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马车就出了红镇向着保洲城的方向驶去。
红帮是景国西北地带的大帮派,但是和其他帮派不同的是红帮称霸西北不是因为该帮的绝世武功也不是靠着帮派长久的名望。从建帮到现在不过十年,与武林中人所信仰的道义相左,红帮霸占运粮河,以绑架,抢劫出名,同时还统领着西北一带的盗贼,私盐贩子,妓院。红帮也行善,领导水灾旱灾赈济,帮内公平互享,彼此之间慷慨大方。景国近几年边疆屡受金国骚扰,对于红帮这类大帮派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一来,世道越乱,饱受战乱之苦,又受红帮帮众欺侮的底层老百姓干脆也加入了红帮,红帮的发展如日中天。
马车内铺着蓝色的硬棉垫子,一路颠簸的行走在路上。车厢内的矮几上铺着素锦,摆放着小点心,旁边的瓷壶萦着白色的水汽,飘出阵阵茶香。
不知红帮的底细,去的又是红帮的总舵,带多了人也是累赘,因此车内只有我和石扶风二人。只是石扶风进了车内就坐在垫子上开始打坐,由得我一人无事可干。
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东方的太阳才刚刚探出头来,黑压压的云层都被踱了层橙色,寂寥安静。马车行驶在城外,听得轱辘轴的转声,天地之间好像只有这辆马车,无端让人觉得伤感。
赶马的车夫披着毡子,生得一张笑脸,纯朴和善,跨辕而坐。见我探出身子,看着四周,笑着说道,“小姐,外面挺冷的,你还是回车里坐着吧。”
“没事,车里憋闷,出来透透气。这走得是哪条道啊?”这条道的两边都是田地,马车行驶的道并不常见。
“去红庄走这条道是有点绕的,官道虽然直了,但是路上官兵太多了,搜查来搜查去,到最后都是要钱,原先有钱的拿钱还能打发,没钱的挨几下打也能放行,这几日越发猖狂了,钱财用抢的,好看的姑娘也直接拉了就走。”
自从狼山一战后谣言四起,都说金兵吃了败仗,忍了这么久没杀人放火,怕是憋不住了,遭殃的就是红镇这一带,家家户户收了细软,大的物件埋在地下各找途径向着保洲城的方向去了。
“这些个田地也不知多久没种了,良田都贫了,十几年前附近的田地都是由一丈来高的高粱形成的青纱帐,天还没亮这都有人来耕作,唉,真是荒废了。好日子过不上,保住命就不错了。”
车夫一直说着,也不注意我是不是在听,一味得叹气。
我缩回了车内,石扶风已经正手捧着茶杯,见我进来,淡淡看了一眼。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红庄?”
“天黑之前。”
“这么久,骑马岂不是快点。”我纳闷得问道,在李府修养了四日身体才稍好,完颜禄的军队大概十日便到了,去红庄花了近一天的时间,且不说谈合作要花的时间。
“骑马?!怕是一天都到不了,不想惹麻烦就老老实实坐好。”石扶风冷笑得说道,对我的意见颇为鄙视。
石扶风在京城是纨绔子弟的领导者,风liu才子,家财万贯,四处留情。出了京城……呃,也是风liu才子,家财万贯,四处留情,只是办事说话都是怪啊,总是让我觉得自己是在雾里看花,生得一副好皮囊却难知底细。
前途未知,我也懒得想,看石扶风胸有成竹不疾不徐的样子,既是人家都打算好了,操心也没用,坐在矮几旁边时不时吃块点心,车里静得都能听到我的咀嚼声了。
天慢慢大亮了,车子也不知颠簸了多久,隔着车板,渐渐落后的沉重脚步声,被马车甩下的低语声,扁担的吱呀声。微微撩开车帘,路上逃难的百姓从最初遇见的三三两两成形到如今所见的人潮汹涌。步行的,坐着手推车的,骑驴的,骑马的。驮着行李,牵着孩子的,那孩子的脸在阳光下晒得通红通红的。挑着担子的,这一头放着行李,那一头还放着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夫妻相携。满脸皱纹的老人拖着羊的,领着猪仔的。
低着头默不作声得走路,抬起头看一下天光,抹一把汗,眼神无光。
我的点心放在唇边却是再也咬不下去了,整个人流向着保洲城的方向移动,汇成了一条无声的河,恐慌弥漫,在呼吸中走近身体又重新衍生出新的恐慌,没有言语的压抑和浓重的悲哀。
马车穿过人群,荒芜得好像穿过昨夜的那片良田。
“不用看了,看了不过是徒增感慨。”石扶风忽而说道,轻描淡写。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大声地反驳,指责他的无动于衷,发表救世的言论?听起来也不过是一口空言,只是在军营呆了不久,身受重伤而归,自己尚且无法保自己周全,又怎能说保护他人。
“总会好的。”我喃喃说道,做了总会有用的。
车内又再次静了下来,我呆坐在着希望马车快点到红庄,还是有一些事耻于逃避。
“人在苦难里呆久了,自会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无所谓麻木不麻木,”石扶风对上我惊讶抬起的目光继续说道,“看不见生活得光明处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安慰自己世人中总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无奈。”语气平淡,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我心里的怒气升了起来,只想说点话刺激石扶风打破他那万年不变的虚伪笑容,不由自主得捏起拳头,然而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笑得真让人讨厌,如此你回去好了。”
石扶风越发笑得绝代风华,眉眼弯弯,色如春花。
我撇过头,止不住得在心里鄙视自己说话不经大脑,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边嫉妒人家的美色,一边幼稚得赌气。
“这只玉镯子我要了。”
“小爷,我求求你,这玉镯子是奴家的娘留下的。”女子苦苦哀求的声音。
“这位小爷,这是我娘子珍贵之物,这玉也不是什么上好的玉。”男子的声音传来。我掀开车帘,向前看去。
一对夫妻正被拦在路边,一群穿着灰色衣服,围着蓝色腰带的大汉个个手持一把大刀,说话的是个年约十一二岁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男孩,墨色头发被一根柔软的布条绑起,额前留着斜刘海,穿了一身紫丁香色的劲服。
“那样,这镯子小爷我就更要了,来人,给我砍下她的手。”男孩丝毫不理妇人的请求,笑道,“小爷我就喜欢抢别人的珍贵东西。”
“你放过奴家,小爷,我这就给你。”那妇人连忙说道,伸手去拔手臂上的镯子。
少年皱着眉头,正经道,“你给了就不好玩了,我喜欢抢的。”话说完,摇了摇头,转过身吐出一个字,“砍。”
这小孩小小年纪就如此邪恶,抢人家的手镯在先,现又因为只是延误了一下就要砍人手臂,今天本小姐就让他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