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客”是老耿叫出来的。
三年前一个雨夜,老耿、老应和我三个乒乓发烧友如约去文化宫打乒乓球,直到关门,才汗淋淋地披上雨衣骑车回家。路上,老耿输了球还不肯罢休,说我的发球像变魔术,是耍赖,怪不得他打不赢球。他雨披里横着个脸,一手握车把,一手挥球拍“哇哇”叫嚷,路人见了真以为我们骑在车上还干仗。碰到我这个人,其他事情可以忍让,就是“台面”上的输赢,不能含糊,要知道一球一分来之不易,老耿愈是死要面子,我就愈是搜肠刮肚找出话头来刺激他,互相唇枪舌剑,不可开交。还是老应出来做和事佬,说打球得失不在嘴巴,全凭手上功夫。
到了三岔路口,三人刚道完“拜拜”,忽听得远处树荫下传来呼叫声。原来是几个小混混在纠缠两个女青年。好个老耿,气壮如牛,如雷一吼:“‘三剑客’在此,何方小贼敢撒野!”猛蹬车子挥舞着乒乓拍子冲将过去,我和老应当然也不甘落后,横“拍”跃“车”勇往直前。几个小混混落荒而逃。当两个女青年连声道谢时,咱“三剑客”特谦虚,说见义勇为是优秀运动员的基本素质嘛!
事后,老耿命我在三人的球拍上刻上“三剑客”几个字,一是纪念此番壮举,二是激励打球的拼劲。后来我发现,老耿私下又在“三剑客”后面刻了“老大”二字。不过我和老应不会跟他计较,“三剑客”毕竟是他取的,还有,三人中年龄数他最高——65岁。
老耿这仁兄,平时西装革履,退休了还非常注重形象,但打起球来完全是老顽童一个。每赢一球,神气兮兮的眼睛往四周扫一下。每输一分,则操起球拍,狠打屁股自责。还好,他老人家壮得像头牛,屁股肉厚实得很,要不然,几场球惨败下来,连挨板子的屁股非贴满伤膏不可。有时球打得晚了,他老伴总来乒乓室探头探脑。我窃以为,她担心的是老头的屁股。我和老应打球水平略胜老耿一筹,常使老耿屁股遭罪,人前坍台。但他老伴还是挺感激我俩,说是和我们交上乒乓朋友后,老耿顽固的失眠症不治而愈,夜里呼呼睡得像头……这“猪”字没说出来,但我想一定是这个字!
老应在“三剑客”中,球风和球德都最上档次,他就是输了,还要过来握手,说句“向你学习”,很专业的举动。老应磨起球来极有耐心,且低得离网最多只有一厘米,使你无从起板。但一有机会,他就突然出击,摆出拼刺刀的架势。虽说动作不正规,但痛快凌厉,一下就把你“刺”死。有回咱“三剑客”小聚,老应两杯酒下去,脸红红的也吹了回牛。他是民警,有回抓住一个小偷,小偷说:“你咋会比我跑得还快。”老应说:“打乒乓练的。”
说我自己吧。我是教师,平时说话做事也比较沉稳的,但一操上球拍在球台上搏击,就要作“河东狮吼”!关键时刻咬牙切齿、弹眼落睛。开始时,老耿、老应提醒我要注意形象。我还不相信。后来老耿偷着给我来了一张照,那副凶神恶煞的可怕相势,连自己看了也“吓佬佬”。不过想想:毛泽东年轻时有句话,说是“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样子有啥要紧。
去年,我代表群体先进单位乒乓运动员去镇海龙赛体育中心参赛,老耿老应合起来送我一双雪白球鞋,以作鼓励。那天我穿了一套蓝色运动衣,神气得不得了,于是有不少观众猜测我是体工队退役的老运动员。
那一场比赛也该我出风头。开始轻视我连西服都不脱的对手银行后生(青年),后来输得急了眼,用尽吃奶的力气跳起来猛扣一板,球弹到几米远。我往后一跃,撞到挡板处,一屁股跌倒在地。眼看球快落地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大吼一声,疾手来个“海底捞月”转而“蛟龙吐珠”,那反击过去的球,不偏不倚在对方眼皮底下来了个擦边球。弄得那原本想看我笑话的对手傻了眼。性格内向的老应唯恐裁判没看清,跳出来大叫:“擦边,擦边球!”随着全场响起雷鸣般的鼓掌声,叫好声,老耿使劲用乒乓球拍“啪!啪!啪!”地打自己的屁股,弄得观众都惊奇朝他看,还说:这个人有病?我耳尖,气不打一处来,忙把老耿拉过来挽住,拍拍他的胸口,翘翘大拇指大声告知于众:“他是我们‘三剑客’中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