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除了打啵儿,你们什么都没做!?”
我双手乱舞,恼火地质问眼前那废柴,枉我还特意关灯掩耳替他营造气氛,这厮居然不懂一鼓作气直下坚城!
贾皱起眉毛,飞快伸出右手食指,紧紧按在唇上要我噤声。叶小叶正恬静地躺在他怀中,呼吸平缓均匀,睡得极为香甜。
我歪了歪脑袋,张嘴作出连串口型,无声地骂道:“朽木不可雕也!”
贾言箴老脸一红,满是讪讪之色,犹豫了好一会,才轻轻抬起右手,指了指女孩,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摇了摇头。
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那其实只是两个字而已,却很让人无力——
心障。
忍不住叹了口气,双掌伸出,在虚处压了两压,试图借这动作来平缓一下自己的心情。造化真是恶毒,总爱将世人如玩偶般翻弄。贾和小叶在同一所医院工作时,几乎是形同路人;而今绕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历经许多波折之后,终于懂得互吐衷肠倾诉心声。可是,在走到这一步前,他们为之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高了一点呢?
“嘿,管别人那么多!”我懊丧地拍拍自己的脑勺,“没事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昂起头来仰视室顶,满心怏怏不乐,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悉索声响,几捧尘土从头顶洒落下来,刚好浇了我一脸。
我立刻打了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捂脸蹲地痛不欲生,那喷嚏声在地下室内来回激荡,嗡嗡作响,小叶被惊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四处张望。贾顿时火冒三丈,愤然扭头,对着我做金刚怒目。
你瞪我干啥,又不是我想故意捣蛋……Shit,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卸完磨就要杀驴……
我还在低头猛擤鼻子,想把滑进气管的灰尘喷出去,头顶又是几下响动,听来极像凿穿泥土的声音。
贾一把抱紧小叶,迅速站起,三两步跨到我身边,示意我和他一起后退,贴壁而立。刚刚站好,就是轰隆一声巨响,一把大铲斗破顶而入,一吞一吐,再慢悠悠退出,留下个硕大的空洞。阳光瞬间充斥室内,明晃晃极为刺眼,我们立即紧闭双目,不敢正视。耳边只听见许多人在兴奋地喊:
“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过了好一阵,感觉终于适应了光亮,我才睁开眼来,顺着上头丢下的绳梯爬出地下室。脑袋刚冒出地面,就被吓了一跳——我的妈,好大的阵仗!那人群密密麻麻围了怕不有十几层,绝大部分都身着警服满脸肃穆;一辆大铲斗车巍峨伫立在人群中心,显然之前掘开地室的壮举正是由它完成;大大小小的警车、抢险车和救护车挤满了整片坪地,型号还挺多样化,从大货到面包到小轿一应俱全。我看着看着,呵呵傻笑,咋巴了一下嘴:
“啧啧,在医院里开车展,真是何其壮观啊!老贾你说是不是?”
回头去问,却不见贾的人影,不由呆了一呆。走回洞前向下看看,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贾那猪头三,没开窍时吧死不承认喜欢,开了窍吧又走火入魔,抱着人家女孩片刻舍不得松手。这绳梯本来就是个不大听使唤的玩意,他还非要搂着小叶一起爬上来,结果两人折腾了半天还在底下磨蹭。我嘿嘿坏笑着,对他俩说:
“贾先生,叶姑娘,请了!敢问你们这是要效法先人,觅宝地为穴,在活死人墓中长相厮守吗?”
两个家伙都是满脸绯红,老大不自在,却谁也没有想离开对方的意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探出手去:
“把手递过来吧,我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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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他俩拽了上来,三人都已是浑身尘土狼狈不堪,周围明明站了许多人,还一直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却就是没人过来帮我一把。
“喂喂,怎么着,当我们耍猴戏呢?”我扬声喊道,“看戏很好玩是不?”
“因为你们太危险,所以我让大家保持在安全距离外。”
有人回答了我的质问,并且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我抬眼一看,那是个穿着笔挺警装的中年大姐,慈眉善目,面相很是眼熟,不知为什么,我一瞅见她就不由自主开始去数她肩膀上的杠杠和花花……
“啊!局、局长大姐!”
猛地醒悟过来,我脱口大叫,窜过去就想握住她的手表达一下仰慕之情,局长大人却迅速后退两步,避开我套近乎的举动。
几名人高马大的武警立刻围了上来,神色极为不善,局长大人挥了挥手,让他们统统退开,冷冷地打量了我几眼,开口说道:
“这都是你们做的好事吗?”
我随着她伸出的手指团团转了一圈,将四周残景尽收眼底,可怜本来挺好的一间医院,此刻破败得一塌糊涂,倒像是从伊拉克搬来的战后废墟。
“嗯!虽然我很想夸口说,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但是,我实在还未够班啊!”
局长大人看着我,满脸都是不信任,我一摊双手:
“大姐!您想想,如果我真是始作俑者,有那么大本事,至于把自己埋在地下不见天日吗?您看看您看看,仔细看看我这张老实的脸,我像是那种暴力分子吗我?”
“嗯,很像!”
“……”
“那不是秦局长吗?”
小叶的声音忽然响起,跳过我直接飘向局长大人,大姐闻声一呆,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投向贾言箴怀里:
“你是小叶?”
女孩高兴地“嗯”了一声,昂起了头,忽然脸上发红,又忸怩起来。秦局长皱着眉,眼光在叶贾二人身上上下梭巡良久,终于恍然大悟道:
“想起来了,上个月在娱乐城,救出小叶的就是你俩!”
大姐你记性还可以嘛,终于想起我们这对绝代双骄了么!我立刻挺胸昂首,拿出十二分的气质来,洋洋得意不已。秦局长又一歪头:“等等,我想起来了,你们不是被特六的人要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们在执行任务。”
我心头猛地一跳,旋风般回身张望,只见周围人等都退开了去,中间空出老大一块空地,一名红衣丽人俏生生立在场心,风姿绰约,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太好了,你也安然无恙了啊……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我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秦副局长你好,我是特六第十三小组组长林静砚,这是我的证件。”
林静砚阔步向前,走到局长大姐身边,递上一本薄薄的小册。秦局长接过去翻看片刻,点了点头,又递还给她:
“嗯,小林,这么说,两个小伙子都是你的部下了?”
“是的。事实上,我们昨晚正是在这医院执行秘密任务。”
“哦,什么任务?可以透露一些情况吗?你看……”秦局说着,又一次伸手环扫一圈,“场面搞得未免太大了,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建筑破坏如此严重,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很难处理。”
“对不起,秦局长,根据条例,我不能向您透露有关此次任务的任何细节。”
林静砚态度委婉但却坚决地拒绝了秦局的要求,秦局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以手交额敲了敲:“好吧,那我就不深究了。不过……”她抬起眼来,视线从我们三人身上一一掠过:“请记得凡事适可而止,如果次次都做得这么离谱,那么即使我能容忍,我手下这些干警们也难免会有多余想法。事情闹越大,知情人就会越多,人多口杂,到时候恐怕特六处的赫赫名声就要传遍全城了!”
林静砚没有搭话,只是微微颌首,对我和贾轻轻说道:“走吧。”
我一马当先迈步就走,贾拉了拉小叶的手,两人肩并肩站到一起,尾随在我身后。秦局忽然问:
“等一等,小林,这位叶小妹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离开?难道她也是特六的成员吗?”
“至少算半个啦!你看你看,这两人能分得开么?”
我接过话头,嬉皮笑脸跟她胡扯。林静砚也是满脸狐疑,凝视两人良久,轻轻一捅我,将我拉到一边道:
“奇怪,他俩在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得这么亲昵?”
“呃,这个,基本上是一言难尽,我只能告诉你,那实在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啊……”
身后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接话问道:
“哦,那么作为男人,贾最后有没有‘亮剑’呢?”
正是唐吉诃德倚在铲斗车边,笑嘻嘻大放着厥词。
“姓唐的,你真是满脑子的下流龌龊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喜欢追看主旋律影视剧,有感而发而已!话说,难道你就不希望你朋友得成正果吗?”
“呃,这个,我当然很希望,事实上我都关灯替他们营造气氛了……”
“啊?关灯?你可真老土!商君,我来告诉你,这年头就得开着灯做!这才是王道!”
“……你大爷!”
唐克德放声大笑,撇下我踱到秦局身前,不卑不亢打了个招呼,慢条斯理地说道:“秦局,不好意思,我想把这女孩也一起带走,可以吗?”
局长大姐沉吟片刻,打手势示意众人放行,警察们立刻退向两边,让出一条通道来,我们就紧跟在唐克德身后,离开了那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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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吧,静砚,还是你来开车。”
唐克德敲了敲面包车门,对林静砚吩咐说,林静砚爽快地应了一声,开门就跳上了驾驶座。我绕到另外一边,刚想拉开侧门爬进去,那门忽然被推开,伍岩铁青着脸从车内钻出来,一言不发开步就走。
“咦?老伍,你这是要去哪儿,不和我们一起坐车走了?”
伍岩斜睨了唐吉诃德一眼,脸色丝毫没有和缓。我想想自己好歹是被他救下来的,还是该知恩图报,做做和事老才好吧?
“呵呵,伍副呀,就是说了,量地球固然是项很好的运动,但和大家一起多呆呆,沟通沟通感情,不是更妙吗?”
伍岩霍然转头,狠狠瞪视着我,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迸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心吗!?我来告诉你,如果你咬开一个苹果,发现里面有条活蹦乱跳的虫子,那不算恶心;如果你看见的是半条淌着粘液,还在扭来扭去的虫子,那才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恶心!对我来说,你,商秋,就是那半只还在扭来扭去的虫子!我看见你就恶心!!”
我脸上顿时像被人抽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烧得难当,眼瞅着伍岩扬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怒从心头起,风衣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忽然跃进脑海里来:“此生未名,而飨歌已寝!”
嘿,看来说得倒没错呢,如此趾高气扬,确实是只懂飨歌之辈!
恨恨吐了口唾沫,我埋身穿进车内,登时一呆——红蕾小丫头正缩在最后一排座位上,人在半睡半醒之间,显得非常萎靡。
这小丫头怎么这样没精神?是异力使用过度,产生恶性反应了吗?想一想,她那引导人生机焕发的能力确实无比神奇,但也好像会在短时间内消耗掉自身相当大的精力,从而变得极其虚弱疲惫。昨天……昨天她连续使用了好几次能力吧?治愈我的伤,治愈贾的伤,还有……还有帮我从自白剂的阴影下恢复清醒。
“丫头,丫头你没事吧?”
我伸出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她“嗯”了一声缓缓醒转,两眼朦朦胧胧注视了我半天,也没言语。
“丫头,好些了吗?认不认得我?”
“唔……唔……”
“认得我吗!?”
我急得几乎要着起火来,阵阵热气往脑门直冲,这丫头……这丫头虽然嘴巴尖酸又刻薄,其实心地却是很善良的啊!
“我记得你……”
“啊?哈哈?记得我了?快说快说,我是谁?”
“砸……砸了我店的坏大叔……赔钱……”
人在瞬间石化,双手不自然地一松,小丫头咚地倒回座位,又睡了过去。面部肌肉抽搐着拧成了苦瓜,我听见小叶悄悄在问贾:
“箴,你的朋友……怎么表情那么怪异?”
“哦,没什么,那只是怪叔叔欺诈未遂,被小萝莉修理了而已……”
唐克德微笑着从前排扭回身来,摸了摸鼻梁道:
“商君,贾君,静砚都给我汇报过了,你俩这次表现很好,反应敏捷,当机立断,及时果敢疏散人群,防止了大规模伤亡事件的出现。这很好,非常好!仅凭着这一点,我就可以中止伍岩领导的内审行动,拍板结束你俩的见习期,直接转正为特六处正式成员了!”
“嗯嗯……”
我毫不兴奋,只心不在焉地哼哼,贾则拉着一脸迷惘的小叶,低声跟她解释来龙去脉。我又挠头想了好一会,指着红蕾问唐吉诃德:
“那么,这个小姑娘怎么办?她的店被毁掉,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有关红蕾异能的事,我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唐林二人。以唐某人的猎奇个性,没把小丫头拖进特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人家还是个未成年少女呢,我可不想把她一头塞进狼窝。
“嗯……”唐吉诃德手扶金丝眼镜,低头似在斟酌,良久才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刚才听她说,是商君你那个那个……砸了她的花店,那么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