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忧虑并不是坏事,它让人生活得充实,让人有奋斗的动力;忧虑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一种牵挂,让人感到亲情的浓酽,责任的重大。
该是隆冬吧,难得白天天气晴好,暖烘烘的太阳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闲暇无事,都会搬把椅子,找个向阳之处,舒舒服服地接受阳光的沐浴,或闭目养神,或闲聊神侃,瘾君子们还会把麻将桌搬出来,开心地搓上几把。街道的向阳处,好一幅冬日暖阳图。行色匆匆的人们,无不羡慕地瞅一眼,脚下仍是加快步伐,他们有自己的事。我就是这茫茫人海中的一员,不过,我说闲也忙,说忙也闲,还是有心情欣赏这路边风景的。虽然近来因母亲的病让我揪心,但仿仿佛佛中对那些悠哉乐哉的人们似乎有点歆羡。
晚上,没有了暖日,温度自然陡然下降,我看了一会儿电视,打了个电话回家,弟媳妇雪莲说娘吃了饭,没什么异常。然而我心里总像堵了团棉花,恍恍惚惚,憋得慌。身为人子,母亲的病痛却无法解除,觉得自己是孤军奋战,窝囊。也许是室内有点压抑,我不由自主地来到楼顶上的空中花园。
同白天一样,天空也格外明朗,一轮明月高悬于碧蓝的天空,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也为之逊色。天空蓝得有点特别,微微泛着白光;圆月周围,亦像蒙着一层白霜,焕发出闪闪的寒气。碧空万里,只有少数几颗大星如瞌睡人的眼睛不停地眨着。我想起了曹孟德“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诗句,可惜我缺乏曹公的胸怀,更别说其地位,当然他也不需为家庭琐事烦恼。也许是《三国演义》的作者为了表现大题材,不屑于琐事的叙述,整部小说都不见曹公的母亲,可想而知,她该是位伟大的母亲。有着如此出色的儿子,母亲也该相当福大命大,不用儿子担心,于是曹公尽可对着明亮的夜空抒发着其求贤若渴的情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这是曹公对月所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是孟德的雄伟抱负。想到此,我为自己感到好笑:平凡如我辈,怎敢同历史上的英雄比肩。曹公若有灵,定会嗤之,笑之!仰头望月,希望它能理解,然而,四野寂静,冷月无声。
在空中花园徘徊,英雄是断然不敢想了,不知不觉地想起了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来。对我来说,东坡还是蛮亲切的。他是文人,性格也豪爽,是继李白而被称为“谪仙”的词人,他的“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可谓想象丰富。但是他又是政客,可惜的是,文人从政,书生意气,难免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一贬再贬,终于客死他乡。这位老兄在历经打击后,豪气顿挫,对着冷月,自然地想起了身在异地的弟弟子由,应该像我一样有不少的琐事,无限的烦恼吧,不然怎么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慨,怎么会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愿望。不过我照旧没有底气,我是何许人也?摇一支秃笔,写几句歪诗,连省“作协”都挤不进去,怎敢自比古代大文豪!东坡有灵,定会嘲之,笑之!抬头望月,不知它作何评论!可惜,寒气凛凛,冷月无声!
索性不望月了,我低头看到了仍旧黄花满枝的腊梅。飒飒寒风中,在冷月的光辉下显得格外的精神。这株腊梅盛开了大概快一个月了吧,经历了三次大雪,仍然绽放着它的美丽。周围没有其他花朵的陪衬,只有一些经冬不凋的树木的绿叶,更突出了它的顽强。我的思绪又想起了自称“梅妻鹤子”的林逋来,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诗句给我印象颇深,简直把月光下梅花盛开的景色写绝了。林先生是位隐士,在月光下尽可以忘掉国家大事,也无需惦记家庭琐事,尽情地与梅花为伴,享受法外之乐。我不知他有无妻子,应该没有,不然他不会称梅为妻,称鹤为子;也不知那时其母是否健在,应该是不用他担心,不然他不会如此逍遥,自在。可是,我依然感到心虚。我算老几,非隐士可比!终日里必须在滚滚红尘中消磨,断不了七情六欲之念。上为父母,下为儿女,责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怎么可能与隐居的闲人相提并论!不说现在不能,就是这辈子恐怕也不可能了。我偷偷地瞧了瞧月亮,生怕它也会奚落我。还好,寒蝉无语,冷月无声。
冷风阵阵吹,月亮过了头顶,开始西斜了。我的思绪也随之清醒了许多,有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我就是我,什么人也不可比,也不敢跟什么人比。平凡,庸俗,食人间烟火,不可避免地有数不清的烦恼。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忧虑并不是坏事,它让人生活得充实,让人有奋斗的动力;忧虑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一种牵挂,让人感到亲情的浓酽,责任的重大。我的心胸顿时亮堂起来,不早了,明天清早还要下乡去看望老娘呢!下楼时,再次抬头看了看月亮,它还是无声。
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
——(汉)司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