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李马这么一说,众人神色更是一紧,莫刚更是不由叫出了声:“什么?林大棒子竟然敢做叛贼?”
“不错,若非林将军叛变,这三万蒙古铁骑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此地?我等现在就回去,马上布防,希望时间还来得及。”李马一边说,一边把马牵了过来。“我均州有禁军一万,厢军三万,再加上陈先生的新式火器,据城防守应该不是难事,大伙先把马蹄包起来,免得蹄声惊动了元人。”
听得李马一说,众人顿时又活跃起来,莫刚俯下身子,把衣服包在马脚上,一边道:“也好,老早就想和元人见个真章的了,可惜家里老头子挡着,一直没有去成,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了,我倒要看看,这些什么牢什子的蒙古人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旁边,一个白净脸皮的青年咧咧嘴,反驳道:“这些蒙古人可不是泥巴捏的,上次张将军跟蒙古人干过一仗的,堂堂八万禁军,有命回来的不过区区九千余人,好在但是蒙古人只有两万不到,否则,不等皇上责罚,张将军的小命就已经交待在黄河边上了。”
“那是张将军脑袋糊涂了,竟然跟蒙古人打yezhan,谁都知道,蒙古人骑兵厉害,想那大金,欺负我大宋百余年,最后还不让蒙古人象掐死只蚂蚁般灭了?我大宋野战虽弱,守城却是一等一的”莫刚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道。
“想当年王将军、张将军孤守钓鱼城三十六载,任元人智计百出、攻城无算,最后不但折了骁将汪德臣,连堂堂一国之君的蒙哥大汗都死在了钓鱼城下,嘿嘿,说到守城么,莫说是三万铁骑,就是来了三十万,又有何惧哉。”听得莫刚此言,众人一边裹着马脚,一边连声称是。
那白净脸的青年反驳道:“翻那黄历有什么用,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元人已经得了金、夏的匠人,云梯、撞车、投石炮都已经有了,否则这些年来也不会侵略得如此迅速。”
“元人有云梯,我均州有插板,云人有撞车,我均州有塞门刀车,元人有投石炮,我均州有风神弩,大不了提个脑袋跟元人去撞,没来由躲在床板数卵蛋,白白辱没了先祖的名声。”莫刚把剩下的碎布一仍,拍了拍手道。
“你”那白净脸的青年脸上涨得通红,嘴唇紧紧抿着,他把拳头捏紧,又松开,最后恨恨地吐了口气,蹲下身子闷声往马腿上系上布条去了。
这个白净脸的青年叫宗斐,祖上就是三呼“渡河”而终的抗金名将宗泽,只是宗斐一门并非嫡出,虽然他时时已宗泽后人自命,但买账的人却是不多。
众人把马蹄包起来,又牵着走了一段,眼见前面小路已经宽敞了不少,李马道:“咱们现在就走,好让大军早做准备。”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上马,准备向均州弛去。这时,李驹突然策马跑了上来,一把抓住李马的辔头道:“大哥且慢,我看元人的目标并不是均州。”
众人顿时停了下来,李驹继续道:“我均州南对平原,北靠汉水,元人若要侵犯,必自南门攻打,北门有汉水屏障,而元军又不谙水战,断无舍易求难的之理。”见众人点头,李驹继续道“再说,只要出此树林,便是官道,元军再无隐蔽之处,偷袭必不可成,现元人既夺涂州,若自南门攻击无论是补给还是战力展开都要远远优于北门,我看,元人志不在均州,而在……。”
“而在武当山郡”李马醒悟过来,接口道。“武当城薄兵弱,以元军三万铁骑之威,定可一战而下,到时候,不但兵力锲入我均州腹地,而且,天使也必将落入元军手中。李马从马上翻身下来,以拳击树。
“此次代天子祭拜武当,天下无不目视于此,一旦天使有失,天下人必以为大宋国运已去,菩萨不佑,则人心尽失矣,到时候,元军挥师南下,岂不起势如破竹?”
一时间,林子里安静了下来,除了马偶尔打几个响鼻,整个林子静得如同三更时分无人的乱葬岗。众人不由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元人的这番毒计得逞,那大宋亡国之日也就指日可待了。一下,众人无不方寸大乱,脸色惨白,冷汗直流。那小三子更是哽咽出声:“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爹爹还在武当山上呢。”
莫刚从马上跳下,疾步走到李马身边,道:“我爹还有你爹都在武当山上呢?要是元人这般攻去,武当必无戒备,到时候…………”莫刚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又跳上马背“不行,我要去武当山报信,叫父亲早做准备。”
那马的步子还没迈开,缰绳已经被李马一把拉住“此去武当,除了前面这条小路,再只有后面那条官道,现在小路已被元人占据,而走官道至少要三、五个时辰,如何能赶在元人之前报信?”李马低声喝道。
“现在元人还在修整间,我等不要先乱了阵脚,下来,大家再好好计议计议。”李马厉声道。
莫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从马上跨了下来,他把缰绳狠狠一仍,一脚把一块石子远远地踢飞,猛地一拳重重擂在旁边的一颗槐树上。
李马站在树下,面沉如水,脑袋里飞快地转动着:向前,大军挡路,别说冲过去,就算是要奔出树林,恐怕都非易事;向后绕路,官道虽然好走,但路途要远上许多,等他们到武当山时,恐怕元军早已攻击半个时辰了;若待回均州,但众人的亲人多半就在武当山郡中,要他们不顾而去,先不说别人,恐怕自己就第一个做不到。思来想去,只觉头疼欲裂。
正没个计较间,却听得一阵“咕”“咕”的声音从身后发出,是军鸽!李马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如果有军鸽代为传送消息,武当早做准备,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城而出,这样的话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李马不由脸上一喜,出声道:“飞鸽传书、飞鸽传书。我们怎么忘了这等事情,现在有军鸽在此,必可将消息报与武当,到时候,我们再联系均州守军,两面夹攻,何愁元军不灭?”
“对啊,我们都是急糊涂了,倒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忘了”莫刚拍手叫道“快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写了书信过去,叫武当守军早做准备。”一下众人都感振奋起来,有穿白绸衣服马上把衣服脱下,撕成三指宽的长条,众人知李马李驹两人笔下工夫不硬,又推了一个字写得好点的同伴出来,咬破食指,就待写信。
这时宗斐突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看,就算有了飞鸽传书,武当恐也难逃此劫。”
莫刚怒目而视:“真是无胆匪类,你要怕了元人,自己躲在家里也就算了,好端端的又来搅什么局?我等原来也没指望你能派上什么用场。”
宗斐脸上现出一丝怒色,他忍着怒气缓缓道:“军鸽虽然快捷,但比之元人马蹄最多快上一个时辰,这鸽房是在山下李员外府上,就算接到书信一刻不停,等到传到知州大人恐也得要半个时辰,此刻各位大人都在戒斋,城中兵士无人管教,必然散漫,区区半个时辰如何能将兵士聚集?就算是要弃城而出,这半个时辰,恐怕只能出城不到十里,以元军铁骑之速,不出一刻便可追上,到时候…………”
一片云影飘过,把太阳遮盖下来,林子里顿时暗下了不少,一种沉得象铅块般的感觉重重地压在众人的胸口,李马李驹等人一时觉得呼吸艰难、胸闷欲裂。
“怎……怎么办?怎么才好?”小三子手抱脑袋缓缓坐倒在地上,他是家中独子,自小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关怀备至,父子之情,深厚非常,本来飞鸽传书刚给他带来一丝希望,现在宗斐的一番分析又将他的希望击得粉碎。
一时间,众人本来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边,莫刚手握拳头,往地上不停地锤着,手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他恍如未见,李驹的手在寒铁刃的刀把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牙齿咬得发出阵阵脆响。
这时,宗斐的话又缓缓传来:“依我看,现在若要救武当,只有一个方法。”
顿时,一十七双眼睛齐齐地盯在了他身上,莫刚更是猛地跳了起来:“有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宗斐深吸了一口气,徐徐道:“擒贼先擒王,若是我等能将元人的领军大将毙命于此,至少可为武当守军争取到一日之机。” 宗斐顿了顿,眼睛逐一地往众人身上看过“元人歇息过后,必将重新整理队列,此时,人人只顾队列之事,必然疏于防范,此时我等若能趁机冲上,乱军之中或能有所斩获。”
一阵微风吹过,将几片细小的叶片高高展起,众人寻思着宗斐的话,一时限于了沉思。良久,李马方才抬起头,沉声问道:“军列之旁,必有兵卒逡巡,我等如何躲过?”
宗斐想了一下,道:“应该可以算准时间避过。”
李驹站起身来,道:“将领之旁,护卫必多,我等如何胜之?”
宗斐苦笑道:“也许可以胜之?”
旁边,莫刚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杀敌之后,我等如何脱身?”说着,莫刚走前两步,对着宗斐冷笑道:“莫不成你要说,也许可以脱身?”
宗斐淡淡一笑,眼望着树上透出无比活力的青绿色的树叶缓缓道:“非也,这个我倒是可以肯定。” 宗斐转过头,目视着莫刚,眼角闪过一丝淡淡的悲凉:“我等若是侥幸可以杀得了元军大将,三万大军之中,我等,断无生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林中的风已经停了下来,除了远处的知了传来隐约的嘶喊,林中一片寂静,往前再走一千余步,就是元军的三万铁骑,而骑马往后跑上一个时辰,就是大宋繁华依旧的太平盛世。
盛夏时节,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格外茂盛,林子里星星点点的的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把自己娇媚的容颜呈现给这群寂寞的观众,浑不理会众人心中此刻如同山崩海啸。
轻轻地,一阵古朴的旋律在林子里慢慢地蔓延开来。这曲子古朴、肃穆、苍劲、悲凉,宛如夜空中嘶吼的罡风。
李马用刀背敲击着刀鞘,发出阵阵脆响,合着这种刚烈的节奏,李马缓缓低声咏道:“春柳依依、秋草离离、袍泽身殁、断我肝脾、执我干橹兮、护我爹娘、守此故土、虽死何伤。”一边低吟着,一边跨上马背,轻轻扭转马头,向着元人大军的方向慢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