常态。
“我年纪轻轻、身份低微,如果再主动请命,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让他们认为我恃宠而骄,二是让他们认为我目中无人——谁都不站出来,就我站出来,这不是在突显他们懦弱无能么?一旦我给人留下了这个印象,那就算陛下任命我再高的军职,我也没有可用之兵。”
“你怎么知道我会让你带兵?说不定我会让你做我的亲卫……”达罕扬着眉毛,语气颇不以为然。
“原因有二:一、如果陛下只让我做亲卫,不会叫我来旁听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二、南方的情形比较特殊,需要年轻的将领来打破常规。”
“特殊?这个词合适吗?应该称作‘紧急’,甚至是‘危急’!”达罕重重放下杯子,几滴水溅了出来。
“这不是陛下的真实想法。您刚才愤怒也不是因为情况紧急,而是因为撒忒的野心和暴虐,他的上台会造成无谓的战争和杀戮。”华特正襟危坐,似把达罕看了个通透。
达罕叹了一口气,这华特实在是聪明得可怕,“幸好你遇到的是我,我也清楚你的为人,不然……”
华特明白达罕的意思,不无感慨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只有在您面前才会畅所欲言。”说着竖起食指,那枚荣誉之戒仍散发着铮亮的光泽,“自从您给了我这枚戒指,我就觉得不应该对您有所保留,这几年来您对我和威尔的照顾更让我坚定了这一点。”
“也许我一直在利用你呢?”达罕微闭着眼,不让华特从他眼神中看出端倪。
“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怎么看都不会有利用的价值,陛下为什么会接纳我们并对我们照顾有加呢?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明白。不过,每个人心里都会有小秘密”,华特的脑海中闪过将军的面容,“这样的秘密保留在心底不会有什么害处,说出来反而会让其他人困惑,那还是不说的好。”
达罕干脆把眼睛闭上,靠着椅背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睁开眼睛,声音平和而有力,“我当初并没有看错你,你在比赛中的表现让我感到吃惊,还让我感到了那么一点点……欣慰”,说着把脚架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毫不顾忌皇帝的仪态,“而现在,你又多了一项利用的价值。告诉我,你认为我对这场战争的真实看法是什么?”
“感谢陛下的利用”,华特以手抚胸,向达罕行了个礼,“您不从北方调动主力,说明形势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紧急。原因在于,平原是依拉尔骑兵的天下,莫洛不产马,就算再多一倍的军队,也不敢在平原地带和依拉尔争雄。防线的缺口虽然打开了,但在短期之内,依拉尔腹地最多受到一些骚扰,不会有太大危险。”
“嗯,说下去。”
“莫洛的形势变化太快,在我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撒忒突袭成功,但现在我们有了防备,他那套驱赶居民入城的方法就不会奏效。边境的山区易守难攻,莫洛军想再扩大战果,将付出百倍的代价。所以,他们下一步的做法应该是巩固现有成果,把打开的缺口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之后再另图他策。”
“想法不错”,达罕点点头,“但你想过没有,他们刚刚取得胜利,可不会像你那么冷静。下级的冲动也许会影响到撒忒,导致他做出贪功冒进的决策,那我边境的臣民不就遭殃了?”
“陛下不必担心,让边境居民暂时回迁,并在其他城内准备充足的粮食。我们的援军完全可以慢慢赶过去,如果他们贪功冒进,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当援军赶到城下时,正好可以收拾残局。”
“好”,达罕抚掌而笑,“若他们缩回去,像你说的那样加派兵员、巩固城防,又该如何处理?”
“那我们就要攻击原属于自己的城市了,这是最坏的结果。”
“我是问你该怎么办?”达罕瞥了一眼华特。
“陛下应该胸有成竹了吧?”华特笑笑,“刚才的会议不就是您施放的烟幕么?”
“这也让你猜到了”,达罕不由得把脚放下来,“我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读心术?”
“那是传说中的高级法术,我也没见过”,达罕坐直身体,“你凭什么认为我刚才在放烟幕?这可是很机密的会议。”
“看上去是很机密。但真正机密的会议不会大张旗鼓召令与会的将官——连我这没有军职的人接令时,那传令兵也撞倒了好几个行人;真正机密的会议陛下也不会大发雷霆,喊出的话能让远在五十米开外的卫兵听到。陛下很好地把震怒和保密联系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假……”
“是么?可还是没能瞒住你,别告诉我你今年才十八岁。”
“也许是少年时磨难太多的缘故,我感觉自己的年龄要大上那么几岁”,华特当然不能说出将军造成的影响,只能找个理由来搪塞,见达罕侧头思索,连忙回到正题,“其实最大的疑点在于陛下坚持不调动北方的主力,又不肯说明原因。”
“哦,好像是个很大的破绽,你认为该如何弥补?”达罕拿起杯子,慢慢喝水。
“这需要陛下的意志”,华特又行了个礼,“将您的暴躁、自负和专断进一步深化下去。”
“噗”的一声,杯子里的水被达罕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