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帝永和八年四月,金国举兵侵入保洲,于保洲城数百里外驻兵十万,两军形成对峙。史书记载,“保洲军乱”是七年的“景金战”的开端,自此天下大乱,群雄争霸。历时尚不到一月的“保洲军乱”也被野史称为“桃花乱。”
天还没大亮,我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睁着眼在床上躺了片刻。南儿端着盆热水进来,放在离床不远的架子上,背对着我甩甩手臂。
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拿过搁在床边屏风上的蓝色布衫披上,开口说道:“南儿,什么时辰了?”
南儿听见我说话,吓了一跳,手揉着脖颈,向后仰着头,转过身没好气道:“大清早就吓了南儿一跳,这才五更天,您再躺会儿吧。”
“不睡了,今个儿还有事,得早点起。”说完我就下了床穿好衣服,走到盆边漱好口洗了脸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虽然我已经告诉过南儿在李府不用起得太早,但是每天早晨醒来该打理好的还是打理好了,木桌上的茶水倒出来总是冒着热气,坐在榻上的南儿半眯着眼睛犯瞌睡。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身后传来南儿的惊呼,嗓音高得微微变调,随着而来的还有木盆落地,水花四溅的声音,我微微蹙起眉,离了桌,转过身,木盆躺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水流四处蔓延,南儿张大着嘴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瞪了南儿一眼,这个小丫头,有什么恐怖?又不是换了个人,弯下腰去拾木盆,盆边南儿的一双绣花鞋被水浇得湿透了:“臭丫头,赶快去给我换鞋去。”我话音未落,就听见“啪”得一声门被踹开,一道劲风猛然向我袭来,抓着木盆的手本能一挡,“卡擦”木盆被踹成了几瓣,手被震得发疼,我忙向一边闪去,一把闪亮的匕首就朝面刺了过来,我顿时就怒了,天下女子最惜自己的容颜,江湖上毁女子容貌的人向来都没有好下场,来人如此心狠手辣,这一刀要是挨着了,留下疤怎么办?
“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的脸不能碰的吗?”一腔怒火终是压不住,我甩掉手里的木盆,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过去,手里捏着一股劲急攻过去。
“妖女......”声音清脆,稚气未退的童音。少年面色复杂地看着我,一身紫衣,匕首从手中掉落下来,划出一道寒光闪烁的弧线,那茶壶就向着他浇去。
红色的锦带绑好头发,我推开房门。舒忻正坐在正屋的椅子上,身边站着南儿。
舒忻的衣服被茶水晕透了,胸前都是一片深紫色,我看着南儿道:“去给舒忻少爷拿套衣服。”南儿匆匆退了出去,我走到舒忻旁边坐下,等着他说话。
“妖女,不要指望你救了我我就要感谢你。”片刻,舒忻说道,脸色苍白,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虽然我也不想救你,但是现在怎奈我追悔莫及也不能把你送回去了。”我乐呵呵地说道,“亏本的生意总是不能做的,我救了你总是事实,总是要报酬的,酬金千两。”舒忻转过头,一张苍白的脸倒像是抹了胭脂。
“要不只要道声‘谢谢’,不过这声‘谢谢’我满意了才能算数。”
我不计较你喊我妖女,不计较你莫名其妙地闯进我的房间,不计较你踹坏了我的盆,毁了一个茶壶,反正那些东西是石扶风的,他多的是钱,可是来了竟然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么一句雷死人不偿命的话,我又不是江湖圣母。
舒忻捏着拳头,身体颤抖,看着我的眼睛里全是厌恶,我一愣,我就这么惹人嫌,以前怎么不知道?
“千金就千金,改日奉还。”舒忻说完就走了,一把扯过呆在门口的南儿手里拿的衣服就出了院门。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舒忻紫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脑海中金光闪闪,他家难道有金矿,一声“谢谢”比千两金子还值钱!
南儿小跑过来,惊恐地看着我道:“少爷,少爷,我刚才看到。”
“金子?”
“舒少爷嘴角有血。”南儿跺了下脚:“吐,吐血了。”
“哦。”我哼了一声,他淤血内积,被气得吐出来了反而有益。
黄昏,李府角门。
十六岁少年。
马是名种的玉面青花骢,配着鲜明的、崭新的全副鞍辔。
马鞍旁悬着柄白银吞口、黑鳖皮鞘、镶着七颗翡翠的刀,刀鞘轻敲着黄铜马蹬,发出一连串叮咚声响,就像是音乐。
衣杉是蓝色的,很轻、很薄,剪裁得很合身,再配上特地从关外带来的小牛皮软马靴,温州“皮硝李”精制的乌梢马鞭,把手上还镶着粒比龙眼还大两分的明珠。
四月的风钻过李府的竹林,吹起那少年的的绸衫,温柔地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少年满头的黑发只松松绑了个发辫,鬓边凌乱的碎发在黄昏中软软的随风飘起,这少年的左脸上竟然有块榆钱叶大小的棕色胎记,这块棕色胎记掩盖了这少年原本清秀的五官,让人觉得十分丑陋,生生糟蹋了这一身打扮。
我松松地拉着缰绳,无奈地瞧着低头不语无声哭泣的南儿,自从知道我今天离开的消息这丫头就一直不说话,对着我也是不理不睬,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偏过头看向旁边的石九:“替我向你们家少爷转达声谢谢。”
石九微微笑道,“少爷说了,这一套都是借的。”
我顿时呆住,准备下马,借的,这一套行头也不知有多贵,尤其那把刀,虽然我一向对兵器没有研究,但是光那七颗流光溢彩的翡翠就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买椟还珠”不就是告诉我们好的东西才会有好的包装,呃,也不一定,可是这个时代应该不会如此先进吧。
“你们家少爷的心意我就心领了,不过呢,这份礼实在是太厚重了。”都快压死我了,风光是风光了,可是也得舍得啊,而且这一身走到路上还得时刻防着土匪呢。
“这不是送得,是借的。”石九淡淡说道。
我不由地在心里暗骂声娘,借的,我不要都不行,听过人强买强卖,还没听过人强借强还的。
“那我不借了。”我立马说道。
石九微笑地看着我,我在心里哆嗦了一下,本来不是挺纯良一人吗,这才多久,难不成真的是近墨者黑,近石扶风者纯善不保?
“哦,您在这住十几天,顿顿有荤有素四菜一汤,您的手下住在这儿一个多月也是如此。”石九停了一下,转过头看看南儿,接着道:“南儿妹妹可是您的人?”
我目瞪口呆地点点头,南儿当然是我的人。
“南儿在李府虽没有您这样的待遇,但是也拿了月俸。”
“停,之前你们没有告诉我这些!”我怒气冲冲地道,这些竟然都是花钱的:“早知如此,我就带着南儿住客栈了。”我瞥了眼南儿,南儿也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小姐,您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问过这些啊,您如果问了我们肯定会说的。”
“可是,可是......”被算计了,石扶风竟然来这招。
石九见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些都是些小钱,主要是少爷给您疗伤的药材,以小姐的医术肯定知道的珍贵性而且我们少爷给人治病的费用也是极高昂的。”
我彻底有种被雷劈的感觉,江湖上传言天一阁阁主的医术是已经离世的天下第一神医的唯一弟子,传闻江湖上曾经有人为了求得天一阁阁主的医治,倾家荡产。如今我总不能说我可没让石扶风救我吧,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
“你们少爷虽然医治了我,可是,可是......”那话憋在心里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声音从院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