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业余女运动员高月球
真正的人生，就在那艰难的路上。
——题记
二十二岁，对很多姑娘来说，恐怕早已开始了与心上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的恋爱生活了。
然而她没有，不过她也恋着爱着，她恋的是“马拉松”，并以独特的方式追求着。
目前为止，她是宁波跑“马拉松”的“独养女儿”。难道，她是个特别的姑娘吗？
“月球，知道吗？你的第一个教练就是你妈……”同村中喜欢开玩笑的人，常常要当着她的面，翻起令她脸红的“训练日记”。
高月球有兄弟姐妹八个，负担很重的父母起早摸黑，整天在外劳动，无暇照顾一大群孩子。加上小月球生性好动，整天像野孩子一样在海边、在塘路上“疯”，常常“疯”得忘了吃饭。妈妈性子躁，操起棒要揍她。小月球为免受皮肉之苦，光着小脚丫在前面没命逃。妈妈气喘吁吁在后面狠命追……最后，终因妈妈速度不够，手中的“接力棒”无法打在小月球的手心上……
读小学时，小月球在县运动会上以一分十二秒六的成绩，打破了四百米赛跑的地区记录。初中时又在县运动会上得了一千五百米第一名。月球记得在那次运动会上，现在的亚洲田径七项全能冠军叶佩素也在。可是，以后高月球就没有叶佩素那样幸运了——月球学校里一位老师曾向某位教练推荐过她，可惜，那位教练只是打量了一下这个赤脚姑娘……
倒是那位农村教师胡建在那个整天捧红本本的年月里，带领光着脚的月球在棉花田间的小路上，在海边长满芦柴的塘路上留下了串串足迹。
月球念完初中，因家里经济困难，进了社办的湾唐砖瓦厂。月工资二十四元（今年才加到二十八元），她把这些钱按时交给妈妈，自己连买一双跑鞋都舍不得。可她多么需要跑鞋啊，已是大姑娘了，总不能再光着脚跑步。
为了买跑鞋，月球重踏着孩提时的足迹，捡海瓜子，拾海蛤蜊……那些油滑的小孩，看见这个大姑娘竟来他们的领地“抢生意”，就群起而攻之：“月球、月球嘴巴馋，馋嘴姑娘没人要。”月球可没心思理这些，她现在想得到的只是一双鞋。
砖瓦厂六点半上班，迟到五分钟扣四毛钱，还要影响全年奖金。月球按自己的训练计划，三四点钟起床，几乎每天都跑到镇海的招宝山下再跑回来上班，往往来不及喘一口气，更不用说坐下来喝一杯牛奶，咬一个苹果（经济也不允许）。接下来的当然是八九个钟头累人的工作！最叫人受不了的还是那些冷言冷语：
“介大姑娘穿着短衣短裤到处现眼，一点也不害臊！”
“起早摸黑奔，不是神经有毛病，就是不正经……”
连自己的妈妈居然也板起脸孔训斥女儿：
“脏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多动动挣钞票脑筋，再疯疯癫癫跑下去，别进家门。”
“我跑我的”，月球心中有团光明的火。一位伟人曾说：伟大的毅力，产生于伟大的目标。几年前叶佩素在国际上连续为祖国赢得荣誉的消息使月球激动的心狂跳起来。这个读书时曾与自己一起赛过跑的叶佩素，能为祖国争光，自己就不能向这个目标奔？！虽然自己的许多条件不如她，但自己不是有个最好的条件——能熬苦吗？
连叶佩素在碰到月球时也说：“要我像你每天跑这么多路，怕也吃不消呀。”
镇海体委的胡小康同志，看到了月球能熬苦这一点，三年前便鼓励月球：“现在国内外女的跑马拉松还很少，可说还是个冷门，你如能熬苦，相信你能在马拉松项目上出成绩。”他为月球制订了具体的训练计划。
月球熬苦的汗水终于浇开了马拉松道路上的花蕾。
1983年3月，她以四小时十三分五秒的成绩创造了宁波市女子马拉松跑的纪录。
同年4月她以三小时五十一分三十一秒的成绩，获省职工女子马拉松比赛第一名，并首创省女子马拉松纪录。
5月，她以三小时四十六分四十三的秒成绩获得全国职工女子马拉松比赛第十八名。
1984年5月她又以三小时三十三分五十七秒的成绩获省职工马拉松邀请赛第二名。
领队和教练不无感慨地一致公认：高月球的成绩是熬苦熬出来的。不说别的，就拿其中的两次比赛来说吧——
今年5月1日，在祖国南方广西柳州，天下着毛毛细雨。公路上，来自全国各地的十八名女运动员正在你追我赶。突然车上的教练发现月球沾着汗珠的脸孔煞白。他们知道，月球因水土不服，前两天就开始拉肚子，吃不下东西。昨晚上，省体工队的同志就想不让她参加比赛。
“千里迢迢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明天的拼搏吗！？再说空手回去，有脸去见厂里辛苦工作着的同志吗？！”平时那么倔强的月球眼眶里的泪珠几乎要滚出来了。
对于这样一个姑娘，还能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她的要求呢。
然而，现在她的腿像灌满了铅水那样沉重，更该死的是肚子绞痛起来！
“小高，实在支持不住，退下吧！小高！”车上的同志大声向她呼喊。
有两名女运动员坚持不住退下了，她要是在这时候退下也是不失面子的。
“小高——”又传来了教练劝她退下的喊声。她抬头一望，一面面红旗在雨丝中挺立着。她狠命地捋了捋额前的湿发，咬咬牙，迎着红旗向前冲去……
还有一次，月球带伤参加在绍兴举行的浙江省职工马拉松邀请赛。前两天，月球在训练中感到右膝疼痛。医师诊断：右膝关节扭伤（月球没把这情况告诉任何人，唯恐失去拼搏机会啊）。当还有一半的赛程，月球的右膝关节刺心地痛起来，而跑在月球前面的两名运动员，这时连踪影也看不见了。难道真的不能追上去了？不，省下喝水的时间，追！
大汗淋漓，浑身像从水里钻出来一样，嘴苦地像黄连，肚子也饿得发慌，可路旁饮料、饮水站中有的是松软、香甜的蛋糕，冒着气泡的橘子水。她将脸转过去，唯恐自己再看上一眼，就会抵挡不住它们对感官的强烈诱惑。
在车上的宁波市领队邱善岳清楚地看到，一路上高月球几乎没喝水，只在扔给她擦脸的湿毛巾上贪婪地吮吸几口水。他心疼地看着她，从心里叹服这个农村姑娘的顽强意志。这一次高月球战胜了自己，打破了省记录。1983年10月，她被评为省职工优秀运动员。
我是在今年盛夏的一天去采访她的。她刚从宁波跑回来。她说：“今天厂休，我就多跑了些路。”我惊讶地发现，这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头上已过早地有了白发。我不禁感慨地说：“小高，你太苦了。”她回答说：“明年5月将在北京举行全国第二届工人运动会，要想取得好成绩，不能不苦啊！再说，熬熬苦，也就过来了。”
我又为她担忧地问：“你这样苦练，营养跟不上怎么办？”她笑了笑说：“只要饭吃饱就行了。我可要感激在炼油厂菜场工作的小姐妹王建芬，她见我二十九斤粮食不够吃（月球没有粮食补贴）就省下粮票支援我，有时还送豆制品票给我。”
我的眼角湿润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我打开湾塘团委送她的一本日记本，里面有她自己写的两行字：
继续努力
奔向前程
写于1980年
后记：
本文见报后，高月球被某部队特招为女兵，参加了多次国内外马拉松赛，都获得可喜成绩，后成为报务班班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