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营撤回大营的第四天,元军前锋开始在镇北军了望哨的视线边缘上出没。
飘忽不定的小股游骑不断出没在视线的边缘,一面试探敌人的防御细节,一面挑逗敌人的耐性——就像是一群窥视着猎物的饿狼。
这样的试探虽不致命却相当危险——士兵的精力、耐性都是有限的,当守卫者精疲力竭的时候,日夜出没的游骑马上就会转化为铺天盖地的狂涛,淹没当面的一切。历朝历代,草原民族对付以步兵为主的中原军队都爱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但是镇北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原军队——此次出征的序列里,骑兵已经占到了总数的一半,而且这些骑兵的战斗力丝毫不逊色余寻常的蒙古军队;而且在装备了火器之后,镇北军步兵的战斗力也足够给任何用老眼光看待他们的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剽骑旅的另外五个营在前天已经撤到了元军大队的右翼,凭借着绵延起伏的丘陵远远的监视着敌人的右翼,一方面防止敌人迂回包抄,另一方面也打着有机会再过去捞一把的心思。
而项凌有一次被朱棣“借调”到身边——现在大战即将开始,身边没几个顶用的人怎么行?
……
元军大营,虽然因为之前几位主将的分歧使得额勒伯克军落下了一天的路程,但是四子王部主将亚森和翁牛特部主将阿拉坦并不打算停下来等候。
按照与两人关系甚笃的土默特部大将耶利先哥送来的消息:眼下当面的镇北军在土默两部联军的顽强阻击之下已经损失极大,眼下作战兵员已经不到万五千人,兵器物资及其缺乏,已经失去了野战的能力。而前方斥候传来的敌游骑兵全面后撤,步兵龟缩于土默联军遗弃的工事之内的报告则越发的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有两倍的优势兵力,也许在额勒伯克到来之前就能解决敌人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亚森和阿拉坦没有等候额勒伯克和大行李运到就抢先发动了强攻。
两部身处北元腹地,对镇北军的作战能力并没有很直观的认识,而耶利先哥碍于脸面对于镇北军的编成、装备战法等等也是吞吞吐吐。故此两部虽然拥有三万人的优势兵力,但是对对面的敌情却知之不多。
修整了一夜之后,两部骑兵听着首领的号角走出营帐,按照各自的部族姓氏集结起来——这些人不是正规军,也没有正式的编制结构,在临阵指挥上的困难可想而知。
鸣镝响起,一彪人马出阵列朝镇北军阵地当面冲来——那是亚森派来下书的信使。
稀稀落落的弓箭没有对信使造成伤害,一羽绑着文书的箭失钉在前沿士兵的盾牌上。很快,文书交到朱棣面前。
“很不错的骑手!”朱棣并未因为骑手的嚣张而气恼,反而还难得的对他的身手表示了赞赏,至于那封文书,他是不会去看的。
“也就是个不错的骑手而已!”项凌将文书草才看过两眼,随手放到桌子上:“现在已经不是骑手耀武扬威的时代了!”项凌充满信心的发言得到了一旁谢源鼓励的目光。
回答亚森的,是朱棣亲卫骑兵呼啸的箭羽,一场小小的交锋之后,一小队过于靠前的四子王部骑兵被击溃,损伤二十余人,朱棣的亲卫伤亡十人。
很快,大规模的战斗展开了。
亚森是个传统的蒙古将领,蒙古骑兵对付中原步兵的套路自然是烂熟于心。分成小队的骑兵们仗着弓强马快在镇北军弓箭力所能及的边缘上不断游走,试探敌人的虚实,也在消磨着敌人的精气神。拒马和土墙背后,镇北军官兵严阵以待,军官们不断的大声下达命令,整队整队的士兵用弓箭齐射,虽然对远处高速疾驰而过的蒙古骑兵有些无力,但还是不时的有倒霉的蒙古骑兵像刺猬一般倒下。
小半天过去,亚森已经损失了近千人,但还没能试探到敌人的薄弱环节。长墙的一翼靠着沼泽湖泊,迂回的距离太远,而另一侧绵延百里的丘陵却又被汉人的骑兵牢牢的挡住了,绵延起伏的丘陵绊住了战马的铁蹄,草原上的雄鹰们成了草窝里的老母鸡,在脚竿子上还带着黄土气味的汉人骑兵面前不能前进一步。
“叔叔——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阿拉坦比亚森小一辈,两部之间的配合多半是由亚森作主,但是这般像温吞水一样满满的磨下去让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亚森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他又不想等到额勒伯克到来之后一起行动,现在他的面前就只剩了一个选择——发动正面的强攻。
当面的镇北军除了绵延的拒马之外,能够倚仗的也不过就是一道齐胸高的土墙而已。亚森相信只要能够克服拒马的阻碍,区区一道土墙和汉人的弓箭是绝对挡不住四子王部的健儿的。
蒙古骑兵在百户们的督促下脱下了陈旧的皮甲和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背上弓箭和弯刀,准备发动进攻。
“蒙古人倒霉了!”望楼上,一个手持千里镜的年轻参谋低声喃喃自语:面对有掩护的火器步兵敢使出这样大规模的正面冲锋,真不知道蒙古人倒地是无畏还是无知。
战事的发展已经毫无悬念——当蒙古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土墙背后的弓箭手突然扔下弓箭举起了火铳,在他们身后的小丘上,十几门大炮开始怒吼。虽然实心的弹丸对高速运动的骑兵杀伤力有限,但是巨大的轰鸣足够让蒙古人的战马慌乱成一团了——
当骑兵失去了引以为峙仗的速度之后,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羊群而已。当前方的骑兵一排排被横飞的铅丸击倒时,了望台上的参谋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再看下去的意愿——之前的几次,白音莫的部下也就是这样被一批批屠杀的。若是硬要在两者之间再找出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亚森的应变能力还不如白音莫,也就使得更多的元兵毫无意义的“消耗”在镇北军面前不到两百步的死亡地带上。
远处的元军本阵,亚森已经失去了冷静,两个时辰之内,亚森发动了四次规模不等的冲击,前后投入了近一万七千人,而此时的伤亡已经破万了!亚森的五千亲卫经历两次突击之后还剩下不到一千人,亲卫营千户,他的外甥莫齐图战死。而伤亡的将士里,近七成的也是他四子王部的人马。
远处的硝烟夹杂在血腥和哀嚎中随风而来,强烈的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在上一次突击中,阿林坦已经带着自己的三千亲卫上去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主将亚森的身上——但是这时候亚森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传令下去,各部整顿人马,两刻种之后——再上!”元军阵前,浑身浴血的阿拉坦冷冷的注视着面前面无人色的部将,解下腰间的战刀交给自己的卫士首领:“白音!拿着我的宝刀上前督战!要是哪个家伙敢擅自退却,就砍下他的脑袋!”
阿拉坦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了复仇的怒火——他的三千亲卫啊!仅仅一次冲锋,就有近千人倒在了汉人的火铳之下。这还是他见机不妙尽快脱离战场的结果。
而其他的骑兵没这样的好运:最初投入冲锋的五个千户已经有近半数全军覆灭,其他的剩余兵力也不超过三成,后续投入的十个千户平均伤亡早已经超过了半数。
在第四次突击展开之前,亚森最终还是将已经被怒火烧晕了脑子的阿拉坦招回,避免了进一步的损失。惨重的损失让他明白,继续坚持发动正面强攻已经毫无意义,那只不过是在增加无谓的伤亡而已。
……
“就这么停下了?”看着远处逐渐退下的元军,满脸硝烟的年轻参谋放下了从项凌那儿借来的千里镜,语气里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还不够啊!”项凌很有些不以为然的瞪着这个才华出众却没带过兵的年轻人:“我估摸着鞑子的伤亡不会少于万人,现在那个亚森估计连上调的心都有了!两个时辰啊!连我们的毛都没碰上就折损了上万人!”
“是是——”这个叫盛德华的年轻人连连点头——眼前这位可是王爷的大红人,参军谢先生的师侄,世子殿下的师兄,姑且不论他的话对不对,就冲这些身份也由不得盛德华不低头。
盛德华的想法项凌倒没有注意到:现在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还在赶来的额勒伯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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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秧兄弟的问题小象看到了——其实那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引子而已,为将来项凌和朱高炽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做一个小小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