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前方后方（上）

喝下贴木尔的上马酒，贵利赤领着大军匆匆出发。

近四万人的大军浩荡出征，其景象之宏大是寻常人等绝对无法想象的，蒙古人向来有一人双马的传统，四万人的队伍在草原上逶迤而去，掀起的烟尘甚至遮蔽了半个天空！

虽然统帅着大军，贵利赤心中却是无比的忐忑。

眼前这只四万余人的大军，由三个部分组成：阙薛军是朝廷常备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却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骄兵悍将——上上下下充斥着各个部族世家子弟的阙薛军有时连额勒伯克都指挥不动；四子王部和翁牛特部近年实力凋零，都处于弱势地位，但是两个部落之间三世联姻，关系密切，遇事抱团，以额勒伯克的身世和阙薛军的强势也不能奈何他们。

相对而言，属于第三部分的贵利赤地位就很有些尴尬了——除了自己的几百亲兵之外，其他的部队除非得到额勒伯克或是两部首领的赞同，他连一兵一卒也无法调动。好在几个头头脑脑还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也不会出什么妖蛾子，否则，不等朱棣带着人马杀过来，他们自己内部早就乱成一团了。

……

前方的战报一日急过一日，照着白音莫的回报，短短的三天时间，两部损兵近万人，溃退上百里，现在已经退到了自己老巢附近，凭借那里的高山大湖苦苦抵抗，等待援军的到来。

两部老巢离和林不过两百里，若是再抵挡不住的话，镇北军的攻击部队与北和林之间就再无屏障可倚仗。眼看就要被敌人追进家门，托、土两部居然也被逼出了背水一战的勇气，两部的数万男女一起上阵，居然在短短的两三天里倚靠着起伏的山势修建了一道绵延十余里的长墙深沟。长墙背后，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所有能够用来击退敌人的武器——其中甚至还有几十台百年之前蒙古军西征时使用过的回回炮！

因为突进的太猛，教导旅炮营的三十几门大炮都落在了后队，现在面对高墙深垒背后用血肉死死抵抗的敌人，缺少远程火力支援的攻击部队断断续续打了一天半，死伤两千余人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进展。

镇北军大营，作为全军先锋连日突进的骑一镇士兵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只是因为常年养成的顽强作风和高昂的士气在支撑着他们，现在连续几次在高墙深沟之前碰壁，死伤不小，整个队伍的气势一下子就跌落下来。

但是骑一镇的军官们并不死心——常年以来骑一镇都是朱棣嫡系中的嫡系，实力强悍战功卓著不说，各级军官的气焰也都是相当之强烈。现在，一路狂飙突进的骑一镇居然被一道土墙背后的土蛮子拦住了去路，还小小的吃了亏，无论是下面的队长管带还是各旅的统领，眼睛都是通红的。

骑一镇，统领大帐。

“酉时三刻，步四镇的两个旅会上来接防。”统领丘福向部下宣布——至少眼下，他们的任务完结了。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让我们再攻一次！”发话的是第一旅统领董戈——和丘福一样，他也是朱棣一手提拔上来的铁杆儿少壮派。北上以来，他带着第一旅一直冲在全军最前方，挥师数百里，破敌无数，心气高的不能再高了，现在朱棣让步四镇来接替这个烂摊子，他的心里就像是被浇了一勺滚水的马蜂窝一样。

“我同意！”“我也同意！”……丘福还没开口，其他三个统领纷纷跟进。

“那好！我们就再上一次！”丘福虽然传达了上面的命令，但是他心里也并不想就这样灰溜溜的退下去，让步四镇来为自己擦屁股：“各旅自行调配缺编的人员，每个旅至少要调整出一个满员的营出来！还要在军官和军士中间组织敢死队！用火yao轰开口子之后，敢死队要第一时间冲上去保住缺口，让后续部队跟进！我就不信，堂堂的大明镇北军、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镇还打不开这道小小的土坯墙！”

“是！”几个主官齐声回令，眼眶里满是血丝和疯狂。

“大家马上回去分头准备！一时两刻之后以红色烟花三发为号，同时攻击！老子就带着亲兵营做你们的预备队！就是死，也要死在墙里头！”丘福也感染了部下的疯狂，一边束着腰带，一边交代。

“攻击命令取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那个王八——王爷？”丘福等人生生将嘴里的脏话吞了回去：“您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行吗？”朱棣冷冷的扫了一眼帐中诸将：“再不来，本王就看着你们把骑一镇的几千弟兄拉上去填沟？”

“王爷——再给我们半天时间，要是拿不下来卑职提头来见！”见丘福哑火了，董戈挤上前急道——他的部队在骑一镇四个旅里面伤亡最大，但是眼下士气和求战的情绪也是最高，不能不说和他这个主官的秉性有很大的关系。

“混帐！”朱棣虽然威严，但是平常很小骂人，今天居然也难得的训斥了董戈：“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脑袋都没有了，还拿什么去上阵杀敌！现在，叫你的部队马上停下来，在寅时三刻的时候，我要看到骑一镇的全体官兵在大营里休息！”

“……”大帐里一阵沉默——众人显然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结果。但是在镇北军里，朱棣享有绝对的权威，这不是因为他的皇家血统，而是在经年累月的战争中逐渐累积起来的威信。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忿忿，但是这些自信自尊的有些过火的军官们还是接受了他的命令：“是！”

……

前沿的攻击部队很快撤了回来，寅时三刻一过。骑一镇上下八千三百余名官兵已经在大营里享用伙房里备好的热饭热菜了。刚刚赶到的步四镇两个旅接替了他们的阵地——而此时，对面的蒙古人欣喜的发现，这些新来的汉军正忙着在远处扎拒马。

难道他们打不动了？得到消息的白音莫第一时间来到前沿，用去年重金购来的千里镜细细观察对面的动静——确实有不少的镇北军正在忙忙碌碌的扎拒马，挖壕沟，一派准备防守的动静。但是，白音莫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一点——在深入敌境数百里的地方，还是在敌人的眼皮子低下掘壕固守，那不是傻子是什么？和蒙古人打了半辈子交道的朱棣绝对不是傻子，他是绝对不会作出这种近乎于自寻死路的决定的。

白音莫满腹狐疑的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反复叮嘱前方的守将——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睡觉的时候也要睁只眼闭只眼！”

整整一个晚上，步四镇在发动了整条防线上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夜袭，规模大小不等，时间地点此起彼伏。使得整条防线上的蒙古人，到处疲于奔命，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镇北军新的一轮攻击展开。发起进攻的，是紧随步四镇之后赶到的教导旅。

骑一镇凶猛剽悍，但毕竟是冷兵器为主的骑兵部队，攻坚并非其所长。现在换上刚刚成军不久，装备精良锐气正旺的教导旅，朱棣确实是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炮兵在黎明之前已经放列完毕，在距离不到两里的地方，墙上的蒙古人甚至能够看清楚下面黑洞洞的炮口。那些昨天下午草草布置的拒马现在发挥了作用——三十多门大炮被牢牢的护在一连串拒马之后，加上几队严阵以待的步兵，蒙古人就是主动出击也很难伤到这些大炮的分毫。

距离很近，而目标又是如此的明显，炮营的兵士们甚至不需试射便开始了轰击。一开始，初出茅庐的炮手们打出的炮子准头并不太准，但是黄土掺杂着草径再用原木支撑的长墙原本就不算牢靠，现在对上飞蝗一般的炮子，转眼便裂开一个几丈宽的大口子。

长墙之后，百户们的喊声连炮子落地的轰隆声也无法掩盖，烟尘弥漫的缺口上“呼啦拉”涌出一拨拨的人头和麻包——那是蒙古人拼了性命来堵口子了。

堵口子的人还没到缺口上，外面雨点一般的箭矢已经纷纷落下，因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箭矢都是朝天上发射的，一指长的精钢箭头带着破空的呼啸从高空落下，带着毡帽批着皮甲布衣的人群中马上绽放出点点血花——无数的躯体和他们背负的草袋土石一起，成为了填补缺口的材料。

许是保卫家园的勇气，许是百户们手里的刀枪威慑，缺口后方的预备队前赴后继。渐渐的，几丈宽的口子一寸寸的被血肉和泥土填补了起来。全心投入到填补缺口中的蒙古军官只是庆幸外面的镇北军步兵并没有趁机进攻，却没有注意到，敌人的大炮已经在稍远些的地方打出了另一个更大的缺口。等到军官们被土墙倒塌的轰鸣吸引而注意到新的缺口时，那个缺口已经有原来那个的两倍宽了。

激战，还在继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前几天晚上加班学习16949体系知识，耽误了周三的更新，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