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倒是一口气梗在喉间，便是想发亦发不出来了。
顾念卿装模作样的哭了一番，方哽咽道：“不知夫人来此寻卿儿，所为是何事？卿儿这几日精神总不大好，夫人若是无要事，卿儿便先回房了。二妹妹是卿儿的亲妹妹，虽说方才伤了卿儿的心，只卿儿却是不会与自己人计较的。”
但若是不是自己人，便是很难说了。
顾念卿用帕子遮住脸，掩去满面几欲要忍不住的笑意。
她与顾念欢母女早便撕破了脸皮，只她却是知晓，她越装模作样，罗氏心中便愈发膈应。
顾念卿略一抬眸，便果真见着罗氏的脸色变了变。
顾念卿——是在赶她走？
罗氏心中气恼得紧，不过才走进顾念卿的院中，她便将顾念欢奚落了一番，更是明里暗里的指责顾念欢身世不明。
“卿儿，为娘……”
顾念卿双眸一扫：“嗯？”
罗氏下意识的改了口：“我来寻你，正是因着明日便是刘家丫头的诗会，你与欢儿亦有好些时候不曾出门了，不若便一同去瞧瞧热闹，也省得在府中闷得慌。”
顾念卿点点头：“确实是有些时候不曾出门了。”
罗氏心上一松，还当顾念卿是应下了。
只那少女却是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不过这许久不曾出门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二妹妹。二妹妹这些时日在府中养伤，应是有许久不曾见过昔日的好姊妹了，想必心中正想念得紧。夫人是知晓的，我素来不大爱瞧热闹，夫人与二妹妹还是请回吧。”
打了她一巴掌，便想着用一颗甜枣哄好？未免太过容易了些。
顾念卿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对着罗氏摆摆手，道：“明日便是刘家妹妹的诗会了，夫人还是带着二妹妹回去，好生准备一番才是。”
顾念卿话毕，书语便从里头走出来，凑在顾念卿耳侧低语了一番。
罗氏与顾念欢皆是侧耳细听，却只听着“准备好了”、“明日放心”之类的。
罗氏心中的猜测愈发笃定，顾念卿果真是打算在后头动手脚了？
届时她与欢儿皆是离了相府，相爷又是不管事的，顾念卿若要动手脚，定不会有任何阻碍。
顾念卿微微颔首，书语方淡笑了一声，也不看罗氏与顾念欢二人，便直接退了下去。
顾念欢沉不住气，率先发难：“顾念卿，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你这个贱人！”
说来说去不过便是这两句罢了。
贱人之类的倒是听得很是顺耳，只这“贱人”二字，她可配不上。
顾念卿咯咯笑出声来，一双极漂亮的眸子中更是水光潋滟：“二妹妹在说什么呢？姐姐怎生听不明白，姐姐不过是想在这府中好好儿歇息罢了，难不成便是这般都惹着了二妹妹？”
罗氏暗暗扯了扯顾念欢的水袖，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莫要忘了正事。
定要将顾念卿说服，明日方能真真的叫她痛苦！
顾念欢堪堪压下心中的怒意，娇笑一声，竟是上前挽着顾念卿的手臂，道：“大姐姐莫要气恼，方才是欢儿无礼了。明日的诗会，大姐姐便当真忍心叫欢儿一人去不成？欢儿想与大姐姐一起呢！”
呵呵。
顾念卿撇撇嘴，然而本小姐却是不想与你一起。
垂头沉思片刻，顾念卿方将手从顾念欢手中抽离出来，漠然道：“二妹妹一番好意，姐姐却是心领了，只明日姐姐确实不大想去。”
她越是推脱，罗氏与顾念欢便越是相信，明日她定还有旁的计划。
心中有鬼之人，看任何人都有鬼。
罗氏朝着身侧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将手中的锦盒打开，谄媚一笑，道：“大小姐还是莫要拒绝小姐的好意，小姐为着能与你一同去那诗会，可是下了大功夫。”
锦盒中的红裙耀眼至极，顾念欢几乎能想象，顾念卿若是穿上那红裙，应是如何美貌。
定是要人移不开眼。
“这……”顾念卿有些迟疑，双眸更是紧盯着那锦盒不放。
“这是琳琅阁的镇店之宝，寻常人便是要看上一眼都难，小姐……”盼归低呼一声，擅自做主上前将那锦盒接过来，道：“小姐，你若是穿上这裙子，旁人便更是比不得你了。”
顾念卿险些便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盼归，占了便宜还不忘挤兑顾念欢——旁人比不得她，这“旁人”中可是包括了顾念欢的。
顾念欢素来觉得盼归很是讨人厌，此时却是压下对盼归的不满，连声道：“欢儿亦是觉得，大姐姐若是穿上这裙子，定会叫众人都迷了眼。”
口是心非。
分明是巴不得她去死，却偏生还要做出这般姐妹情深的模样来。
顾念卿掩嘴，眉目间满是欢喜之色，仿佛对顾念欢的恭维很是受用一般。
罗氏趁机劝道：“欢儿所言很是在理，卿儿素来是个极美的姑娘，这裙子便当是欢儿送你的，卿儿明日定要穿着这红裙去诗会才是。”
这是罗氏最为低声下气的一回。
顾念卿咬着下唇纠结了一番，方扭扭捏捏道：“若是要我去那诗会，亦并非不无不可，只待到从尚书府回来后，夫人与二妹妹定要答应滴血认亲才是。如若不然，便是送我十条裙子，我亦是不依的。”
罗氏心中冷笑，且看你还等不等得到那一日了。
“大姐姐可是应下了？”顾念欢欢呼一声，转身对着罗氏撒娇道：“娘，大姐姐既是答应了，咱们也答应了大姐姐，好不好？”
背对着顾念卿的双眸中，却是满目的阴霾之色。
罗氏揉了揉顾念欢的脑袋，柔声应道：“好好，娘都答应了。明日到了尚书府，可莫要带着你大姐姐胡闹！”
“欢儿知晓。”顾念欢笑着转回来，对着顾念卿眨眨眼，仿佛二人的关系极好一般。
既是说服了顾念卿，罗氏与顾念欢自是不会再久留，只借着未用晚膳的由头，开口告辞。
“夫人与二妹妹还未用晚膳？”顾念卿惊呼，很是热情的出言挽留：“不若便在我院中用膳如何？”
罗氏与顾念欢自是不愿。
顾念卿亦不过随口一提，见着二人非要走，却也不再挽留了。
直至罗氏与顾念欢不见了踪影，顾念卿方跺跺脚，瞥一眼捧着锦盒兀自欢喜的盼归，摇摇晃晃的走回院中。
方才为着省下茶水，顾念卿却是不曾出言邀请那二人进暖阁一叙，倒是生生的在外头站了小半个时辰。
只即便是她都觉腿麻，只怕明日顾念欢便更是难受了。
如此甚好。
盼归捧着锦盒，同顾念卿一同走进暖阁中。书语上前将顾念卿的斗篷接下，书沁却是与盼归凑在一处儿，小声的嘀咕着锦盒中的红裙。
“书语，你方才做得很好。”顾念卿笑眯眯的对着书语福福身，道：“小女子多谢书语姑娘仗义相助，如若不然，那二人定是不会轻易相信，小女子留在这府中，是有旁的阴毒心思。”
少女声音娇脆，书语受宠若惊，忙伸手将顾念卿扶起来，惶恐道：“小姐，莫要折煞了奴婢。”
顾念卿轻笑一声，与书语一同望向偷偷将锦盒打开，意图一探究竟的盼归。
“你若是碰了这红裙，待会儿可莫要叫你家小姐去给你寻男人。”顾念卿上前，一把将红裙拎出来。
倒是件极漂亮的裙子，只上头若有若无的香味，却是有些怪异。
盼归脸红不已，道：“小姐在胡说什么呢？奴婢才不需要男人。”
啊呸——
跟着自家小姐，她竟也成了那等没规矩的人了。
顾念卿将红裙放到锦盒上头，华美的裙摆落在地上，正似开出花儿一般，当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盼归后知后觉的吸了吸鼻子：“有毒？”
每回小姐给她的毒药，上头可都是有着香味儿的。
顾念卿捏住她的鼻子，道：“既是知晓有毒，你为何还要闻？”
盼归却是猛地将顾念卿的手挣脱来，抬腿便要往外走：“好个罗氏，好个顾念欢，竟是敢做这等害人之事，本姑娘——奴婢定不会放过她二人！”
顾念卿掩嘴而笑，却是不大在意的伸手在红裙上挥了挥，比起方才那浓烈的香味，此时却是阵阵清香飘过。
暖阁中香气环绕，不禁叫人心旷神怡。
“不过是些龌龊的药罢了，便是我穿上这件衣裳，亦不会丧命。”
只是会想男人。
罗氏既是将这红裙赠与她，这后头定是还有计划。
也罢，她素来是个懒的，罗氏既是有了万全之策，便顺着罗氏的意思来便是。
“书沁，却与刘家妹妹知会一声，游戏开始了。”顾念卿眨眨眼，待到香味散去后，方伸手将那红裙拎起。
浓烈的媚香已无，只余下方才的清香。
她将红裙高高举起，笑道：“二妹妹这一番好意，我怕是要辜负了。只她既是想着男子，我便帮她一把。”
且看罗氏给她备下那人，究竟是便宜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