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去乡下看望插队时的种田朋友。找到他时,他正高挽裤管跳进七石缸里“哧呼哧呼”踏咸菜。
他种了两亩雪里蕻,冬、春两季都要腌上十缸咸菜卖。我当过农民,知道两亩雪里蕻从种到收,从腌制到挑到外面去卖,很是不易,何况他老婆身体不好,看着他布满青筋的两腿我同情地说:“你也太苦了点。”
“不这样,两只书包咋供得起?”朋友说,“我每天一早骑小三轮车装满两水桶咸菜去市场卖。常有人指着我说‘别看卖咸菜的,人家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呢!’听到这话,我心头就热乎,苦一点有啥要紧,只要孩子会读书。”我问他儿子假期里是否会回来帮帮他。他很是欣慰地告诉我:“在杭州读书的阿大,踏春菜时,放弃春游假来帮我,暑假里也帮我割稻、种田。倒是在北京的阿二这两年没回来过一次,说是假期里要去开发知识产权。也真行,去年买了一台彩电托人带回来给我们两老看。阿二前不久来信说,今年春节回家,过完年,马上飞汕头去接一项设计。还说设计费能超过我卖半年咸菜的钞票。”
第二次去他家时,兄弟俩都回来了,阿大正在厨房里忙乎。说起父亲,阿大很动感情,他说:“每当在外面看到满脸打褶的老农民,总会想起自己的父亲……”正说着,阿二从楼上下来。我对阿二说:“你能考上名牌大学,贫苦的出身和父亲的辛劳是否对你产生很大的动力?”
“这样说就显得虚伪作假了。”阿二耸耸肩现出很潇洒的样子。“忆苦思甜不一定能成为精神原子弹,时代不同了,现在,关键是转换脑子,适应时代潮流……”
阿二一直站着和我说话,样子很神气,且不时打断他哥哥的插话,发表自己的高见。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是用传统的观念来看,也许阿大说的话让人觉得顺耳,但阿二显然也不能用诸如“狂妄”、“忘本”来说他的不是。呵,农家的大学生,你们和父辈是不会同一样子了,但你们的身上还会保留父辈如土地那样的淳朴和真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