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亮还是没有露脸的兆头,浓浓的乌云在月光的映射下微微地显露出暗黄色来,朦胧中丁香花在摇曳着,说不出的妖娆,道不完的妩媚,好一种朦胧的美啊!
秋雨淅淅沥沥地从农历八月十三开始,到了十五也不见停下的迹象,让人郁闷。看来中秋的赏月大餐是要落空了。果不其然,到了傍晚,雨虽然是停了下来,但老天还是哭丧着脸,浓云密布,硬是笑不起来。吃过团圆饭,小孩子拿着月饼准备去拜月,看看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到底没有出去;以往月光下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场面,终究没有出现。
十点多钟,家人都睡了,我却丝毫没有睡意,独自一人来到了空中花园。天似乎还在下着蒙蒙细雨,虽然没有月亮,但乌云并没有完全掩盖住月亮的余晖,眼前的一切,仍是朦胧可见。我翘首天空,努力找寻着月亮的影子,哪怕是一丝亮光也好。可是我失望了,雾蒙蒙的天空,连个星星都看不到。以前中秋节可能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由于没有这样刻意地去寻找,所以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唯有今晚,于疲惫不堪的灵魂而言,真是倍加伤感。
古人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中秋没有月亮,应该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内。但人往往是个感情的怪物,你说呀,月缺之时,无月之夜,偏偏万里无云,星光灿烂;而到月圆了,喜欢月亮的人们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想发思古之幽情,或以月为象征抒发爱人之遐想时,它偏偏又看不到。大自然就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全然不察芸芸众生的苦闷与烦恼。这月圆之夜,不知扼杀了多少美好而又幽深的爱的细胞。
徘徊在空中花园,虽然懊恼不已,但扑鼻而来的幽幽花香又让我躁动的心渐渐平定下来。朦胧中,盛开的丁香还是那么醒目。这棵孕育了三个多月花蕾的小树,于中秋节的前一天终于盛开了。它那椭圆形长长的顶梢尖尖的花蕾,是不是有点像舌头的样子?我说不清楚。要不人们为何称之为丁香呢?看古典小说,常见“美人口吐丁香舌”之类的描写,如果不像,不就描写失真了?我曾仔细地观察过,确实不很像,可能算是夸张的笔法吧。假若从字面分析,丁香之名却有来头。“丁香”者,一丁点香味也。是啊,一朵花一丁点淡雅的香味,汇合起来,就有一股幽幽的香流,虽然不似茉莉香味的浓郁,还是能沁人心脾的。白天看丁香,白如寒雪,柔如温玉,形如棉花,只是没有棉花那么硕大,真的很养眼。花瓣蓬乱地随意地盛开着,掩盖了花蕊,有点美人初醒,“懒画蛾眉朝至尊”的样子,与其他花比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绿叶素荣,一清二白,好一个花中君子。
朦胧的夜色中,我猛地发现,此时的丁香花又是一种媚态。没有白天那么清晰,但在微暗的环境里、微风的吹拂下,却显得特别妖娆。花枝上似蒙着一层薄薄的纱巾,就像一位美丽的少女,在婀娜地扭动着腰身,真是太美了!原来朦胧的美才是最美的。
是啊,最美的画面不是全方位地展现,而是写意。难怪古人将此花称之为丁香,可能就是在朦胧的夜色里见到花蕾似舌非舌的样子,甚至觉得那未开的花蕾真的像美人在微启樱桃小口,俏皮地朝自己吐着灵巧的香舌呢,吻得心里痒痒的。
不知不觉中,我的烦恼没有了,非但如此,还有种庆幸没有朗月的感觉。朗月的光辉固然能让黑夜如昼,能清晰地照亮一切,然而,这一览无余的清晰,没有了一丝神秘感,没有了咀嚼的余地。美是美矣,可是少了一份含蓄,少了一份委婉,热烈得让人眩目,总觉得有些许的遗憾。感谢无月的中秋夜,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到了丁香的“那一低头的温柔”,这是在朗月中无法享受得到的美丽。
于是,我想到了现实中让人“斩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由于身份的不同,条件的限制,总有一些相爱的人们不能互诉衷肠,不能表达情意,更不能共结连理;只能痛苦地暗恋着,默默地思念着。总会在花好月圆的良辰佳节借月抒怀,完成柏拉图式的爱恋,甚而至于痛不欲生。仔细想想,这又何必呢,茫茫人海中,五百年前的回眸让你们的秋波相触,让你们的心灵邂逅,不也是一种幸福吗?耳鬓厮磨,白头偕老固然更好,但是双方如果不能刻意经营,久而久之,一览无余的美丽也会在一刹那间索然无味的。倒不如这份有缺憾的感情,如在朦胧的夜色中看花,愈看愈觉神秘,愈看愈觉新鲜,愈看愈觉美丽。这是一种含蓄的历久弥香的美,把它珍藏在心灵的最圣洁之处,时不时地拿出来翻晒一下,这种朦胧中的神秘会让你咀嚼一生、受用一辈子的。这难道不更美丽吗?
夜深了,月亮还是没有露脸的兆头,浓浓的乌云在月光的映射下微微地显露出暗黄色来,朦胧中丁香花在摇曳着,说不出的妖娆,道不完的妩媚,好一种朦胧的美啊!我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要把这朦胧的美丽带入永远的梦中……
要求于人的甚少,给予于人的甚多,这就是松树的风格。
——陶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