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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北国红袖招

永平二十三年八月初六,南朝拜寿团六十余人在五百禁军的夹护之下自余州城东的震北码头登船。

镇守长江一线的辅国大将军****,余州知州简相波率领余州大小官员赶到码头送行,拜寿团的正使柴王显然前晚息劳得当,奕奕清畅地挺立于船头,雍容浅笑着,并不时向官员们挥手作别,令余州官员们无不感慨于皇室贵胄的风采。只有熊老将军一脸死灰的在人群中闪躲着,不经意间和船上某道清冷的目光相触,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卯时方至,余州水门守军绞起铁索,精铁打造的龙门嘎然升起,朝阳此时正好在江面上拱出一层弧形的薄雾,怯怯地露出澄红的一角,继而轻轻一跳,朝霞万道,喷薄而出——映得江面金光粼粼,熠熠发光。

三艘五帆大船迅疾地滑出水门,轻易地就投入了这金光水道之中。船中众人齐声高呼,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大船汇入长江,转头向北。远远遥望江北,虽没有南岸层峰叠翠,雄奇险秀的山峦风情,却自有一番雄浑的气势。又行一阵,南朝旧城汝州悄然跃出,巍峨沧桑的青墙,恢弘挺拔的城楼在沉默中透着肃杀的气息。雄城傍水而踞,水却又给城添上了几分灵气,将南方水韵与北地豪情搓揉在一起,再也理不顺,分不清,一如南朝对这座城池的矛盾心情。

柴王倚在船头遥指汝州城轻叹着,失地三十余载,就似一柄利刃剜去了南朝一块心头之肉,直到今日仍是鲜血淋漓,不忍卒睹。柴王微微有些晕眩,身子轻轻的在船头晃了晃。

“王爷当心了。”身后一人上前搀住他的胳臂。柴王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认得是使团中戚猛的一个随从。

“无妨。”柴王轻轻地道,旋即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昨日在简知州的府上,就是你让熊老将军下不来台的么?”原来,昨日之事都已传到了柴王的耳中。

“是。”楚听雷神情坦然。

“青年人啊,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柴王叹息道,“本王从前何尝不是这样,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嘿,吃过亏就知道好歹了。”

“喔?”楚听雷微微一笑,神情从容,道:“王爷乃皇室贵胄,眼下以中书令、京都尹的身份暂行储君之事,天下只有皇上、太后凌驾于王爷之上。皇上乃王爷手足,太后乃王爷生母,又有何人能令王爷吃亏呢?”

柴王一愣,不曾想随口的一句话竟能让这个毫无品级的一介布衣追根溯底,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也略略惊讶于此人的大胆。不过,他高贵的身份令他不愿再与这青年多说甚么,微笑着拍了拍楚听雷的肩膀,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楚听雷低声吟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声音轻若蚊呐,仿佛喃喃自语,听在柴王的耳中,却有如惊雷平地炸响,呆了一呆,猛地伸手拽住楚听雷的衣襟,压低了声音喝道:“你念的是甚么?”楚听雷轻轻挣脱,莫测高深的一笑,道:“原来王爷还记得,那就好。”说罢头也不回的径自进了舱中。柴王愣在当地,脸上红白两色转换着,竟似忘了身在何处。

此时,三条船上的人同时喧哗了起来,大帆徐徐落下,原来船已近北岸。王府的长史赶来请王爷回舱中更衣,茫然不知所措的柴王扶住他的胳膊,这才摇摇晃晃地离去,还不忘向着楚听雷消失的方向望上两眼,一脸的狐疑之色。

前方水面一艘小船迎头驶来,白帆上打着北朝的翼虎旗号,是汝州派出的接应船只。小船在七八丈外调头,三条大船上的水手们齐声吆喝,跟着小船驶入汝州水道。

眼见与高车的大战在即,北朝还指望着南朝能助一臂之力,故而收起了昔日以强国自居的傲慢,这次在汝州城迎接南朝使团的规格极高,除了礼部尚书钱霅亲迎至汝州码头外,负责护送使团上京的也由以往的汝州守军变成了北朝皇帝的御林亲军,一来就是三千人,岸上黑压压的一水玄黑铁甲,在阳光下凛凛耀目,雄武之极。

三千北朝重甲与五百南朝禁军护卫着使团穿过汝州的官道。三十余年前因水路畅通,汝州城中商贾穿梭,繁华喧闹,文气昌盛,实为南朝的一大商业重镇,可如今却早已被北朝人经营成了名副其实的边陲的战略要地。城中百姓逐渐来被陆续迁往北方内地,如今人烟稀少,官道两旁来来往往的多是全副武装的城中守军,偶尔一两家店铺门前也是门口罗雀,直令戚猛等人兀自愤愤不平。柴王此刻却没有了早间在船上那般感慨的心情,心神不宁的在大车中颠来簸去,不时地收缩着瞳孔,透过帘子偷窥着斜前方悠悠哉哉骑在马上的楚听雷,不断地长吁短叹着。

出了汝州城,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北朝京城袲阳方向开拔。白日里马不停蹄,黄昏才在驿站歇脚,连着几日均是如此,尽管疲惫不堪,行程却是极快,只三日已然抵达袲阳。

袲阳北邻黄河,南据袲水,地势得天独厚。三十余年前,北朝打下长江北岸的大片疆土,南北两朝划江而治之后,袲阳由昔日的前线重镇变为北国内地。为了远避高车的威胁,北朝便将京城由冯城迁往袲阳。三十余载的苦心经营,袲阳不仅城坚墙厚,易守难攻,而且处处都已初显皇气。

钱霅将南朝使团送至京城驿馆,便入宫复命去了。柴王这几日本欲寻着楚听雷问个究竟,但苦于戚猛和他形影不离,只能作罢。进了驿馆方才安顿下来,柴王又打起了这主意。正在思量间,王府长史进来禀告有人求见。

“谁啊?”柴王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是晁国公府上的一个布衣,姓楚。小人本想将他挡回,可他却说……”

柴王精神顿时一振,挥手打断了长史:“快请,快请。”

楚听雷着了一件湖蓝色的袍子,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潇洒地冲着柴王行了个大礼。柴王心中暗自赞叹着,口中一迭声地叫起,令长史赐座赐茶。

屏退了左右,房中只有二人。楚听雷惬意地啜着香茶,容色淡定,仿佛来这里只为了饮盏茶而已。柴王却心痒难捱,却又不能显于颜色,前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楚……这个,这个。”柴王一时竟不知应如何称呼眼前这人。他贵为王爷,对下人向来是喝来吆去,遇到朝官也不过叫一声官衔。如随随便便唤一声“你”,怕楚听雷听着不悦,可这布衣无品无级,叫“楚大人”是行不通的,至于“楚兄弟”,则太过市井气了。

楚听雷噗哧一笑,放下茶盏道:“小人字子昂,不过甚少有人提及。”

“喔,子昂。”柴王自嘲地笑了笑,道:“不知子昂那日在船上念的几句词乃何人所作?”

“呵呵。”楚听雷展眉一笑,“这词是王爷在三年前写就的佳作,如何倒问起小人来了?”

柴王只觉手脚发软,倒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问道:“这词从未流传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三年前,柴王为一女子作了这首一剪梅,以述相思之情。小人不久前从这位女子之处偶然得知,既倾倒于词句的清丽婉艳,又感慨于王爷的情深意切,不由便记了下来……”

柴王闻言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急问道:“你见过蕊心?她现在何处?”

“烟花女子自在秦楼楚馆中。”楚听雷微笑着道:“难不成还让她做了王妃?”

“啪!”气急败坏的柴王跳到楚听雷面前,抬手就在他脸上留下了五道鲜红的指印,旋即跺脚咆哮道:“放屁!她怎会又去做那勾当?!”

楚听雷轻抚着面颊,却丝毫不以为忤,只道:“她不去做那勾当还能做甚么?王爷不会当真以为她是冰清玉洁的圣女吧?至于是真是假,王爷亲自去看一眼不就清楚了么!”

“她在何处?”柴王满面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楚听雷道。

“今夜亥时,小人在驿馆后门恭候王爷。”楚听雷站起身来,“见到了又怎样,王爷却得想好了。”

※※※※※

这夜,北朝太子魏琪在府中设宴款待拜寿团,由中书令康佑山携百官陪同。席下歌优无数,席上盛宴铺张,但柴王却推说身体不适,等魏琪筛酒三遍,遥祝了南北两朝皇帝万寿无疆,两国永结兄弟之邦后,不到亥时便早早退席,自回驿馆。魏琪等人见他一晚脸色惨白,神情委靡,不疑有他,只是稍加慰问,便接着与留下的戚猛、高勃等人觥筹交错,闹酒作乐。

袲阳的浣溪街此刻正是华灯高照,游人如织的时辰。大小的青楼门前红袖翩翩,院内歌声婉转。虽然不如南朝京城著名的漱玉巷的清雅趣致,却胜在一派灯红酒绿的奢靡气象。

楚听雷兴冲冲地走在前面,一双忒亮的眸子在满街的北国胭脂身上乱转,惹得眼前红袖纷招,珠玉乱颤,乐得他不时纵声大笑。柴王换了身便装,脸色阴暗的跟在后面,一路都在不耐烦地躲闪着那些纠缠自己的女子。

“到了。”在街上一处宅院门口,楚听雷停住了脚步。顿时涌上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半扶半拖的将二人架进了院中。柴王挣扎着,却身不由己,进门之时抬眼望去,见门楣匾额上赫然书着两个大字:醉花。

“叫你们老鸨来,叫你们老鸨来!”楚听雷也有些招架不住,奋力挣脱了那几个庸脂俗粉的裹挟,又伸手去把柴王拉了出来。

“哎哟,是楚公子来了!”院中影壁后走出一个妇人,四十岁的年纪,肥胖臃肿,偏偏一张胖脸上搽了半斤的香粉,远远地就一阵浓郁的香风拂来,弄得柴王心胸难畅,不由皱起了眉头。

楚听雷却眉开眼笑,道:“敢情老鸨还记得小生?”

“甚么老鸨啊,可难听死了!”那肥妇做娇嗔状,冲楚听雷抛了个媚眼,道:“妾身闺名金锁,上次楚公子来这里,妾身就告知过的呀。”

“天哪!”柴王脑中嗡嗡作响,几欲作呕。

“嗯。”楚听雷挺起腰杆,装模做样的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金锁姑娘为我二人安排一处清静点的地方吃酒。”

那老鸨金锁领着二人绕过影壁,穿过四周尽是包厢的大厅,寻了个独立的院落。

“二位爷看此处可好?”

柴王四下打量着,见这里遍种白菊,碎石小路蜿蜿蜒蜒直通一间木屋,院中假山上有细流淌在池塘中,淙淙潺潺的甚是悦耳。比起前面所见的俗气来,倒尚有几分清新,勉强可入法眼。便点点道:“就是这里吧。”

金锁上前推开那座木屋的大门,招呼丫鬟进来奉了茶,才道:“二位爷可有相熟的姑娘?”

楚听雷扫了柴王一眼,才道:“我这朋友要点那位恋雪姑娘。”

金锁笑道:“楚公子不是不知道,恋雪可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唷,有甚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爷可要多包涵。”

楚听雷嘿嘿一笑,道:“我这位朋友手段高超,清倌人到他手上准管变成红倌人。”

柴王扭过头来白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金锁却掩嘴吃吃笑道:“手段高超不顶事,荷包里鼓不鼓才是真格的。”

楚听雷啪的一拍桌子,喝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

“是,是。”金锁轻笑道,“楚公子又要点哪位呢?”

楚听雷挥了挥手,道:“随便。”

等到金锁出去,柴王才探过头来轻声问道:“不是说来这里见蕊心的么,怎么变成甚么恋雪了?”

楚听雷举起茶盏一饮而尽,眼睛一翻,道:“这蕊心不改名叫恋雪,别说躲到北朝来,就是跑到高车去,也得让太后娘娘逮住杀了。一个弱女子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这都是拜王爷所赐啊!”

柴王似没有听出他的讥讽,只是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醉花院的丫鬟进来布下了酒席。过了片刻,屋外传来叮叮铃铃的一阵响动,金锁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体态轻盈的美姬,其中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更是美得让人眩晕,一袭流光溢彩的华服却掩盖不了堪堪露出的一截手腕那白玉般的光华,腰部抽褶、长及脚面的蓬松裙摆将盈盈只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显得柔软婉转,足以令人热血上涌,yu望贲张。那女子进门后低眉垂目,但浓密修长的睫毛羞涩搭在玲珑清丽的脸庞上,不禁惹人遐想——那之下覆盖的,竟会是怎样的一双明眸!

“爷,这位就是恋雪姑娘。”金锁扭动着肥腰,在一旁骚首弄姿道,“楚公子素来喜新厌旧,妾身特替你点了这樱姿姑娘。可能入眼?”

恋雪和樱姿微微福了一福,金锁却不依了,一惊一咋地尖叫道:“哎呀,你们这是做甚么?快些抬起头来,让二位爷看仔细了。”

楚听雷端着酒盅呵呵地笑着,仰头将盅里的浆液一饮而尽。柴王的目光却紧紧系在恋雪的身上,神情紊乱。

那恋雪抬起头来,睁开的眸子迷离深邃,却偏偏荡漾着秋水般温柔的气韵。

柴王吸了口冷气,似乎找到了些往日的片断——那目光中撩人的风情,曾经是怎样的令自己神魂颠倒,情不自禁;又怎样的令自己朝思暮想,痛彻心扉……

四目终于相交。柴王煞白的面颊烧得赤红,周身的血液沸腾着,奔流着……那一泓秋水似的眸子中流露出的惊忙却又在霎时间令他如堕冰窟,转而心悸不已。

“蕊心,蕊心……”柴王喘息着,目光浑浊而黯淡,浑身尊贵雍容的皇气早已荡然无存。

那化名恋雪的蕊心眼中的慌张逐渐敛去,静静地注视着柴王,突然轻轻一笑,斜抱着琵琶坐了下来,轻启朱唇道:“奴家为爷弹首小曲儿吧。”

琴弦上的玉指如鸾凤和鸣,不染纤毫浊气,登时清音涓涓如溪,轻流而过。起始,琴声似澄然秋潭,皎然寒月,湱然山涛,幽然谷应,令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蕊心下指渐繁,丽从清中淡出,一副窈窕少女南山采菊的恬静图画跃然眼前,那冰雪之姿在众人的脑海之中竟是那般的清晰。指法在此刻却由徐转疾,泻出崩崖飞瀑之声,仿佛在述说着少女家中惨变,卖身勾栏的悲惨遭遇……

妙音若吟若猱,圆而无碍,冲淡了悲苦。少女坚强地生存着,身处秽地却依旧一尘不染,一滓弗留,令听者无不叹然。琴声逐渐舒缓而多韵,怒马轻裘的贵族少年翩翩而来,撩动了少女的心弦,从此双双对对,尽是安闲自如的景象,潇洒不群的天趣。

一抹哀怨的薄雾却在这恬静之中从蕊心眼中掠过,手指一颤,发出刺耳的嘎然之声,惊醒了众人的思绪,相顾茫然。琵琶骤然转调,欺骗、嫉妒、出卖、暗算、杀戮、逃亡……泼雨般突如其来,令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蕊心递指沉重,愤然控诉着,琴声浮躁乖戾,渐现刚暴之声……“啪”的一声,青玉雕琢的酒盅在柴王手中炸开,可肉掌的鲜血纵流哪及心中肝肠寸断的痛楚之万一。

“够了!”柴王沉声暴喝,甩手将桌上盘碟拂了满地,劈劈啪啪吓得一旁的樱姿花容失色。

蕊心却神情从容,放下琵琶,施然起身,冷冷地望着柴王。

柴王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瞬间直觉窒息了一般。他吸了一口长气,突然上前一把就将蕊心拥入怀中,奋力地锁紧了双臂。蕊心仰着修长纤细的脖颈轻轻哦吟着,终于垂下了睫毛,将头埋进了柴王的怀中,两颗心咚咚地跳动着,仿佛隔绝了尘世。

楚听雷冲金锁招了招手,拉着樱姿轻轻地走出了木屋。

※※※※※

帐外红烛摇影,异香环绕,帐中眼波如画,*无边。

楚听雷翻了个身,从锦衾中抽出****的双臂枕在头下,望着帐顶怔怔地发着呆。睡在身旁的樱姿雪白的面颊上仍残留着一抹潮红,脱力般瘫软在床上,不住地娇喘着。

窗外有人轻笑了一声。楚听雷翻身坐起,披起衣衫。那老鸨金锁闪身进来,倚在门边,嘴角含笑地看着樱姿仰起身来,在床上不慌不忙地穿衣理鬓。楚听雷长衫委地,恹恹地自己动手给沏了壶香茗,一脸的疲乏。

樱姿的彩裙飘然出门,金锁才斜睨着楚听雷,道:“小主公今个儿到底唱的是哪出啊?”

楚听雷慵懒地一笑,道:“有缘人千里来相逢,怎样,还算动人吧?”

“动人?!”金锁双手叉腰,没好气的道:“五年前属下受命在袲阳开了这间妓寮,为的是替小主公今后起事广聚财源。五年来虽属下锱珠必较,可小主公招纳旧部,收集情报样样都要花钱,各项开销大得惊人,弄得属下近年来也时常为囊中羞涩而愁困不已。”

楚听雷轻叩着桌面,微笑道:“姊姊出身户部大员之家,这理财手段乃家传绝学,把这家交给姊姊来管,我是放心得很啊!”

金锁白了他一眼,愤然道:“小主公不当家是不知柴米油盐!这下可好,前些天接到小主公的飞鸽传书,属下派人四处搜寻这蕊心的下落,就花费无数,如今将她请出来唱这出戏又足足花去了十万两雪花花的白银,小主公出手好阔绰啊!属下却不知这窟窿该到何处去补!”

楚听雷不以为意,伸手替金锁斟了盏茶,道:“当年那妖妇觉着亲生儿子恋上一个勾栏出身的女子有失皇家体统,要将蕊心传到宫中杖毙。宫中有人通风报信,柴王慌乱之下安排蕊心外出避祸,一出手就是五十万两的遣散费。有钱就是好呵,这蕊心竟能躲得连柴王自己也找寻不到!这女子如今富庶之极,所幸又极度贪婪,若非如此,区区十万两银子又怎能打动于她,令她甘冒性命之忧出来抛头露面?嘿,我的好姊姊,你就知足了吧!”

金锁气呼呼地一口将香茶饮尽,仍气势汹汹地道:“属下还是不懂,那败家子王爷既然挡了覃王的路,一刀杀了岂不痛快,小主公费这许多周折也不知为了甚么!”

“哼!”楚听雷冷哼一声,一张俊脸之上竟显出狰狞之色,“那妖妇杀我全家,若不弄得她母子反目,骨肉相残倒显不出我的本事来。一刀杀了她儿子不难,却又怎能消解我胸中的半点恨意?”

金锁怔怔地望着他,微微有冷汗沁出。良久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小主公究竟是怎样计划的?”

楚听雷豁然起身,道:“金姊姊,着你立刻飞鸽传书于叶潇,令他联络宫中的内线,务必将柴王在袲阳青楼与蕊心重逢的消息传到太后那妖妇的耳中。哼,跟下来的这出戏,就要让那妖妇来接着唱了!”

金锁躬身领命。楚听雷扶着她的肩膀道:“好姊姊,你就看着吧,今次花出的十万两白银连同那女子的万贯家财不久之后都将充作我的军费,一个子儿都跑不了。”

“难道……”金锁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楚听雷恨恨的切齿道:“若非花了这十万两银子,今日只听她这一曲琵琶,我定要以为这女子身世坎坷,人却玉洁冰清,情深似水,一时心软或会放她一条生路。哼哼,古人常有闻弦琴而识人之说,却不知原来琴声也可欺人,这等虚伪贪利的女子又留着何用!”

金锁默然地点了点头。楚听雷理了理衣衫,又坐了下来,道:“北朝的情形如何?”

“喔。”金锁闻言才有些恍然,忙道:“属下正想询问小主公,这趟怎么随着朝廷的拜寿团上北边来了,可是有何用意?”

“眼见高车南下已成定局,如今本朝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高车和北朝两方都想拉拢本朝。那皇帝老儿打的主意是站到必胜的一方,若高车兵强则联手其夹击北朝,事成之后瓜分北朝疆土;若北朝马壮则与其共抗异族,条件嘛,就是索回三十余年前丧失的江北之地。这不,派了戚猛为副使来打探北朝的虚实来了,自戚猛纳我之计剿灭邪教后,如今已视我为头号智囊,这趟差使我是想躲也躲不掉的。”楚听雷笑道,“不过,我也正想到北边来一趟,才好促成南北两朝联手。”

“甚么!”金锁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道:“小主公要南北联手共抗高车?!”

“有何不妥么?”

“小主公!”金锁急得热泪直迸,“天雄公当年可是死在北朝人的刀枪之下,小主公莫非忘了?!眼下高车即将南下,形势一片大好,小主公只需借高车人之手,就可灭了北朝,轻易报了这血海深仇。可如今小主公你却反要助北朝一臂之力,是糊涂了不成?!”

楚听雷沉默半晌,方才正色道:“姊姊,国恨家仇是一回事,民族大义又是另一回事。我幼时读书,每每读到伍子胥因父兄被谗,惨遭杀害,不惜搬吴兵入郢时就恨得切齿不已,引狼入室,灭己母国,人之无耻,以此为甚!北朝虽与我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好歹也是我华夏同种,我岂能为报私仇,而致中华百姓沦于胡虏铁蹄之下?若如此,我今后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先父?”

金锁还欲进言,楚听雷却猛地一挥手,道:“我意已决,姊姊不必多说!”顿了顿,才柔声道:“姊姊,就是不假手于高车胡虏,我也能报了北朝杀我先祖、本朝灭我满门之仇。你难道还不相信么?”

金锁眼眶之中噙满热泪,长叹一声,道:“都说小主公心如毒蝎,手段残忍,也只有属下等几人方知,小主公尚有一副菩萨心肠啊!”

楚听雷一笑,道:“不定过了几日,姊姊见我行阴谋诡计害人之时,又要改口骂我了!”

金锁破涕为笑,啐了一口,方正色道:“近些年来北朝皇帝魏渊沉溺酒色,朝政全被大太监王奉恩把持。这老阉贼一手遮天,党同伐异,残害忠良,卖官鬻爵。朝中如今是奸侫当道,就连军中也尽是老阉贼的亲信。北朝三大名将眼下在军中已无实权,反倒是投靠了老阉贼的皇室宗亲魏五楼气焰熏天,已封为陇西王,掌控梁州骑兵。此次抗击高车,必是这魏五楼军前挂帅。”

叹了口气,金锁接着道:“眼下北朝虽仍貌似强大,但属下负责收集北朝情报,平日间又多有皇亲贵戚、文臣武将在醉花院中走动,故而深知北朝已是外强中干之相。”飞快的扫了楚听雷一眼,又道:“原本这对小主公而言是天大的喜讯,但小主公却偏偏执意要助其驱逐胡虏,属下担心即使南北两朝联手,也不是高车铁骑的对手,况且本朝的永平皇帝也未必看不到这点。”

“这倒不用担心。”楚听雷轻描淡写的道,“我自有把握说服本朝出兵相助。北朝这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王奉恩再奸再恶,魏渊再昏再聩,也不会轻易让出江山社稷。魏五楼虽是庸才,但三大名将危机时刻也不会袖手旁观,再加之地利人和,北朝并非不能一战。何况……”

楚听雷一张脸庞生气勃勃,神光隐隐闪烁,“何况,还有我这毒如蛇蝎之人在一旁施点鬼蜮伎俩,足够高车人喝上一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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