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是一匹来自江湖的马,纵使一路腥风血雨,灰头土脸,也要风雨无阻,乘风高歌,只因它是匹来自江湖的马。它的祖祖辈辈都是江湖上的马,江湖上的马享受的便是风里来雨里去却丝毫不减的豪气和速度。
我拉紧了缰绳,努力偏着身子看清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变成一片红色锦布的“未知”前途。小花是一匹人来疯的马,它的祖籍在江湖。当小花听见七皇子完颜朔哈哈大笑,充满豪气地唱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我想它大概错以为这便是江湖传说中的那首《笑傲江湖》了,小花重拾被丢失在汉江旁边的自信,一路狂奔。
小花载着我和完颜朔首当其冲地奔入军营,身后黄烟滚滚中隐约可以看见一队金兵。进入军营,远远看见军营里飘着一朵彩云,七色的裙摆和红色的面纱在风中飘荡,正是草原上最美的鲜花,完颜朔的宠妾阿弥丽。阿弥丽的身边站着几名金兵和略弯着腰的金兵。
我拉住缰绳,小花刚刚刹住激情的脚步。阿弥丽便跑了过来,扑入刚刚下了马还扶着我的完颜朔。事实证明这实在是巨大的拥抱,完颜朔现在是无福消受美人恩的,他的身体晃了晃,连带着抓着我肩头的手一紧,捏得我低呼一声。我皱着眉对那几个呆愣愣的军医道:“七皇子受伤了,还不快来救治。”
阿弥丽抬起头,面纱上有湿湿的泪痕,面纱下的瑰丽脸庞怕是早已梨花带雨了。我低下头道:“七皇子受了……重伤,急需救治。”按照常人的体质来说,完颜朔的确受伤不轻,可是他一路大笑,还高歌一曲。可是如果他再这样抓着我的肩头,我肯定会受重伤了。
完颜朔白着一张脸道:“好了,别哭了,来人送阿弥丽回营帐。”说着低下头在阿弥丽的耳边说了句话,阿弥丽羞涩地转过身在一帮金兵的带领下向军营里走去,一步三回头,赶上来的完颜朔的亲兵笑嘻嘻地起着哄,众人似乎都好像已经忘了他们的七皇子还深受重伤。
我低着头道:“七殿下,吴为今日未经将军同意就跟随殿下狩猎,再不归恐怕要受罚了。七殿下既是有人照顾,那吴为就先行告退了。”
我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完颜朔的亲兵起哄道:“完颜小王爷怎忍得心罚吴不军师,怕是抱在怀里疼还来不及……”我的脸渐渐黑了起来,却听那话音慢慢变小,到最后已经吞咽到喉管里成了几许呢喃声。完颜朔看着亲兵,那说话的亲兵面带惧色地低下头,其余的人也正经了脸色。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挺直了腰看着完颜朔,也不言语。完颜朔脸色苍白,看了我半响,道:“本殿下一个人也能疗伤,那吴军师去找琅邪小子吧。”话虽是这么说,他的手却没有从我的肩膀处拿开,反而紧了几分,脸颊起了红晕,赌气般地紧盯着我,眼神愤怒不甘中夹杂着难过。我心里一颤,视线从完颜朔脸上移开,半偏着头看着不远处的飘着的军旗道:“等吴为见过将军,就去探望殿下。”
完颜朔笑道:“如此甚好,本殿下今晚就再营帐里等着吴为了。”话一说完,就先几名待命的军医快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我苦笑着走着,脑海里一直是完颜朔刚才看着我的脸,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就如同……一个儿子看着一个即将离去的母亲。我顿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脸,难道我长得神似完颜朔的母妃?!这么一想我连忙向着岳思齐的营帐走去。
一掀帘子,我一头就扎了进去。“砰”地一声撞上了某个物体,捂着头,我倒退一步,怒目而视。两尺外,王贤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一双八字眉拧成了一个人字,看着我嗫嚅着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俗话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王贤的眯着双眼,勉强称得上长的睫毛上凝着一颗闪着光的水珠,怕是真得撞疼来了,我揉着额头,无奈道:“今后不要如此莽撞,幸好是我,若是撞到他人,你的下巴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我理直气壮地擦过王贤,走向坐在桌边自始至终无视我一直在看地图的岳思齐。站在岳思齐的身侧,我道:“我有个事想问你。”岳思齐没抬头,我接着道:“完颜将军,我有事想讨教于你。”岳思齐还是不说话。我叹了口气道:“七殿下的母妃……呃……”话一出口,我就纠结起来,这话问得也太没营养了。我接着道:“算了,说正事。”岳思齐猛地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眼睛晦暗不明。
我赶忙道:“七殿下……”
我话说了一半便咽了进去,手腕一疼。岳思齐气冲冲地拉着我冲出帐子,王贤还拖着下巴站在原地,幸灾乐祸地看着我被拖走。巡逻的士兵瞄了我们一眼,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我暗中向后拽了拽,试图让岳思齐放手,无奈岳思齐抓得太紧。岳思齐拉着我横穿营帐,站在帐前,我僵着脸道:“将军有话便说,没必要领着我来这么个地方。”
岳思齐也不做声,头也不回地将我拽进帐子里,不顾轻重地一把将我摔在矮几边的薄毯上。我痛得闷哼一声,坐起身来疑惑地瞪着他四处翻找的背影。半盏茶的功夫,岳思齐才大步向我走来,手里拿着把出了鞘的刀,我愣在原地,他到底想干什么?!
岳思齐走到我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手伸到我的头上,摩挲着我的头发。他手里不拿着剪刀,这便是一场极温柔的调情,可是他手里拿着刀,手又放在我的头上,让我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变成了一个已经成熟了的西瓜。一缕头发被撩起抓在他的手上,我心里一紧,刀子一划,头上一松,一缕头发被削落。我呆看着岳思齐从容不破地解了自己的发冠,割了的一缕头发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条红丝线,将两缕头发绑在一起,缠了个死结。脑子里一团浆糊地冒出他要将这头发放在哪的想法。粉红色绣着精巧梅花的荷包被拿了出来,两缕混成的头发被卷好放入了荷包内。
我心里一痛,欢喜带着一点悲哀。这是景国的习俗,相爱的男女将两人的头发割下用红线捆成一缕代表着两人永结同心,此生不离不弃。他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习俗,可是那粉红色绣着精巧梅花的荷包是纨绣的绣品吗?女人若是喜欢上了,即使是一个最小的物件都入不得眼。岳思齐将荷包收入怀中,一头如墨的头发披散遮,星子般地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我略过头道:“头发散了,坐下,我帮你梳好。”
手中的头发黑亮顺滑,我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的木梳,一下下极用心地梳着。大帐里安静下来,我平静地道:“只有小孩子才会有那种举动,你也是将军做这事也不怕人笑话。”
岳思齐道:“青……青穹,你不怪我了。”
我手里的梳子一顿,道:“若你是指你以前隐瞒我做的事,我本来就没有怪你,只能说我技不如人,被你和王贤摆了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还没那么小气。”
岳思齐默了片刻才道:“不是这件事吗?其他事?”
接过岳思齐手中的发冠,安好,我才道:“好久以前的事了,不关你的,谁让你长这样,平白无故地看着就让人生气。”
若真是他,断不会做这等事的,可是不是他,言行举止又是何等相似,就连生气的样子都让人恍惚起来。
我手里一松,梳子就落入了岳思齐的手中,听得他道:“以后莫要随身带着木梳。男人随身带着梳子也不怕完颜朔生疑。”我翻了个白眼:“怎会,男子带着心爱女子的木梳有何不可。”
岳思齐摇头道:“你不觉得奇怪?自完颜朔见过你以后,几乎每日都来我这将军帐。”瞥了我一眼继续道:“你也不知是我的‘军师’,还是他的侍卫。今日他受伤归来,你骑着马在后面抱着他。”
我自动忽视岳思齐“抱着”两个字,犹豫了片刻问道:“完颜朔的母妃你见没见过?”
“没有。”
“怎么会没有?”我坐直身子,抬起头看向岳思齐,却见他拆了发冠,正在重新梳头。我不高兴道:“不喜欢就早说。”
“你能梳正了,我都不会自己重新梳。”岳思齐没好气道:“况且你要给我梳头,我又哪忍得心拒绝。”,
话说得也对,就我那技术,歪得可能性那是百分百的必然事件。
我道:“我还以为自己长得像完颜朔的母妃呢,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头被拍了一下,岳思齐道:“试问一个半岁的小儿能记住自己的母妃?”
我黑了脸不再说话,这不是急于给完颜朔看着我的目光找个解释吗?总不能说我天生带着一股母性的力量吧。
岳思齐忽然道:“青穹,这几日莫要跟完颜朔太过接近。我自小和他比武,他的武功断不会连一匹狼都斗不过,肩部受伤……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中毒了。”我看着岳思齐道:“慢性毒,软身散,毒性不强,若不是完颜朔今天徒手搏狼力气出得太大,怕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现在两军对战,他要是上了战场,恐怕也活不下来。”
岳思齐道:“这几日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没有我的允许别去见完颜朔。”
“我接了完颜朔的令,今晚必须去探望他。”我转过头对着空气道。
“好,七皇子受伤,本将军也得探望一下,我和你一块去。”
头发一紧,一枚梳子已经插了进去,我拔下揣入腰间,梳子晶莹剔透,碧绿流转,浑然的一块好玉打磨而成。我抬起头看向岳思齐,却见他脸颊微红,道:“这梳子自我记事就跟着我了,也许是我娘的,你收好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传家宝?!
恢复更新了,前段时间要忙得事太多,现在缓了过来,乱麻会尽量日更,每更在3000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