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从来都没有见过臣子,居然会这样和皇帝一句句的据理力争,直是像拌嘴一般,心下里那份恐惧真是难以言喻了。
盛怒下的宣帝已经是昏聩了头脑,心里只是在盘算怎么给这么戆直的二百五一个惩罚,但是话却也说得不利索,像是口吃一般,道:“来….来….人,将整个目无君长的混账…给我….给我…….”
殿下侍候的人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深怕宣帝一声令下就要将隽不疑推出去斩首,却听到宣帝说道:“将他给我赶回府里,听候发落。”
宣帝的话刚说完,下面都是愕然,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惊讶之余也都是一阵轻松。
隽不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即向宣帝一叩头,仍是面无惧色,不管过来搀扶的人,一甩手,极其潇洒的走出殿门。
张安世这时候才回过来颜色,说道:“陛下,老臣以为隽不疑虽然是狂悖不羁,但是毕竟是为了江山社稷,…….”
宣帝一摆手,说道:“朕还不是桀纣之主,天子有诤臣七人,隽不疑忠心卫国,正是国家祥瑞,朕怎么会就此办理他。不然,留在史书上面,后世怎么看朕?你回头传朕的旨意,让他升任御史中丞,专司参劾举荐。司隶校尉的职位还是兼着,京兆尹就有赵广汉来担任。”
说道这里,宣帝格格一笑道:“但是,朕现在也不能不给隽不疑一点好看,以免他每次都没有点君臣的体统。”
冯子都被隽不疑的人打了八十棍,还是在霍禹的亲自求情下,才将冯子都放了回来。
霍光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外面是这样的张扬,虽然也曾经听说同僚们风言风语说过几句,但是每天朝中的事情那么多,所以在昭帝的时候,一应的大小家事就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夫人。
霍光的夫人阿显却是一个愚钝势利却没有成见的女人,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作威作福,容不得别人在自己的眼前做一点点有违自己心性的事情。现在居然听说冯子都被人打了,心里那份不自在,要不是霍光正在静养,早就闹的阖府上下一片鸡飞狗跳。
冯子都平日里也是一个精乖的人,不过一贯作威作福惯了,又是霍夫人最为宠信的家奴,就是一般的朝廷大员见了,也都是谦恭有礼。但是今天在市场上面,居然就让隽不疑的人打个不住。虽然知道平日里霍光一直在约束不要在外面胡闹,隽不疑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的人,但是一股气总是咽不下,一看到前来探望的霍夫人,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因为霍光在男女事情上面一向很淡,更何况自己的姬妾众多。霍夫人虽然当年也是绝色,毕竟也是生养过几个子女,就是孙子辈的也都可以成人了,自己就算是保养的再好,也已经是韶华暗逝。唯有自己眼前的这个冯子都,才可以唤起自己已经褪去的青春年华,正因为如此,霍夫人直是把冯子都当作宝贝一般,平日里就是一些小事尚且大动干戈,更不要说现在自己的解语花一般的人儿。
陪着霍夫人一起来的霍山,平日里也是看不惯冯子都这样一个人,知道他和自己的母亲有染,却不知道谦恭事人,倒是处处作威,心里早就不忿,现在看到这样子,心里正是一阵高兴,怎奈自己的母亲一定要逼着自己去给这个恶奴讨个公道。只好赔笑道:“母亲,你消消气,只是今儿的事委实是冯子都不对,那个隽不逸你也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倔驴,今儿还和皇上吵了一架,把皇上气得,现在把隽不疑支使去看城门了。”
霍夫人道:“该,这正好,你去教训他。”
霍山道:“这也不是什么,你看,隽不疑也受到惩罚了,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算了,怎么样?要是让爹知道了,又不知道有什么风雨呢?”
一听到霍山提起霍光,霍夫人也不言语了,直到霍光平日里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类的事情,就说道:“只是,我们霍家就这样任人欺凌吗?”
霍山不言语了,半想才说道:“打了几个家奴,这样的事情也太多了,母亲也不要太在意。”
霍夫人道:“你出去,没有的东西。”
冯子都也知道霍光的这样两个儿子平日里争权夺势的,只是霍山从来不重视自己,倒是霍禹对自己另眼相看,所以自己在霍夫人面前不知道说了霍禹多少好话,旁敲侧击之下,霍夫人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越来越憎厌。
霍夫人仍然是气愤难奈,倒是冯子都说道:“夫人,我听说皇上要处置大将军了。”
霍夫人说道:“你听谁说的?”
冯子都小声地道:“外面都传遍了,说是大将军要倒霉了,说先帝就是大将军毒死的。”冯子都这几句话倒是自己说的,霍光毒死昭帝的事情他是在霍光的书房里亲耳听到的,只不过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说出来,也只是假作道听途说而已。
霍夫人却听得心悸魂摇,半天才说道:“这件事情可靠吗?”
冯子都点了点头道:“夫人,外面还有人说只要大将军一死,皇帝就要将我们霍家赶尽杀绝。”
霍夫人几乎瘫软在榻上,身上只是冒着冷汗,咬紧了牙关才说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将军去。”
冯子都道:“这些事情我前面已经和大将军说过,大将军却说我尽听些市井之言,还让我不要胡说。”
霍夫人道:“那现在怎么办?”
冯子都道:“我们不是还有在宫中的三小姐吗?”
霍夫人恍然大悟道:“对了,我怎么忘了她还在宫中,只不过她还是一个婕妤,又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冯子都道:“为今之计,只有三小姐赶快生出皇子来,然后我们再将太子之位夺过来,那时候我们还担心什么。”
霍夫人笑道:“只要我的外孙当上了太子,我还担心什么啊。子都,你真聪明。”说着,就向冯子都靠了过去。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霍光老是在家中,搞的霍夫人和冯子都幽会的时间也没有。今日里正好凑在一起,又是几经情绪上面的波动,不自禁身上一阵发热,虽然知道冯子都刚刚受伤,却也是沸然情热,腻声道:“子都,我的亲亲,快过来。”
冯子都刚刚被打,身上还是疼痛难忍,眼见霍夫人眼波欲滴,就要将自己吞噬一般,心道:“这个女人还真是…….”还没有等到他继续想下去,霍夫人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一双手已经解开了冯子都的上衣,嘴里面却含含糊糊的呻道:“好人,我是久旷的人了,好好润泽一下吧。”
算起来,刘文山来到长安已经一个月了,自己的住处也几经搬迁,但是霍光却再也没有见到,几次登门,霍光的家人都是躲躲闪闪。
从匈奴传来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送达到这里。壶衍(左革右是)单于已经在十天前突然发动政变,诛杀了卫律,拘禁了自己的母亲大阏氏,从而完整的掌握了军政大权,只是右谷蠡王和鹿屠王却就此南逃,从此公开与壶衍(左革右是)单于分庭抗礼。壶衍(左革右是)单于的意思,就是让刘文山尽快回去。
但是,让刘文山所料不及的就是,自己在长安的行藏因为和冯子都的一番争斗完全暴露了,自己当年所犯下的杀人罪行又一次被提起,通缉刘文山的告示已经传遍了京师。而这个时候,霍光大约想要撇断自己和匈奴的消息,也要杀掉刘文山。
因为赵广汉还没有就任京兆尹,而隽不疑又让宣帝罚去看城门,所以张安世就临时处理京师的事务,只是甫一到衙视事,就遇到了当年一个打伤霍禹,并且杀死霍玉手下三个人的在逃案犯。
这个人就是刘文山,他知道要是落到了霍光的手里,只有一个结局。还不如被官府抓住,好歹自己可以转圜一下,说不定可以逃出生天。
张安世也知道当年这件案子,当时霍光权势熏天,居然有人敢去找霍光的麻烦,倒是令张安世很佩服,很想见见这个名震京华的人物。不料今天居然就在自己的手里,而且居然还是投案自首的。
宣帝满心的高兴,却让隽不疑搞的满肚子火气,头痛欲裂,索性什么也不做了,就去找皇后说话去了。
皇后看着宣帝这个样子,连忙过来侍候着,自己环开双手,就在宣帝的额头上面轻轻的按摩着,嘴里面却说道:“皇上,你休息会儿,臣妾就在旁边。”
听着皇后的娇声软语,额头又在皇后手指上面传来的一阵阵热力的摩挲下,轻飘飘的让人沉醉,想起在大殿和隽不疑的一番争吵,恍如隔世一般。
宣帝轻声道:“青青,朕不想叫你皇后,你听着,朕刚才就怕忍不住就此杀掉隽不疑那个倔种,这样一来,朕真得就成了桀纣之主了。”
皇后微笑道:“臣妾也为皇上骄傲呢。只是,皇上既然封赏了隽不疑,为什么还要让他守城门?”
宣帝道:“这个二百五,朕不好好挫磨他一下,万一再闹出什么来,到时候怎么收场。就是朕有心偏袒,别的臣子那里怎么解释?万一,这成了惯例,后世的皇帝还怎么驾驭臣下?”
皇后道:“陛下就是这样深谋远虑,只是他一个读书人,年纪又不小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宣帝道:“朕这就把他赦回来。”想到这里,笑道:“索性你下旨赦了他,再赏赐安抚一下。”
皇后知道自己的丈夫把这个人情给自己,抿嘴一笑道:“这样不好吧,牝鸡司晨的事情不利国家。”
宣帝道:“那有什么,你是国母,谁敢说什么闲话,朕诛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