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一片死寂,几十对目光投向莫愁。
生死关头,她反而变得冷静起来,周围人们的反应在她脑海里迅速汇集整理,甚至不远处一个明显在瑟瑟发抖的女奴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不禁为自己微微吃了一惊,难道说从小到大的遭遇,已经令她泰山崩于前,却见怪不怪了吗?
上座的稽邪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两眼看着手中的酒杯,不知在盘算什么。
莫愁知道,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她的生死在他眼里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她慢慢站起身,骄傲的看着身材魁梧的本波尔:
“真是激动人心的讲演。本波尔大人,虽然不知道你在冒珊大人帐下担任什么职位,不过刚才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经将自己比作了王庭的左右大将军。我想问问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在王庭没有任何爵位的本波尔,又怎么能够代表冒珊大人,乃至整个乌墫王国,来与羟古签订协议呢?”
本波尔眯起眼来看着她,似乎有点觉察,这姑娘不是看起来那么好对付。
“乌墫国主越摄珊大人,战功赫赫,威震大漠,又有天朝为后盾,兵精粮足,冒珊狼子野心,妄图谋反篡位,乃不忠不义之徒!”莫愁继续说道,口气变得强硬起来:“昔日为向羟古表示友好,越摄珊大人不但迎娶阿犹兰公主为左夫人,还将自己的长子木顿王子送来曼城为质,这种永世修好的诚意,怎么能用你们带来的这几箱破铜烂铁相比拟?!稽邪大人!…”
她转向高高在上的羟古国主,脸颊因为情绪的激昂泛起几分潮红,看得稽邪微微一愣:“…早在天朝我就听说过,羟古国主雄才大略,是不可多得的英明君主,断不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阴谋,而放弃与乌墫几十年来维持的和平吧!”
“真是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本波尔冷笑一声,斜眼看着她:“你是个天朝来的女官,不要自以为是的来介入我们大漠诸国事务!谁不知道你们天朝人狡猾阴险,你们将公主嫁给越摄珊,不就是妄图联合乌墫共抗羟古吗?羟古是大漠上最独立强大的国家,天朝将矛头对准这里,不就想吞并大漠诸国,令我们俯首称臣吗?!”
羟古贵族里爆发出阵阵议论声,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几乎所有人都赞同本波尔的观点,仇恨的目光向莫愁袭来,她微微皱起眉头:“就像你本波尔无法代表乌墫一样,我也一样没有办法代表我的祖国,可是无论如何,我是陪伴公主出塞和亲,一路走到现在的人,我非常清楚公主的心意!她远离父母亲人来到大漠,决不是为了挑起战端,而是为了和平,为了大漠人民与天朝人民能够远离战火,安居乐业!在座诸位都很明白,难道这些年天朝与羟古的战争,都是因为天朝挑起的吗?!…”
“国主!”一个羟古贵族排众而出:“这女子牙尖嘴利,强词夺理,实在可恶!就将她推出去斩了吧!…”
“好不懂规矩!”莫愁怒目圆瞪,娇小的身体,突然显得威风凛凛起来:“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我虽是天朝人,现在却是乌墫使者!稽邪大人!请你为了羟古与乌墫的交好,马上将这离间小人本波尔赶出曼城王庭吧!”
所有人的目光,又突然转向上座的稽邪,他却一副如梦方醒的表情:“哎呀,这又如何是好呢?…你们看看,好好一场酒席,被你们给搅了!”
“国主!快将这女子推出去斩了吧!…”“不可!她说得有道理!毕竟一个是乌墫的正统王室,一个却是谋朝篡位…因为这样与乌墫开战,实在不妥!”“确实如此,大人要深思啊!”“不要这么婆婆妈妈!我们羟古兵精粮足,区区一个乌墫,一夜就能踏平它!”……
贵族们议论纷纷,稽邪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犹豫不决,而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本波尔跨刀而立,身边的随从虎视眈眈,而莫愁身边,却连一个侍卫也没有。
正在这时,通向大厅的走廊上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羟古士兵匆忙进来禀报道:“国主!乌墫使者带来的……”
“我只是个大夫,又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干嘛要阻拦我?!”]
说话间,就见一身长袍皮裘,却是天朝发冠的刘丕湖大步闯进宴客厅,身后跟着十来个乌墫士兵,个个怒目圆瞪,手搁在腰间的马刀上。羟古卫兵们前前后后的阻拦着他们,一群人跌跌撞撞的涌了进来。
“羟古国主!”刘丕湖一进来,就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不好了!听说木顿王子的病突然发作,这会正死去活来,鬼门关上逛游呢!请让我和使者大人赶快去看看他,万一王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回去了乌墫国主不会放过我们的!”
事出突然,在座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
稽邪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刘丕湖:“你就是那个治好了越摄珊幼弟的刘神医吗?我们羟古有句俗话:得罪天神也不能得罪大夫,何况是你这样的好大夫,使者就在那里,你把她带走吧。”
“国主大人!”
贵族和本波尔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他们眼睁睁看着刘丕湖千恩万谢的爬起身,恭敬的扶着莫愁的手臂,将她带离筵席。在经过本波尔身边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充满威胁的意味,好像在他们之间,她才真的是说话比较大声的一个。
本波尔的随从中有一个扶刀向前一步,却被本波尔拦住了。
“你也是个聪明人,冒珊的仆人。”乌墫人统统离开了宴会大厅,稽邪看到了本波尔阻拦手下的举动,笑眯眯的说道:“虽然你给我带来了黄金和美女,但是这位乌墫王庭来的女子却还有更强大的支持,就算是在这王庭之中,我还是劝你不要对她轻举妄动。”
本波尔闻言吃了一惊:“难道,国主大人您……?!”
“我的天平,现在在冒珊与越摄珊之间毫无偏颇。”稽邪漫不经心的指了指他的身后:“重要的是那位,如果你想将乌墫的女孩怎么样,最好先问问那位的意见。”
本波尔连忙转身。席间栗色头发的美人,他从一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原本以为是羟古国主的宠妃,可此时她正一脸微笑看着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十几个蓝色短袍,白色头巾的壮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本波尔不明就里,惊讶的问道:“这位小姐……”
“我也是羟古国主的贵客,楼兰来的柯木孜。”美人微笑着回答道:“乌墫的使者是我的小宝贝,你最好不要偷偷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否则我的亲卫队,可不管羟古国主怎么想啊。”
“稽邪大人!”本波尔抓狂的转向稽邪,后者无奈的笑了笑:“这位客人的任性是有目共睹,我劝你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她。至于和冒珊结盟的事情,我得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段时间你就在曼城小住两天,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话已至此,本波尔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弯腰行了个礼,带着随从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