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步一步变黑,我点燃了帐篷里烛台上的一根完整的红烛,点心盒里的点心早就吃完了,坐在矮几旁,撑着头一直看着从完颜琅邪离开就一直再也没动过的门帘,等着完颜琅邪说来照看我的人。
也不知纨绣在哪间帐篷,本以为找人打听纨绣的事情,可是从踏进这个军营开始就只在这个帐篷里活动,晚上去找苏纨绣也要有个具体的地点,要不然和闯大营什么区别,都是睁眼瞎。
等到我无聊得开始数星星了,帐篷外才响起了脚步声,有些急促可是很轻,是女子的脚步声。门帘被掀开,我使劲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站起来打招呼,才发现走进来的是纨绣。
纨绣套上门帘,又站在门口听听周围有没有人走过的声音,才走到我的面前笑着看向我。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裙衫,才几天没见,看上去竟比前阵子瘦了好多,眼神灵动多了一分活力,她在这找到了想干的事了吗?
走到纨绣身边,伸手揽过她,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耳边响起她温柔的语音,“青穹,我很好。谢谢你。”
“嗯,那就好,我很担心你。”我的手臂不自主得用力,真的很担心,亲手将她送到军营,里面没有任何人保护她,里面有曾经欺负她的士兵的同伴,她答应来这需要的勇气到底有多大,这个女子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克服心中的恐惧。
“不用担心,自己做的决定我就不会后悔,而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纨绣停了一下,“没人敢欺负我,况且我身上还有你上次给我的药,他们要惹我就完了。”声音中含着安慰的笑意。
“嘿嘿,那可是我研制出来的断子绝孙散,沾一点就让他们下辈子xing福无着。”我放开纨绣,抓着她的肩膀,仔细打量着她说道,“我们纨绣姑娘真是花见花开人见人爱,而且医术高超,心地善良。我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纨绣姑娘是人心所向哦。”
“说什么呢?”纨绣带着羞意使劲拍了我一下,我赶忙跳向一旁躲过她的花拳绣腿,站在一边看着苏纨绣恼羞成怒的样子掩着嘴都忍不住笑声。
“好纨绣,别生气,开个玩笑,你要是气坏了身体我会被好多人骂的”我哭着一张脸说道,眼看着纨绣就要真发怒了,才住了口,道,“纨绣你怎么会到我这儿的?”
“给将军换药的时候,将军说我有个女子要过来,我帮忙照看一下,想想就知道是你,我就答应了。”纨绣走到矮几边颇为得意得说道。
完颜琅邪怎么会让纨绣来照顾一个青楼女子,先不说青楼女子身份低下,女子一般不会同意,再说纨绣还救了他的手,是客人又不是属下,于理不合。
“纨绣,以后完颜琅邪让你帮什么忙不要轻易答应。”
“怎么了,我做错了。”大概因为我的语气太过严肃,纨绣顿时紧张起来。
我忙说道没事,纨绣还是不知道这些事比较好,她知道了反而危险。
“天都黑了,你瞧我这一身脏的,我还指望着好好洗个澡呢。”我说道,拿出包裹里要穿的衣服裹好,抬起头却见纨绣皱着眉看着我道,“这些衣服不适合在这里穿,全都是男人的地方你穿这样的衣服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从青楼里只找到这些风骚的衣服啊,能怎么办呢?
“真是糊涂,幸好白兰已经让我带上衣服了,你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白兰。”纨绣摇摇头道。
“呃,那是,司马青穹少了白兰什么都做不了,办完这件事后我们就能看到白兰了。”我抛了衣服。
烛光下纨绣的眼神晃了晃,竟是有些伤心了。见我看向她,忙掩了过去,掀开帘子招呼我出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不再说了。
我和纨绣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得走着,仿佛是陌生人。一路上的巡夜士兵目不斜视得走过,一会儿后纨绣停在了一张帐篷前,帐篷前站着两个士兵,借着旁边的火把光看清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士兵是王狗子,我微笑得看着他,王狗子笔直得站着见我对他微笑才不好意思得轻点头。
我跟着纨绣进了帐篷,帐篷里有个大的洗澡桶,装着热水,呼呼冒着白气。脱了衣服泡在里面,趴在木桶的沿上,纨绣在后面默不作声得帮我擦背。
“纨绣,怎么了?”我的手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划着,纨绣总是让我觉得亲切,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用伪装。
“背上有条疤。”纨绣按着那条疤痕来回移动,痒痒的。
“那条疤白兰也有一条。”流惑教每个人身上都有疤痕,其实背岬骨的疤痕已经很淡了,不注意看都看不出来,那条疤痕中间断的一块被刻在了白兰的手背上,她当时推了我一把。
“哦,没关系你还是一样漂亮,”纨绣低低说道,“很干净,不像我。”
纨绣的手移开我的背擦着,一股股的水沿着后颈掉尽澡桶里,我也不知道该说写什么。
纨绣是小镇上朴实的女孩子,礼貌行为,都是受的由来已久的女人的四方面的教育:就是女人的“德、言、容、工”。理想,固定分明,根深蒂固,而且有古代贤妻良母躬行实践的先例,有一种清清楚楚极其简明的一套规矩。在她的心中贞节是一种爱,教育告诉她这种爱应当看做圣洁的东西,自己的身体绝不可接触男人,要“守身如玉”。
只是被扯开了衣服,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的事,在纨绣心中却成了过不去的坎。
我转过身认真得看向她的眼睛道,“纨绣我们大家都忘了好不好,你会嫁人生子,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
白气中纨绣愣了愣,随后用力点头。
都忘了很好,是的,都忘了。
白兰托纨绣带给我的衣服是一套蓝色绣花的丝面夹袄,式样极简单,打开穿的时候才发现内里缝着一个白布,我拆了白布,里面有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菜李”二字。红镇上知道名字的李姓人家只有在镇上的市场收菜收粮送到军营的李恶霸了,“菜”难道是指将消息给帮他们送菜的农户身上?恐怕这个农夫早就被掉包了。
想到这我穿好衣服,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到旁边还有燃柴的灶肚里,才和纨绣一块出去。
到了自己的帐篷附近,帐篷门前站着两个士兵,看来完颜琅邪在里面了,纨绣紧张得看着我,欲言又止。
“放心,我还没那么傻,我准备了药。”我低声说道。
纨绣握在我手里的手有些汗湿,闻言,又颤抖起来。
“你用得那个……那个断子……”
“没有,你别管太多,等会儿你就回去。”纨绣以为我会用断子绝孙散,完颜琅邪又不是石扶风,真用了,我那将军父亲哪会放过我。况且让完颜琅邪年纪轻轻就这样,于心不忍啊,想到那张结着冰的娃娃脸解冻了,还是以某种方式解冻,恶寒一下。
“那就好,”纨绣道,“不是。”
没等纨绣说完,我就走了过去,站在帘前,手握了又伸,伸了又握,下定决心抬起头时,却见站在两边的金国士兵呆呆得看着头发半干的我,倒是忘了自己衣衫不整了,整整衣服学着桂娘教的姿势走了进去,掀开帘子的刹那,背后传来纨绣幽幽的叹息,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带着一丝少女春闺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