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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念之差

当传达室的门卫将一封信递给林小山时,他并没有在意。每天的来信很多,作为公安干校的教官,他的弟子极多,遍布全省各地,常写信来请教这位刑侦教官一些问题,他把这封信仍当作一封一般的来信。

来到办公室,他处理完案头上的事,才想到口袋里的信,便随手掏出,眼睛一瞄,发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发信地址。这时,他仍没有在意,仍是很随意地撕开了信。娟秀的字体,令人一目了然这是出自一个女性之手。

小山同学:

你可能已经记不得我这位中学时的同学了。出于无奈,我才写这封信。我的未婚夫柴林,是一个个体户。前一段他去芗城做了一笔牛仔服生意,便将现金兑成了18根金条,回到南沿市倒手。但在转手时,他被公安拘捕。写这封信给你,是希望你能帮忙,使对他的处罚能轻些。你身为省公安干校的教官,我想关系是很多的。所以,请你看在我们过去是同学的份上,帮个忙。我原定国庆结婚,现在婚期已成泡影。当然,促使我给你写封信,还有一个原因:柴林原先兑换的金条,全是真金,但不知为何,在被抓时,真金却变成了假金。据说,倒卖假金,罪加一等。但这是天大的冤枉。因此,万般无奈,我只得请你伸出援助之手。

盼尽快回音。无论如何,请给我一个答复。我家电话为5633888。

同学:崔莉莉

六月五日

看完来信,林小山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清纯、漂亮的少女身影。他当然记得崔莉莉这一个同学。当时她坐在他的前排,他被她的美貌所深深所吸引,尤其被她那清澈的大眼所迷惑,曾偷偷给她写过约会信。但崔莉莉并未回信。这件事使他苦恼了好一阵子,由此也影响了他的学业,使他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考入清华和北大的愿望也落空。真是世界很小,像个家庭。一件完全与他无关的事,使崔莉莉会想到他,同时又勾起他对过去的回忆,以及他久已淡忘了的情愫。他心里荡起了涟漪,但他很快又克制住了自己,他被信中的一件事所吸引,即真金变成了假金。他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产生出一种莫名的亢奋和冲动。他猛地想起,过些天学校正好要派教师去一些县市招生,南沿市正好是其中一个招生点。他决定主动向学校申请前往。

林小山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前往南沿市的火车上。

坐在卧铺车厢里,他又感到自己的决定有些可笑和唐突。案子是下面公安部门侦破的,他下去横插一杠,算什么名堂?而且侦破案件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批,有严格的办案程序,做为一个刑侦教官,他这样做不是有点明知故犯地违反纪律的嫌疑?

干嘛一定要来呢?是因为崔莉莉的缘故?他问自己。但现在已坐在火车上,火车已经开动,他已别无选择。既来之则安之,他开始说服自己。倒卖黄金,这是很一般的案子,这类案子,如今可谓多如牛毛。但像数量多达18根,这在全省还是首例。他身为刑侦教官,帮助说情,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他干嘛又要来呢?无非是一个直觉。他非常相信直觉。崔莉莉的来信,使他嗅出里面有不对味的东西。

南沿市离省城并不远,火车五六个钟头就到了。因为是以招生的名义来,市局派了车和人来接他。他一下车,就被接进了南沿市宾馆,被安排在一个普通的单间。

在房里,他洗漱了一下,然后就被带去吃饭。吃饭时,陪同的市局同志告诉他,他的警校同学、现任南沿市局刑侦处处长的李大宝向他问好,因去乡里侦破一个案子,要过两天才能回来看他。林小山嘴上说没事,心里却感到自己运气不佳。这次来南沿市,他太需要这位身为刑侦处长的同学的帮忙,而这位老兄关键的时候却不在,这无疑对他此行不利。

吃过饭,已是傍晚。市局的同志问林小山晚上要不要去舞厅或去听歌什么的,林小山推说晚上要去看几个老同学,回绝了。市局的同志说了些客气的话就走了。林小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个澡,斜躺在床上点着了一支烟。他的眼睛看到了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崔莉莉洁白如玉的脸和樱桃般的红唇陡然闪现出来。他决定给崔莉莉打个电话,先问问情况。

他拿起了电话机,挂通了崔莉莉家。

“喂,找谁?”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是崔莉莉的声音。在学校,她因普通话标准,人又长得漂亮,年轻的语文老师常让她领读课文。这声音一下使遥远的记忆变得很近似的。

“你是莉莉同学吗?”林小山用很公事的口气说。“我是林小山。”

电话一下断了似的,许久,才传来崔莉莉的声音:“小山,是你!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在哪?”

“我正好有事来南沿市,我现在住在市宾馆408房,你的信我收到了,你能来谈谈吗?”

“好,我马上来!”电话被挂了,对方显得迫不急待。

崔莉莉一会儿就到了,她穿着一套海军蓝呢衣裙,依然那么漂亮,身材丰满,过去那种少女的清纯已被一种女人成熟的鲜亮所取代,裙子是鱼尾裙,衬着她婀娜多姿的腰身,很对男人构成一种威慑。脸上略施淡妆,隐隐透来一股暗香。

林小山毕竟年轻,还未正儿八经地接触过女性。他不由深深地调息一下。毕竟是教官,他觉得应该摆出一副平静和威严的样子。

“坐,你还是那么漂亮和迷人!”林小山不知为何说出这么一句风流潇洒的话。但想想,如今说说这种话,给人以现代的感觉,他也就很坦然。

崔莉莉淡淡一笑,在沙发上坐下。眼前的林小山个子变得更加高大,脸膛的线条更加硬朗,眼睛黑而精亮,像似一下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这是职业性的目光,这目光使崔莉莉一下有种恍惚。面前的这位精明、强干、深沉的男人,就是她人生的第一位求爱者,她接到他的约会信时,心情激动万分,真想前去赴约。但少女的矜持使她犹豫不决,她一直等着他的第二封来信。如果他再写第二封信,那么她一定会前去赴约,也许生活将是另一个样子,也许命运虽不能改变但至少多了一份浪漫。可惜,她的这位后排同学没有勇气写第二封信,她只能将一切埋藏心底。

崔莉莉在心中轻叹了一声,从坤包里掏出香烟,递给林小山一支,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一口,来掩饰心中的几多思绪和感慨。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连回信都接不到!”崔莉莉说。

林小山吐了口浓烟,遮住了自己内心的翻腾。人毕竟是人,永远没法逃过初恋的回忆和折磨。尤其是愈成熟愈会怀念过去的美好,哪怕当时仅是一个念头或是一种幼稚的罪过。

“我这次来可能会令你失望。正因为估计你会失望,所以,我觉得找你谈谈有必要。”林小山说,“你的忙我无法帮,我是个刑侦教官,身份和职业使我只能服从法律和正义。凡是触犯法律的,我都爱莫能助,所以请你原谅,我并不是来帮你的忙的。”

林小山看到崔莉莉的大眼从明亮一下变得暗淡。

崔莉莉失望地吐出一口浓烟,“其实我知道那封信是白写。人有时就是那么傻,明知毫无希望,偏偏又仍抱着希望。”

林小山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也理解,你怪我,我也没法。如果是其他的事,我一定会尽力。”

“你不会理解,我也没怪你,只能怨自己命苦。”崔莉莉摁灭烟头,“好,我想你要说的话都说了,我该走了。”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

“莉莉,我还有事。”林小山叫住她。

崔莉莉回过头,脸上又流溢出光彩,这使她变得更有诱惑力。

“我有个问题,这是我来的目的。”林小山说。他不敢正视崔莉莉。

“什么问题?”崔莉莉重新坐下。

“你信上说真金变成假金,这是什么意思?”林小山问。

崔莉莉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崔莉莉站起身,“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现在也不愿多说,我并不是为这求你的。”

林小山还想说什么,崔莉莉已站起身说:“再见!”说完就走。走到门口,崔莉莉又折回头说:“你能来,我仍感谢你!”她说得很温柔。

第二天上午,林小山忙着应付招生事宜,也就无暇考虑其他的事。

下午,他在房里接到崔莉莉的电话。崔莉莉请他晚上在双福酒楼吃饭。林小山很想拒绝,但想到必须找崔莉莉问清真假黄金一事,就答应了。

晚上六点整,林小山准时来到双福酒楼。崔莉莉已等在门口,一套黑色的流行衣裙,紧身的短裙更衬出双腿的修长和身材的婀娜。

崔莉莉把林小山引进一个包厢。包厢内是粉红色的柔和灯光,很有些情调。侍者立即送来了菜单,崔莉莉看也不看点了几样大菜,并要了一瓶蓝带马提尼。

举着酒杯,崔莉莉幽幽地说:“今天请你,纯粹是因为我们过去是同学,以后也难得见面,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和用意,所以你可以安心地吃喝!”然后她没有同林小山碰杯,自行一饮而尽。

林小山默默地举杯也一饮而尽。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此时,餐厅内的音乐响起,是名曲《致爱丽斯》。餐厅里放这样的曲子,可见这家酒楼的档次是很高的。

两人默默地喝着酒。崔莉莉一杯接着一杯。林小山心情格外难过,他用手按住又举起酒杯的崔莉莉说:“莉莉,我很抱歉!你别喝太多。”

崔莉莉推开了林小山的手:“你不必道歉,我明白,这种事我不会不明白。只是我真想知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写第二封信。如果你有这样的执著来追我,也许我们今天的见面就不是这样的。”

“莉莉,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林小山也有许多感叹,人生就是如此,许多事现在讲不清,也说不准。

“要提,现在我更恨你!”崔莉莉又喝进一杯酒,大眼直视林小山,眼睛里透出无限的哀伤。

林小山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崔莉莉的手,他感到崔莉莉的手颤抖着。

“你还是爱着我?对吗?”崔莉莉目光变得迷茫,又充满了兴奋,紧紧地攥住林小山的手,嘴里呢喃着:“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餐厅小姐进来上菜,林小山连忙放开了同崔莉莉紧握的手。他冷静下来。

“莉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所说的真金变假的事。”林小山又进入正题。

“我们今晚能不谈这些吗?”崔莉莉说,她很沉醉在刚刚的那种瞬间的颤栗中。

“不,这对我很重要。”林小山坚定地说。他已记住自己是一个警察。警察有时必须放弃和牺牲个人的一些东西。这是职业的痛苦,也是职业的崇高。

“这件事真说不清。”崔莉莉眼光又变得冷淡,“他放在家里的金条,我看过,绝对是真的。他当时还告诉过我,他找人验过。但他被抓后,我找人去了解过,怎么变成了假金条?我无法见到他,也就无法问他,我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但据说他也承认是假金。”

林小山思索了一会儿,问:“当时柴林将金条藏在哪里?你知道吗?”

“他用密码箱装着,放在家里的大衣柜里。”崔莉莉说。

林小山没再问什么了。这个案子他意识到案中还有案,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吃过饭已是八点多了,崔莉莉请林小山去楼上的歌舞厅,林小山不好拒绝,就同她上了楼。

坐了一会儿,崔莉莉请林小山跳舞,林小山说不会。于是,崔莉莉便要了一个包厢。林小山想制止,但还没来得将话说出口,侍者已热情地将他们引进了一个配有振动舞池的豪华包厢里。

林小山只好客随主便在沙发上坐下。

崔莉莉点了几首歌。第一曲《哭砂》,屏幕上很快就送了音乐。崔莉莉唱起来,嗓音依然很美。她唱得很动情很悲伤;风吹来的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知道我在等你……林小山听着心里很难过,他当然明白崔莉莉的意思。他看见泪水从崔莉莉的眼中流出。是伤感?抑或还有别的意思?

崔莉莉唱完歌后情绪低落,低头抽泣起来。林小山一时不知所措,不由地用手拍了拍莉莉的肩膀。

影碟又送来了第二支歌,是台湾的《一帘幽梦》,充满了缠绵、感伤的旋律在灯光暗淡的包厢里响起。

“来跳舞吧,我知道你会的,只是不愿,对吗?”崔莉莉幽幽地说。

林小山无法拒绝。他是会的,只好起身。

崔莉莉几乎是投进林小山的怀里,两人跳起来。

一曲完毕。林小山回到沙发上。崔莉利靠着他坐着。

“莉莉,请你原谅我,我是一名警察,我不能给你什么安慰。你很爱柴林吗?贩卖黄金,明显是非法的,当时你为什么不劝劝柴林?”林小山希望能让莉莉有点清醒,并将话题引向他想了解的东西。

“你永远都是那么认真。现在是20世纪90年代了!”莉莉点燃了一支烟,“我无所谓爱与不爱。他很有钱,而我当时没有工作,又希望过上一种富裕的生活。他看上了我,追求我,我觉得他不太坏,就这么认可了。但我同他在一起,总感到一种空落。我不太管他的事,他做生意,我不愿多管,反正现在做生意都是那样,我开头并不在乎。但是,他被抓了,我……”

莉莉说到这儿,似乎有种难言之隐,不说了,叹了口气。

“我想我要回去了,时间不早了!”林小山感到再呆下去将有可能出现更不好的结局,所以决定走。

莉莉看了看林小山,默默地起身。

在酒楼门口,林小山正要同崔莉莉道别,崔莉莉却抢先开口问:“你送我回家吗?”她深情地并几乎带着哀求。

“好吧。”林小山点点头,他不愿再让崔莉莉失望,再说,他想去崔莉莉家看看。

崔莉莉启动摩托,林小山说我带你吧,崔莉莉坐上后座。林小山开动了摩托,摩托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奔驰。

晚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撩动着人。崔莉莉突然用双臂从后面紧紧搂住林小山,使小山吃了一惊,差点把车撞到人行道上。他感觉着身后那柔软的躯体的激情和温柔,他无法做出什么反应,只好把车开得飞快。

崔莉莉的家是一幢单门独院的小楼。林小山熄了火,用极平静的口气说:“下车吧。”崔莉莉才不情愿地放开了双臂。

“我得走,莉莉,再见。”林小山用眼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楼房。楼房地处偏僻,四周极为安静。

“我希望你上楼坐坐,就算我求你。”崔莉莉说。

林小山想拒绝,但还没说出,崔莉莉就挽住他的手,说:“走吧!”林小山只好硬着头皮随崔莉莉开门进了楼房。

楼房装修得极华丽。上楼后,崔莉莉把林小山引到客厅,给林小山拿了一罐饮料,然后进卧室更衣。林小山借机把房内外看了一遍,没有有价值的发现。也不可能有什么发现。

崔莉莉从里屋走出,她换上一条真丝睡裙。睡裙是白色透明的,崔莉莉居然去掉了里面内裤和胸衣,使林小山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迷人的胴体。

这种情况是林小山始料未及的。做为刑侦教官,他在给学生上课时,讲述过许多办案时可能出现的种种难题,但这种情形倒从未考虑过。他连忙点燃一支烟为掩饰自己的窘态,糟糕的是崔莉莉却在他的对面沙发上坐下,一股暗香直冲他而来。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崔莉莉那浑圆、诱人、微颤的胸乳。

“那藏金条的大衣柜在哪里,我想看看。”林小山说,他想摆脱眼前的窘境。

“在卧室里,我带你去看。”崔莉莉粲然一笑,拉着林小山的手。

林小山这时才意识到,到卧室去不更糟?他无意的问话把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境地。但此时已无法反悔,他只能跟着崔莉莉走进卧室。

卧室内只有一张高级铜床,一个多用梳妆台和一个衣柜。林小山认真察看了一下衣柜。问道:“这卧室的门平常都锁住吗?”

崔莉莉在床边坐下:“我们极少锁卧室的门。”

林小山点点头,看来要潜入卧室内盗换密码箱并不难。

“好,我要走了。”林小山说,眼睛不敢正视崔莉莉;

“别……”崔莉莉站起身,扑入林小山怀里,“我爱你,小山,今晚你别走,好么?我是无条件的,真的!我心里很乱,很空虚,我需要一个依靠。小山,我求你……”崔莉莉把头埋进林小山的怀里,抽泣着。

林小山坚决地推开了崔莉莉:“我是警察,我无法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来生活。有许多事,普通人也许能做,但警察不行。原谅我,莉莉!”说完,林小山快步下楼。

“站住!等等!”崔莉莉冲了下来,拦住林小山,“好,我让你走,但你必须让我送你走,因为现在回宾馆没有车了。”

崔莉莉走上楼去,一会儿,换了一套衣裙下楼。

林小山发动了摩托,崔莉莉抢了过来。林小山只好坐在后座。

崔莉莉把摩托开得飞快,摩托疯狂地飞奔着。

到了宾馆,林小山迫不急待地跳下车。他飞快地吻了一下崔莉莉,逃也似的进了房间,他在房里许久才听到摩托发动的声音,那声音似无奈的悲伤的鸣咽。

女人都很脆弱,也无法要求每个人都坚强。但警察必须坚强!林小山这样想。他能理解崔莉莉,她不是个坏女人,这个时候,她从内心深处渴望一个坚强的安慰,渴望空虚的心灵有充实的补偿,这是人之常情。但这不是警察的责任,那已经超过警察的职权范围。

林小山整夜没有睡好,同崔莉莉的接触,使他已经可以确认,柴林贩金案中许多的疑点。而这些疑点,照理说是不可能会被忽视的,但确实又被忽视了,这说明里面绝对有文章。所以,一早,他就给李大宝家挂电话,但李大宝仍没回来。他踌躇一阵,决定还是等李大宝回来再说。按办案程序,他无权调看案子的卷宗,也无权要求过问此案并提出怀疑。没有李大宝的帮助,他不便做什么事情。

吃过早饭,林小山无聊地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他把了解到的一切在头脑中理了理,感到这个案子确实有许多奇怪的东西。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是他在警校时的得意门生吴品德。现在在本市黄峰派出所。

林小山决定先打个电话到黄峰派出所。

吴品德在电话里说:“林老师,你等着,我立即就去看你。见面再谈。”

林小山在房里等着。他想起了在校时的吴品德,浑身充满灵气,极能适应警校艰苦的训练,善于发现一些细小的线索,无论是侦破试验考核还是射击、格斗,他都能获得好成绩。林小山极满意他,觉得他具备了许多可能成为一名优秀警探的良好素质。吴品德来自很偏僻的农村,毕业后,他想留在城里,到南沿市局。是林小山帮助推荐给李大宝,要他留在刑侦处。但局里研究后,决定让他先到基层锻炼,把他放到了下面的派出所。后来,他还给林小山来信,表示感谢。

吴品德很快就到了。一进门就高兴地“林老师”叫得甜,并同林小山亲热地握手。

面前的吴品德有些变了,变得更成熟和壮实。

“难得你能下来,有事?”吴品德问。

“来招生。”林小山说。

“好,刚来吗?”

“不,来了快两天了!”

“快两天才打电话给我?来前就应通知我,我去接你。”

“我是公事,再说你在基层也很忙。”林小山说,“怎样,工作生活都好?”

“是的,过得去。”吴品德说,“至少你教出的学生,不会太差!”

“对了,听说这次局里搞了个大案,18根金条,是全省首例数额这么大的。”林小山希望探得一点东西,有意问。

“那就是我们所经办的。当场人赃俱获,是我带人抓的。”吴品德得意地说。

是吴品德所办的,还是他亲手办的。林小山心里十分惊讶,但也同时“格登”的一下。他决定不再问下去了,于是转开话题:“你已是所长了?’

“是的,靠老师教导有方,已当了几年了!”吴品德说,很注意地看着林小山的脸。

不简单。林小山很感欣慰。自己弟子能有作为,这是当老师最高兴的事了。但是,他心里又感到更加不对劲,凭吴品德的能力,他难道没发现这个案子有些不合常情的东西吗?林小山差点说出自己的想法,然而他忍住了,这是下面办的案子,从常规上来说,他不便细问,还是等李大宝回来后再说。他这次来的目的是招生。

同吴品德又聊了一阵,林小山推说有事,吴品德就起身告辞了,他原执意要请林小山吃饭,但林小山坚决推辞了,内心中是想好好地想想。

吴品德走后,林小山到外面转了一圈,回到了房中,在房中踱步细想。这时,他感觉到外面虚掩的门被悄悄地推开。林小山有一种本能的警觉猛地回过身来。一看,一张笑眯眯的脸正冲着他,原来是警校的同学和好友李大宝。

“老兄,你同我玩这种花招!”林小山笑着说。

“我想试试你的机敏有没有退化。”李大宝在沙发上坐下,“怎么,居然会对招生感兴趣?还亲自来?我一听说,就觉得奇怪。所以刚从乡下回来连家都不敢回来就先来你这里报到,我想,你必定还有其他的事。”

不愧是刑侦处长,一下就点着了要害。林小山笑了笑:“学校人手紧,所以我出来帮帮忙。怎么,不可以?不欢迎?”

“岂敢!”李大宝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学校人手再紧,也轮不到要你这么一个王牌教官出马。我敢肯定,不是你自己想来,学校绝不会派你来招生的。如果有事,招呼一声。”

林小山淡淡一笑,不否认,也不肯定。

两人闲聊了一阵。林小山把话巧妙地引出来:“听说最近你们办了个大的贩金案,18根金条,挺轰动的。”

“这个案子是你的得意高徒吴品德办的,不是我们刑侦处破的,怎样,你弟子还是很给你挣脸的。”聊起案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李大宝也没有在意。

“他是市黄峰派出所的所长,这个派出所,在他手上很起色,办过几个大案,是优秀基层所。这次破获这个案子,局里还给他记了三等功。局里已研究过了。准备把他提上来做刑警大队的队副。”李大宝说道。

林小山这时不再掩饰自己对这一案子的浓厚兴趣,因为他同李大宝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一案子最后以贩卖假金案结案的,是吗?”他问。

“这是人赃俱获的案子,已经定案了。”李大宝说,“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对劲?你来就是对这案子另有想法?”

李大宝一下也明白林小山的来意,他看来真是太了解林小山。

林小山点点头。李大宝则吃惊地望着林小山,他头脑中快速地把案子重新梳理一遍,实在发现不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林小山拿出了崔莉莉的来信,递给了李大宝。

李大宝接过来认真地看了一遍,这信使他也大吃一惊,他明白林小山想了解什么了。“小山,这……”

“按说,这么一条重要线索,任何一个办案人员是不可能不注意到的,如果崔莉莉反映的是真实的。”林小山说。

“但是,抓获柴林时,那确实是假黄金。黄峰派出所的全部干警都参与了行动,而罪犯柴林也对此供认不讳。”李大宝说。

“柴林对此供认不讳?”林小山眼睛一亮。

“是的。我看过审读记录,柴林在上面签了名,并摁了手印。”李大宝说。

林小山沉思了一会,说道:“大宝,如果是这样,里面更有文章。这里至少有几种可能。第一,柴林为保住真金,故意承认贩卖假金,如果是这样,案情也不算结案;第二,被人偷梁换柱,黄金在柴林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被人掉包,这里面还牵涉到一个盗窃大案;第三,就是柴林确实购买了假金,而崔莉莉认为是真金。不过这种可能我认为不大,因为他们并不是那种分不出真假金的人,且数目又这么大,自然会慎而又慎之的。这年头谁买金会含糊?贩金者会这么蠢?难道那些假金制作得很高明吗?”

“不会,那是些连镀金工序都没有的铜条。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当时我心里也有一点奇怪,这么粗糙的假金,柴林如何敢拿来出手,因为那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但当时这只是一个闪念。我没有去更多地注意,因为这是在现场当场逮获的案子,这种案子也确实太多,让人不会过多地去注意它,而罪犯很快承认犯罪事实。”李大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李大宝的这席话,使林小山兴奋。他问:“你是说,那些假金条一眼就能使人看出是铜条?”

李大宝点头“嗯”了一声。

“我有些眉目了,大宝,这个案子疑点很多,我建议你重新立案,这会有收获的。”林小山道。

“已定案的东西要重新立案,这里面有许多困难。这需要局务会讨论通过,程序很复杂,必须有充分的证据和理由。还涉及对下面基层单位的关系。”李大宝面露难色,“不过,案子经你这么一说,确实结案太快,疑点太多。要重新立案,必须先把情况了解清楚。你既然来了,帮助我们一起做如何?”

“这绝对不行。我此次是前来招生,无权介入地方案子。”林小山说道,“还是你们自己干,不过我可以帮助了解一些线索,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重新找柴林谈谈,最好重新提审柴林。”

“我们现在就去如何?”李大宝已经坐不住了,拿起手机要通处里,让处里的小车即刻就来。

一起去,林小山没有反对。他也很想尽快弄清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他只提了个条件:“我无审讯权,我只能在一旁听听。”

李大宝望着林小山,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呀,真只能是个教官。要知道,在下面办案,可无法像在学校里做案例侦破实习似的。”

“这个我知道,可现在我还是个刑侦教官,我并不是个地方警官。”林小山微笑地说。

刑侦处的小车很快就到了。林小山和李大宝坐上了车。车子直奔郊外市局看守所。

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林小山和李大宝提审了柴林。

“柴林,我问你,你对自己的罪行是否彻底地坦白交代清楚了?”李大宝问。

“我不就做点黄金买卖生意,都已交代了,你们不也结案了。这年头,做这种买卖的多的是。”柴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撒谎,你没有彻底交代。”李大宝严厉地说,“我问你,你当时明明买下的是真金,为何在犯罪现场被缴获的却是假金?”

柴林吃惊地望着李大宝:“你们会相信我是做真金买卖,而不是假金买卖?”

“我们已基本查实你当时购的是真金。”李大宝说。

“我们并且知道你还找人家验过。”林小山在一旁补充道。

“是呀,我以为你们会不信。当时因为数量大,我特地找一个银行的朋友验过,他是用试金石验的,告诉我成色是在95和96之间,绝对的24K货。但真******见鬼,被公安抓时,金子全变了假的,我也莫名其妙,我还能说是真的吗,只好认做冤大头。我说我贩的是真金又有什么用!”柴林神情沮丧。

“这事你当时说了没有?”林小山问。

“我说它干么,箱里全是铜条,我还能说吗?反正都全砸了。”柴林说道。

林小山和李大宝彼此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看得出柴林说的是真话。

“帮你验金的是谁?”林小山接着问。

“他并不知道我是拿来做买卖的,这事与他无关。”柴林说,看来他还挺讲义气的。

“只要他没有参与倒卖活动,我可以保证不会为难他,你可以放心地说出他来,这对你也有好处,要知道倒卖假金,罪加一等。而他若能证实你贩卖的是真金,对你的处理也许就会轻些。”李大宝说。

“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绝无戏言!”

“好,他叫童景刚,是人行的。他知情。”柴林说。“能给支烟抽吗?”他接着又说。犯人常利用被提审时讨烟抽,林小山从口袋里拿出烟,整包扔了过去。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林小山说,“对真金变为假金,你自己难道没什么想法?”

“怎可能没有!”柴林叹了一口气说,“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这是怎一回事,我的东西是放在家里,而且还没多少天。如果有人偷,那人整箱拎走不就是了,为什么还玩这个把戏?我实在弄不清楚是怎回事,也只好自认倒霉。”

问题的关键就是在这。假如后面确有个罪犯,他盗走真金不就得了,为什么他会制造假的来掉包?目的是什么?这里需要至少两次的作案时间:一次是先必须弄清楚密码箱的规格、型号、具体的藏匿地点和箱内的金条数;一次来进行作案掉包。这必须精心谋划,且必有更深的用意。从犯罪心理学来看,一般的罪犯在盗窃作案时是图愈省事愈好,用不着这么的费劲。这一罪犯这么做,用意何在?

“柴林,我们希望你能积极配,把这一问题搞清楚。”林小山说,“你是否认真地想过,你在整个过程中,有没有感到不对味的地方?就是说有否感到反常或可疑的地方?”

柴林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再认真想想,随便是哪方面的!”林小山耐心地又问。

“对了,有一点。”柴林终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我的密码箱我记得原来我上了密码锁,但后来我去开箱时,发现居然没上锁。我原以为是自己糊涂,我这人从来都很粗心,所以也没在意,经你一问,我想起来了,我绝对上了锁。因为数码是用莉莉的出生日期编的。”

这可是条重要而极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柴林没记错,那么说明密码箱在他家中已被人偷换过。一模一样的密码箱很好找,金条也很容易仿造,但密码却只有上码人自己才知道。

“你的密码有否告诉过别人包括崔莉莉?”李大宝听出了名堂,立即问道。

“没有,莉莉也不知道。”柴林肯定地说。不过说完,他又有些动摇,“莉莉也许会知道,我常爱用她的出生日期做密码。”

林小山显得兴奋,一切终于有了眉目,他的直觉没有错。

“有谁知道你有金条?”李大宝继续问。

“知道的人并不多。一是没多长时间,二是这种事,也不太可能去声张。我只找三个人,要他们帮助联系脱手。”

“这三个人是谁?”

“一个是黄峰首饰店的老板江沿,一个是区外贸公司经理刘胜利,一个是王麻子,他没工作,但很神通,很多人家办不了的事,他轻而易举。”

林小山立即记下了这三个人的姓名。

回来的路上,李大宝显得闷闷不乐。

“大宝,这事如今亡羊补牢还不晚,你也不必难过。下面办的案子,你们疏忽可以理解。”林小山理解这位老同学的心思。

“我只是奇怪,这照理说不该被疏忽……”李大宝说,“我必须立即回局,要求重新立案。”

李大宝一回局里,立即向局里领导汇报了有关情况,请求重新立案。局领导高度重视,立即召开了小范围的紧急会议,并让李大宝请来林小山参加会议。会上,李大宝简要地说明了案子疑点发现的经过和提审柴林的情况。所有到会的人员面孔登时都严峻起来,意识到这一案子的严重。局领导请林小山发表意见。林小山知道这已不便推辞,就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个案子现在可确定一个立案的前提,即确实有18根金条的存在,并且这18根金条目前至少是不知去向。根据提审柴林的结果看,已可排除柴林以假乱真,留着一手的可能性。这样,这案子就只有一个可能,即被人巧妙地盗走。也就是说,这至少还有一个盗窃大案。而这一盗窃案有一个很令人不解的地方,罪犯盗走金条是目的,但他却敢冒着很大的风险精心设计一个掉包计,他用意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明了,他差点把我们蒙住,使他可以极巧妙地躲过我们的视线而逍遥法外。同时又置柴林以有口难辩的境地,手段是很高明的。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罪犯。依柴林提供的线索看,目前嫌疑较大的是三个知情者和柴林的未婚妻崔莉莉,但崔莉莉是对假金案第一个提出疑问的人,从心理分析来说,她不可能是这个高明骗局的设计者和参与者,不然罪犯不就前功尽弃。因此,目前的涉嫌者,只有三人:江沿、刘胜利、王麻子。应对这三人立即监控。当然,为了麻痹罪犯,我们可以欲擒故纵,因此,此案的侦破宜秘密进行,愈保密愈好。

经过讨论,局里形成决定,立即重新立案,成立秘密侦破小组,由李大宝负责,同时恳请林小山大力协助。

会议一结束,林小山和李大宝驱车到了人行,找到了童景刚,询问柴林验金一事,童景刚很紧张,经再三解释,才说柴林共拿来三根金条让他帮验,他是等柴林出事后才知柴林有那么多的黄金,且是拿来倒卖。他肯定,柴林拿来的金条是真金,这点他可以保证。

回局后,林小山让李大宝调来了三个涉嫌者的档案资料:

江沿,黄峰首饰店老板,无犯罪前科。他经营守法,照章纳税,是一个比较安分的个体户。这次柴林贩金案,双方交易人是他牵的线,因涉案被拘十五天,现已被释。

刘胜利,区外贸公司经理,国家科级干部。人很活络,但未发现有违法行为。

王麻子,真名王卫东,黄峰街道居民,无业。曾因打架斗殴被派出所拘留过,有前科。

从这些档案中,无法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林小山思索许久。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就问李大宝:“大宝,这次破获此案,线索是如何来的?”

“据卷宗记载,是有人举报。”李大宝回答。

“是谁举报?有没有具体的姓名?”

“没有。是一个匿名电话。”

“这就对了!”林小山点点头,“匿名电话,这个举报者是如何知道这宗交易的?而且能准确地提供交易地点?”

“你的意思是说江沿?”李大宝问。

林小山没有肯定也没否定。

“能否把那天接这个举报电话的民警找来?”

“这很容易。”李大宝说完,就拿起了电话,要通了黄峰派出所。

不一会,黄峰派出所的民警小吕就到了。

李大宝把林小山介绍了一下,林小山客气地同小吕握了握手。

“我想问一下,柴林贩金案的举报电话是你接的对吗?你能否将当时的情况说一说。”林小山说道。

“在案发的当天上午,正好是我当班。大约十点半左右,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有重要事情,我按规定请他报姓名和联系地址,他说他纯粹是为尽一个公民的义务,没有必要留名留姓。我问他要反映什么情况,他说要所长接,我于是就去找所长。所长一听这情况就立即来接电话,并请我记录。后来所长又问了他的姓名,他就挂断了电话。”小吕有些不解地看着林小山,这个案子已结案了,面前的这位省城来的刑侦教官问这些干嘛?

“电话是否有录音?”林小山问。

“我们所里没有这一设备,电话从来只有记录。”

“举报电话是否说了罪犯交易的详细地点和时间?”

“说了,而且还说了柴林的姓名,他似乎很了解一切情况。”小吕说道,“举报人似乎认识柴林。但也因这个原因,我们觉得他不肯留下姓名可以理解。”

“你参与现场拘捕吗?”林小山思索一会问。

“我们所里的人全部参与了。密码箱是我亲手缴获的。”

“好,谢谢!”林小山若有所思地说,“今天的这个谈话,请你一定要保密,跟谁都不能说。”

“这是纪律,希望你遵守!”李大宝在一旁说道。

小吕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小吕走后,林小山陷入沉思。这个举报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他举报真是因为尽公民的义务吗?这举报本身是否也是罪犯精心的安排?是罪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林小山和李大宝两人都静静地坐着,案子的发展,愈接近关键愈让人一筹莫展,罪犯似乎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我有想法。”许久,李大宝说,“柴林的金条在家中仅放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要仿造出那些金条,我想罪犯可能只能在本市附近有关工厂里仿造,而不太可能到外地进行。所以,我们是否从仿造金条这一线索查下去。”

“对,可以试试!”林小山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好办法!一定能有收获的,罪犯在这里可能有一个估计上的错误,就是他会认为柴林在现场被我们当场抓获,人赃俱在,不可能死咬住金条的真假问题,另外,对这种人赃俱获的案子,我们也不会将视点注意在真与假金条上。这样,在这方面,他不可能会考虑得天衣无缝,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这将是他的致命点。”

果然,从仿造金条这一线索查下去很快就有了结果。一个郊区的铸造厂反映:前些日子,他们确实铸造了18根铜条,前来联系的是一个脸上长有麻子的人,他出高价。脸上有麻子,无疑是王麻子。侦察人员把王麻子的照片给他们辩认,他们说就是这个人。这使案情一下有突破性进展。

李大宝立即下令逮捕王麻子。

但就在同时,监视王麻子的刑警紧急报告,王麻子在一家商场内失踪了,气得李大宝将这位刑警大骂一通,并发出通缉令。

几天过去了,等林小山办完了招生事宜,仍未发现王麻子的一点踪迹。李大宝沮丧万分。

“看来,可以不要再找王麻子了。”林小山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很明显,罪犯已察觉了我们的行动,他先下手了。”

“什么意思?罪犯先下手了?”李大宝不解地问。

“这个案子中,可以肯定王麻子不是主犯。”林小山说,“如果王麻子是主犯,他绝对犯不着搞这么一个掉包计。因为,他有一个非常难解决的前提,就是如何能在柴林被捕后,顺利通过由真金变假金这一关。他凭什么有把握能使我们在抓获柴林之后,不会对调包一事有所察觉,而继续追踪下去?因此,可以想象除王麻子外,案子还另有罪犯。另外,王麻子的失踪实际上是罪犯的自我暴露,他唯一的选择是让王麻子彻底地消失,这能使我们的注意力转向对王麻子的追捕,同时又形成一个王麻子畏罪潜逃的假相,使我们认定王麻子是此案的罪犯,左右我们的侦破思路。”

“你的意思是……”李大宝听懂了林小山的话,无比惊讶。

“这个案子现有明显的几个疑点:一是罪犯的目的是18根金条,但是,盗走金条按理是罪犯的目的,可为什么罪犯要制造假的来调包?二是那个报案电话?是谁打的?目的何在?三是我们已知王麻子至少参与了对真金的调包,但王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小山像自言自语,“如果把这些联系起来,那么我们就有一个结论,但……”

“我真希望我的分析是错误的。”林小山眼里透出了深深的痛苦,看了李大宝一眼后说:“我建议你立即查抄王麻子家,并找找王麻子的妻子谈谈。”

李大宝看了林小山一眼,转身就走了。

王麻子家住在黄峰街道的一条小巷里。李大宝同几名干警身着便服,敲开了王麻子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

女人见了几个陌生人,问:“你们找谁?”

李大宝说:“你是王麻子的老婆?”

女人点点头。

李大宝出示了搜查证和工作证,“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女人慌张起来,不知所措地站到一边。

几名干警立即进屋,在床下的一个木箱里,搜出了两根金灿灿的金条。

看到金条,女人脸色苍白,“我不知道……这天杀的!”

李大宝走上前,“我正式通知你,王麻子涉嫌一个大案,你必须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这对王麻子有好处。”

“我……”女人机械地点点头。

“王麻子现在哪里?”李大宝问。

“我不知道,他好几天没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几天前,他在家接到一个电话,我刚好也在屋里。接完电话,他好像很紧张,让我跑到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人。我按他话出去看了一下,没什么不对劲的,就问他什么事,谁打来的电话,他没说,只说他去找一下派出所吴所长,然后就没再回来了。我这几天心里总慌着,猜想他又犯事了。”

“你男人没说找吴所长干嘛?”李大宝问。

“没有。他这段时间同吴所长经常来往。吴所长常挂电话给他。”女人说。

李大宝又问了些问题。女人一一回答。

“有些收获!”李大宝说。然后将情况告诉了林小山。

“好,现在我们可以做另一件情,就能知道吴品德是否知道我们对此案重新立案的事。”林小山说,“这个案子的立案是绝对保密的。只有几个有知道。罪犯能察觉,说明有人将情况透露出去了。”林小山说。

“你是说黄峰派出所的小吕?”李大宝问。

“是的,你可以去问问他。”林小山说道。

李大宝拿起了电话,要通了黄峰派出所,不一会,小吕就到了。

“吕明同志,我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请务必说真话。”李大宝板着脸说,“你是否同谁说了我们那天向你了解情况的事?”

“没有……”吕明紧张地回答,“我回去所长问我局里找我什么事,我只同他说了,他是所长,我想这没什么关系。”

“糊涂,我不是交代你要守纪律?”李大宝气恼地说,“你立即去写份检查,这几天就在局里,就说局里借你来帮忙。”

吕明脸色苍白地走了。

“我真不明白,难道真会是他,会是吴品德?黄峰派出所是省里的先进所,而吴品德是基层先进所所长,他受过多次奖励。”李大宝无比沉重。

“我也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正是罪犯采取的行动暴露了他自身,使我将几件事情联系起来考虑,终于有了个思路。”林小山叹了口气,“这其实是件很简单的案子,它根本经不起推敲。但是,能把我们蒙住的,就是它有绝妙的前提。这个前提就是它利用了调包计使被盗者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当场被抓的罪犯,然后根据一般的心理和自身的便利,把案子引入我们的死角,企图蒙混过去。这是它的高明之处。它充满风险,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又很安全。这只能是我们内部的人作案,才具备条件并能顺利实现。大宝,世界上没有绝对纯洁的东西,我们的队伍中也难免会有败类,关键是要除去这些败类。”说到这,林小山面前浮现了吴品德那张表面憨厚而诚实的脸孔。他实在不愿将这张脸孔同犯罪联系起来。

“我立即向局里汇报,逮捕吴品德。”李大宝说。

“你可以向局里汇报,但目前无法逮捕吴品德,确凿的证据呢?我们没有,这是吴品德高明的地方,他除掉了王麻子,就等于消除了他可能留下的犯罪证据,我们至少是短时间内无法获取他犯罪的证据。你凭什么可以逮捕他呢?所以,这也是我断定王麻子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原因。现在案子已一清二楚,但这正是我们最陷入困境的时候。我们的推理可以成立,但是有证据能证实这些推理能够成立吗?”林小山说。

“妈的,那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被林小山这么一提醒,李大宝也有些踌躇。

“目前没有。”林小山说。

“我们从外围来查。”李大宝说。

“只能这样试一试了。”林小山说。

对吴品德的调查立即秘密进行。

但是,最初的调查并没有结束,反倒列出了吴品德一连串的成绩。

1988年,吴品德被分配到黄峰派出所任段警,他所管辖的片区原是社会治安较乱的片区,吴品德到任后,治服了这一片区的三个犯罪团伙,立即使该区成为全市先进治安区。

1989年,吴品德被任命为黄峰派出所治安股股长,破获26起盗窃案、11起刑事案和一起该市轰动的凶杀案,被记三等功五次、二等功一次,黄峰派出所创下破案率百分之百记录。

1990年,吴品德被任命为黄峰派出所副所长,在一次围歼持枪歹徒行动中,身负枪伤,但仍同歹徒做殊死搏斗,使歹徒伏法,被记一等功。

1991年,吴品德任黄峰派出所所长,大抓片区治安联防网络建设,并同街道和企事业单位开展警民共建,打击犯罪,使黄峰派出所辖区由全市较落后的治安区,成为全市先进治安区,被授予省先进派出所。

1992年,吴品德破获全市有史以来最大一宗文物走私案,被授予基层先进派出所所长称号。黄峰派出所辖区无重大刑事案和恶性案发生,治案案件只发生5起,发案率为历史最低。

各方面反映,吴品德工作认真负责,对人随和,拒贿八次共计金额6000元。

这个调查令李大宝和林小山目瞪口呆。

“小山,我们有没搞错?”李大宝失去了自信。

林小山没有回答李大宝。他无法回答。

最后,林小山说:“再认真查查,从个人生活方面。”

调查材料很快也送了上来。吴品德无不良嗜好,一年前曾谈一女友,不久就分手。分手原因不明。生活方面也无不正常现象。女友为一家合资公司职员,同吴品德分手后,即辞去工作,现住在城市花园高级住宅区内,目前正在办理自费出国手续,同吴品德保持来往。女友于前一个月在市区富宫花园买下了别墅一幢,资金来路不明。

“很好,立即查查吴品德女友的材料。重点是她的收入情况,特别是购买别墅的费用来源情况,这可能能查到点有用的东西。”林小山兴奋地说。

吴品德女友叫张红,今年23岁。一般干部家庭出身。职高毕业后即被分进一家外资公司工作,年薪收入约6000元。一年前辞职后,无正常职业。曾在某歌厅坐台三个月,有****和从事色情活动嫌疑,收入情况不明。其家庭经济状况一般,无海外关系,无其他经济来源,购买别墅花费100多万元,该款来路不明。申请自费留学,担保人为美国某公司董事长亨利特先生,在本市有投资,本市达芙妮娜化妆品公司为其独资公司。据了解,张红同亨利特先生并无交往和关系,亨利特先生为其提供出国经济担保,情况可疑。目前只了解到,中间牵线为达芙妮娜公司中方代理刘子诚。

“这可能是突破口!”林小山指着一百多万元的数额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能拿出这个数额是不简单的。如果我没记错,前一个材料中说她正在办理出国手续,一个要出国的女子还投入这么多的钱购置房产,这很不正常。”

李大宝赞同地点点头。

“再查细点。”李大宝拿起了电话。

两天后,重要的线索出来了。市局出入境科反映。张红的自费出国手续全部是由吴品德一手办理。因有吴品德出面,已办好了全部手续,获准在一个月内出境。

“看来,在办理自费出国留学这方面也有文章。我们必须同达芙妮娜的刘子诚接触一下。”李大宝说。

林小山同意。

林小山和李大宝来到了达芙妮娜公司。该公司位置所处正好在黄峰派出所的辖区。

在一间装潢考究的会客室里,林小山和李大宝见到了刘子诚。

“刘先生,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李大宝亮出了证件。“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为张红提供出国担保一事的。”

李大宝开门见山。

“这个……”刘子诚脸色一变,“这个,是我牵的线。有什么问题?”

“据我们调查,张红同贵公司的外方老板亨利特先生并无渊源。我们想知道是什么使刘先生促成此事。”李大宝说。

林小山在一旁认真地观察刘子诚的反映。

“我是受朋友之托。”刘子诚尽量说得很轻松。

“刘先生所说的朋友是否是指吴品德?”林小山单刀直入。

“是的……”刘子诚点点头,“在半年前,吴先生来找我,说他的女友想出国,但苦无外面的担保,希望我帮个忙。吴先生出面,我想有不少事也需要他的帮助。所以,就请示了老板亨利特先生,他知道在国内办企业需要一些关系,所以就答应了。”

“刘先生应该了解,这种担保是要负什么责任的。怎么亨利特先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李大宝问。

“这……”刘子诚有些心虚了,“这里面当然有条件,因为吴先生说,在外的实际费用他来解决,并在他女友出国前将出国后的一切费用先打入公司账上。他只是按有关规定,需找一个担保人,这样方便一点,是变通来办。”

刘子诚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么吴品德已转入贵公司多少钱?”林小山问。

“在一个月前,他按美元同人民币的比价,已向我公司交了二百万人民币,约为二十多万美金。我们刚好资金周转出现了一点困难,他付的又是现金。”刘子诚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这个,时下有不少人这么做,对我们来说也不吃亏,所以……”

李大宝和林小山对视了一眼。

“好吧,刘先生,这件事我们就先到此为止。关于其中的违法问题,有关部门会来处理。我们今天只是查实一下,因为吴品德涉嫌一个重大案子。我们请您给予配合,暂时给予保密。希望刘先生能做到,不要再做违反我国法律的事。”

“一定,一定!”刘子诚说。

李大宝和林小山回到了局里。

“看来,我们可以对吴品德采取必要的行动,以巨额收入来源不明的名义。”李大宝说道。

“这么做,当然可以。只是……”林小山仍有些忧虑,如果吴品德拒不承认呢?

这时,监视吴品德的干警小组打来电话报告,吴品德开着一辆摩托,出现在城市花园张红的居所,身上携带手枪,请示如何处理。

“糟了!”林小山脸色一变。“我们要尽快赶去,他可能再次杀人灭口!”

林小山和李大宝赶到城市花园住宅区。

监视的干警报告,吴品德仍在里面。里面没发现有异常动静。

但是,此时,吴品德脸色苍白地出现在五楼的窗台前。

“我知道你们已围住了我。我也知道我可能逃不了。请林小山老师上来,我只许他一人上来,否则,除非你们炸了这幢楼!”吴品德高声地说。

“我必须上去!”林小山说。

“不行,吴品德是射击和擒拿的高手,在全市公安系统比武大会上,他连续三年保持全能冠军。”李大宝说道。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更必须上去!”林小山说。

“不行,我必须立即报告局里。”

李大宝用对讲机向局里紧急汇报。

林小山拿过了对讲机,说道:“目前情况十分紧急,为了避免造成更严重后果,我请求局领导让我上去。”

局领导不同意。指示先围住吴品德,他们同防暴大队立即赶到。

林小山只能焦急地搓着双手。

不一会儿,吴品德再次喊话:“林老师,你若不敢上来,我们就开始吧。”

吴品德向外开了六枪。

李大宝命令回击,并指示干警保护好周围秩序,防止群众受伤。

“我必须上去!”林小山走了出去。

“等等!”李大宝知道已挡不住林小山,跟上来递上了自己的手枪。

“不必!”林小山回绝,对楼上喝道:“吴品德,我上来了!”林小山大步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林小山无畏地推门而入。

一支枪顶住了他的后背。

林小山站住了。

吴品德一只手迅速搜遍了他的全身。

一无所有。

吴品德也垂下了手枪,说:“你什么也不带?”

吴品德感到意外。

“我觉得没必要。我只想同你谈谈!”林小山转过身来,目光盯住吴品德。

“在学校,我最崇拜你。”吴品德说,“今天,我依然一样佩服你。”

“我上课时说过,一个正直的警察,只要有凛然之气,就是对罪犯最好的威慑!”林小山面无惧色地说。

“是的,也许只有你能做到。那天你打电话来,我去见你就感到有点虚。你问起案子,我就明白我已到了尽头,你不可能是来招生的老师,也只有你能使我的计划落空。”吴品德说道。

“我还说过,任何的有意识犯罪,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因为犯罪都有原因和目的,罪犯都有一定的行为,都将留下蛛丝马迹。天网恢恢!”林小山说。

“你是个好老师。可能永远都是!”

“好老师不一定都教出好学生,你就是证明。”

“我很想成为你的好学生,也努力过,但最终没有实现。”

“究竟为什么?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好警察,你具备很多的素质。”

“是的,在学校你对我这么说过。我让你上来,就是要告诉你为什么。”

“你一点也不感到愧疚?你是个警察,你忘了自己的职责和道义?”

“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林老师,您记得您在课堂上给我们说过,有时犯罪是因为一念之差,所以不能为罪犯平常良好的表现所迷惑,而处理这种案子,是最让人感到沉重的。”吴品德说。

“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林小山痛苦地问。

“为了钱!”吴品德大声地说,“这几天我一直等着你,你知道吗,我的女友,为了筹集出国留学的钱,她去****,那天,她被我无意中抓住,我无法相信,但那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她一点也没有惭愧的感觉,反而责骂我没有本事,因为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需要的几万美金。我放了她,很多原因,我爱她,她本是个不坏的女孩,就是太虚荣了;另外,此事传扬出去,对我来说也是太丢脸的事了。我第一次违反了纪律。同时我第一次觉得警察的职责和道义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吴品德眼中流下了两行眼泪。

“这不能成为理由。”林小山说。

“但对我来说,它是最充分的理由。一个优秀警察的女友为钱去****,我想了很多,人生、爱情、事业,等等,我无法抹去心中的那个可怕的阴影。”

“好,不谈这些,我上来,是希望你还存有一点良知。”

吴品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真会让你失望的,因为我想信良知也没用了。看来,在这点上,我无法成为你的好学生。”

“你……”林小山猛地挥手,给了吴品德一记耳光。

吴品德捂住脸,愣了一下,然后惨然一笑。“你打不醒我的。我早就明白我不可药救了。放走了那个贱货,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太爱她了。我同她分手,我自我解释,那是因为怕被人知道耻笑我。但是,实际上,我知道我还爱着她。我决定杀了她,但我想保持住作为一个警察的身份。所以,经过考虑,我制订了一个计划,就是帮助她出国,然后让她在出国前夕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不引起人家的怀疑。但是,帮她出国需要钱,所以我开始犯罪,我找到王麻子,开始做起黑吃黑的事。我知道这是犯罪,是自取灭亡,但我不能自拔。我原想等这一次结束,等计划完成,我再做一个好警察。”

原来如此,林小山痛苦地看着自己曾经心爱的弟子。

“你已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失败,就应该悬崖勒马。”林小山再次伸出挽救之手。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吴品德苦笑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还想知道王麻子的下落?我想你已经知道他已不存在了。你还想找到那些金条对吗?我卖了一部分,还有的全在床下的箱子里,包括一些现金。那个贱货我原想杀了她,但你终究是我的老师,又曾给我过许多关照,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我不要罪孽太深,所以只将她击昏,她就在屋里的床上。还有,全部的犯罪经过我都已写了下来,就放在桌上。”吴品德长叹一声,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林小山大喝一声。

“没有用了,我罪有应得!”吴品德扣动了扳机,然后倒了下去。

李大宝在外听到枪响,带人不顾一切地冲进来。

林小山走上前去,从吴品德睁着的眼里,他发现了无限的忏悔,他用手合上了吴品德的眼睛。

有了结果,林小山决定离开南沿市。这个案子让他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而没有一丝结案后的轻松。

临行的前一个晚上,崔莉莉突然到来。

“我知道你要走,所以我来。”崔莉莉幽幽地说。

“莉莉,这次很……”林小山才说到这,就被崔莉莉打断。

“我不是来听你抱歉的。我是想来告诉你,我之所以请求你的帮忙,是因为当时我肚子里已有了孩子。现在,我想通了,孩子也没了。我想告诉你,你在我的心目中更美好了。这是真心话。但愿你永远这么下去。这个社会太需要有像你一样的警察了。”崔莉莉说。

林小山这时才注意到崔莉莉的脸上透出几丝的憔悴。

“我很想去送你,但知道这对你不方便,就这样再见吧”崔莉莉说完流着泪冲出了房间。

林小山没有追出去,他长叹了一下。他感到这次的南沿之行增加了他许多人生的沉重。当然,这已不仅仅是一个警察的沉重了。

原载《传奇故事》199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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