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院落重帘暮,彩笔闲来题绣户,墙头丹杏雨余花,门外绿杨风后絮,朝云信断知何处,应作襄王chun梦去,紫骝认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
武当山下,山谷中一处农家小院的院子里,李小姐正在抚琴而歌,这里原本是李员外家的佃户所住,自从天使来了之后,武当山一下成了均州城里最为炙手可热的地方,这里虽然离上武当的那条山路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但热手的程度一点都不低于均州城里最繁华的地带。
李员外花了好多工夫和银子,才好说歹说把邻近的几个农家小院给租了下来,李轻兰喜这里清静,就带了两个丫鬟住在了这边,这里虽然偏僻一些,但时时可以听到虫唱鸟鸣,令一直住在城里的李轻兰倍感新鲜。
今天一大早,李员外就留下一个小厮伺候李小姐,自己带着二娘匆匆上山去了,今天是拜祭的第一天,一早起来,整个武当就闹轰轰地,个个都说昨晚看到有几道金光降落在了武当山上,一定是真武大帝真身降临,虽然每有一个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以众人都是深信不疑,顿时引起一阵上山祭拜的热潮,那些年老体弱上不了山的,也都早早聚在了山脚下,希望能够沾上一丝半点的仙气,保佑自己身康体健。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一早起来,李轻兰就带着丫鬟在山间戏耍,或是用轻罗小扇扑着蝴蝶,或是摘一朵颜色打眼的野花,招摇地插在自己的鬓边,或是小声哼几首香艳的词曲,低头幻像一下未来夫婿的模样,这些,都是她在城里所无法享受的乐趣。
直到午后不久,赖管家带着几个家人回来了,还带来了父亲的口信,说是自己遇到故交,被其相留住宿一晚,要她晚上小心。
山里人家,原本就是民风纯朴,这一带几乎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加上有几个家人相伴,完全问题李轻兰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只是赖管家来了之后,自己不能象上午一般乱逛了。闲下心里,轻兰叫烟儿把自己带来的瑶琴搬了出来,在院子里慢慢地抚起琴来。
前面是武当青青的翠壁,后面是小溪潺潺的流水,加上树上不时停歇下来的鸟儿的清脆的鸣唱,整个山谷沉浸在一派安乐祥和的气氛之中。
李轻兰眼睛痴痴地看着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一种莫名的惆怅慢慢涌上心头“李公子,李公子。”轻兰轻轻地念着,打开手中前些日子他飞鸽传过来的纸帛,纤纤的素手缓缓地抚mo着上面的文字,嘴里念道:“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一张俊朗的笑脸慢慢地浮现在李轻兰的面前,他潇洒不羁、他古道热肠、他心思细腻、他文采斐然,这样的人儿不正是自己时时在梦中梦见的夫婿么?李轻兰回想着和他一起渡过的那个难忘的夜晚,脸上慢慢泛起淡淡的红晕,她眼望着树上成双成对的小鸟,一时不由痴了。
就在李轻兰出神间,旁边烟儿扑哧一笑,将她的神思从天外拉了回来,看着烟儿那无辜的眼神,轻兰脸上不由飞起一片红云,她站起身来,笑骂道:“小妮子,这般鬼鬼祟祟的,是想吓死我啊。”
烟儿抿嘴笑道:“方才奴婢在外面听小姐抚琴,正听得入神间,不知小姐为何打住,所以近来看看,既然小姐不喜欢,那奴婢告退了。”
李轻兰轻啐了一口,把琴拨子放下,对着烟儿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得这么轻易,上
次教你的曲谱可曾熟练了,过来弹给为师听听。”
烟儿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她走过来,斜倚着半边身子坐下,先宫商角徵羽地调了一边音,然后慢慢抚动琴弦,嘴里低声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身影婉转悠扬、一首越人歌被她唱得柔情似水、情意绵绵,李轻兰听得烟儿唱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一时满腹的心思便又化为不绝的思念,顿时飞越了几重青山,一直飞到了李驹的身边。
见李轻兰如此模样,烟儿赶紧停了下来,她走到李小姐身边,轻声道:“小姐莫非还在为马公子的事情担心?依奴婢之见,李公子见了小姐的书信的必定会星夜赶来,小姐暂且宽心。”
李轻兰轻轻叹了口气,皱眉道:“李大人在均州结怨甚多,以李公子的为人都被人诬蔑至此,我就怕……就怕有人从中作梗,到时候,万一我爹听信了外人传言,把我许配了马公子,我……我又该怎么办才好?”说着,手不停地在裙角上转动着。
烟儿赶紧道:“小姐多虑了,李大人毕竟还是均州知州,李员外就算不看僧面,也总会看李大人的佛面吧,我看,只要李公子能赶过来,一切就没问题的了。”
正说着,突然听得门外传来赖管家的声音:“小姐,鸽子飞回来了,上面还有一封信和一块玉佩。”
里面,两人都是一喜,烟儿几步跨出门去,赶到赖管家的身边,取过那卷布片和玉佩,就打开看了起来。
刚一打开,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烟儿不由赶紧捏住鼻子,一只手抖开布片,一看之下,烟儿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上面用红色的东西写着:“涂州已陷,武当城郊南五十里有元军铁骑三万,瞬息可至,速呈李大人。”
字的下面,还有一行更小一点的字,同样是用红色的东西写的:““兰儿,我杀元人去了,有死无生,祝你和马公子白头偕老”看字迹,依稀就是李驹所写。
李轻兰轻轻跨出院门,看到烟儿一副惊骇莫名的表情,不由心中一阵抽紧,当下也顾不得其它,走前几步将那布片接了过来,刚一看完,不由感到脑袋一阵眩晕,胸中一阵翻腾:“什么?李……李公子……”一口气直冲心脏,嘴里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晕死过去。
李小姐这番变故只把众人惊得手忙脚乱,赖管家赶紧叫人到屋子里取了药油,又叫烟儿在李小姐的人中上掐着,过了好一阵子,李小姐才幽幽醒转过来。
轻兰珠目含泪,神情悲痛欲绝,她接过烟儿递过来的那块水晶牌儿,又抖抖索索地从贴身的地方拿出以前李驹送给自己的那块水晶,略一对比,就可以看出这两块牌儿无论是质地还是雕刻的手法无不酷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都化为飞烟了,不由抱着那块水晶牌儿悲泣起来。
旁边,懒管家从地上把那张粘满了斑斑血迹的布片捡了起来,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元人已经到了城南五十里地?”那布片拿捏不住,又掉在了地上。赖管家赶紧把烟儿叫过来问道:“这……这……这真的是李二公子传的信么?”
烟儿回头看着轻兰悲切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懒管家顿时感到心里一阵抽紧,手脚不由得哆嗦起来,当下也顾不得李小姐了,他叫过几个家人,叫他们看住李小姐,自己带上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就要往武当山赶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李小姐在身后叫道:“赖管家,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李轻兰收住泪水,红肿着眼睛目视着赖管家道:“这等大事……,还是有我同去的好。”
赖管家一寻思,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毕竟只是一个乡绅人家的管家,这等惊天的消息,很难取信于人,李小姐就不同了,她与李家二公子的关系,现在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均州城里只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如果不是这样,她老爹也就不会这般急着把她嫁出去了。
当下,赖管家吩咐家人取了一乘软轿,一行人就急匆匆地往武当山李然之李大人的暂住行营赶去。
李小姐等人赶到行营的时候,整个行辕冷冷清清,浑没有了平日里的熙熙攘攘、官轿往来有如接天荷盖的模样,两个兵卒无精打采地守护着辕门,脸上一副宿睡未醒的模样。
见了这么一大帮子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旁边一个兵卒隔了老远就喊道:“回去,回去,这里是军机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赖管家赶紧几步赶上前去,冲这一个兵士施礼,满脸堆笑道:“这位军爷,我等有紧急军情承报李大人,还望军爷能行个方便。”说着,把几串制钱攒在手中递了过去。
那个兵士看看左右无人,就飞快把钱收下,嘴里笑道:“大人们都到山上大殿里去了,现在正是恭迎真武大仙的关头,别说是你们,就算是皇……就算是贾似道贾大人到了,恐怕也得在外面暂候一会,免得惊扰了大仙。”
“啊”赖管家一时不由手足无措起来,他象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一圈之后,又走到那两个兵士旁边,狠狠心,掏出一点碎银,双手奉上,赔笑道:“军爷,我等实在是有紧急军情呈报,还请军爷指点一二。”
那兵士接过银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仔细将银子收好,笑道:“指点不敢,不过此刻城中能说上话的,恐怕只有这武当的知县刘安刘大人了,你等不如到县衙门找他去。”
赖管家二话不说,带着众人就匆匆往县衙赶去,身后,那两个兵士正互相道:“这等太平日子,哪有什么紧急军情,八成是他家公子犯了事,过来打点打点,啧啧,这位爷出手还真大方,一天多来得几个,守一年门,咱就回家娶媳妇去。”
武当县衙离行营并不远,不到一刻钟,众人就到了县衙前面,此时,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衙门前当值的衙役已经收好水火棍准备回家好好享受一番老婆整治的好菜了,这是,赖管家一行匆匆赶来,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小厮已经上前举着拳头在前面的大鼓上狠狠地擂了起来。
“通、通”的鼓声顿时将衙门前面一干闲人吸引过来,南宋为了使县令审案能做到公正廉明,县令审案之时是允许乡人旁观的,这样一来,即使审案之时县令有所偏颇,那顶得钱买放、贪赃枉法的帽子却是脱不掉的。
三通鼓一擂完,赖管家就带着李小姐闯上了公堂,刘知县带着县丞、县尉从后堂匆匆赶了出来,见了一个老人家搀扶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走上了公堂,不由微微一愣,正准备坐到椅子上去,堂下,那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已经轻轻一福,盈盈道:“大人,小女子有紧急军情上报,还请大人内室说话。”
刘安见那女子面容悲戚、眼中依稀似有泪光,又看她衣着华贵、神态雍容,从人众多,心中不由信了三分,当下令衙役驱散乡人,带着县丞、县尉将李轻兰、赖管家及烟儿三人让进了了内室。
刚一进去,李小姐已经是悲不可遏,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道:“大人,李二公子以死相告,现武当城南五十里有元人大军,大人……大人快做准备。”
“什么”李轻兰此言一出,顿时满室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