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家一家人正在喝酒,就听得外面有人喊:“店家开门,俺要买人肉包子。”
大宝婆娘一听,破口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家才卖人肉包子呢。是谁吃饱了撑的来这儿说这混帐话?”嘴里骂着来到门前“哗啦”一声开开门。
门外一个汉子咧着大嘴笑着,打量着大宝婆娘道:“谁家娘子这么泼?敢骂俺老石。”
大宝婆娘两手插腰,双眉一竖正要开口,就听院内三郎喊:“嫂嫂,那是司录司的石参军,赶紧请他进来。”
石参军哈哈大笑,跨步走进院内。
大宝婆娘一边关门,一边冲着石参军的背影啐道:“呸!做官的人也没个正经,和俺小百姓开这吓人玩笑……”
石参军来到院内,众人都站起来施礼,他手一摆道:“俺和三郎是兄弟,昨天晚上没他拉俺一把,早就被人砸碎了脑袋——你们都别干站着啊,老伯您请坐,你若不坐,俺们这些小辈哪里敢坐?”等王老爹坐下,他一屁股坐凳子上,盯着一桌酒菜两眼放光,吞了口唾沫道:“俺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猜着这里准有饭局,就来这里蹭饭吃了。”
大宝婆娘已拿了付碗筷过来,重重的放在石参军桌上。
石参军眯着眼笑道:“这位阿嫂可别生气啊,俺老石在自家人面前就爱开玩笑,时候长了你就晓得了。”
大宝婆娘“噗嗤”一笑道:“俺可没那么小心眼儿,您只管喝酒吃菜——瞅瞅您,喉咙眼儿里都快伸出抓勾了,忙了一宵,肯定饿得不轻,俺这就再去做两个菜。”
王老爹道:“石参军,来来来!老汉敬你一杯,祝你官运亨通,大福大贵!”
石参军忙端起酒碗道:“不敢不敢,哪能让您敬酒呢?俺和三郎成了兄弟,以后您老要是这么客气,俺可不敢再进门了,老伯就称俺运宝吧,这是俺的名儿。”
见他性格豪爽,王老爹也不再客气,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来,大家干了这碗酒。”
众人应声干了,纷纷下筷子吃菜。
酒过三巡,三郎问道:“石……大哥怎地不在衙门?人犯押过去不要忙一阵子么?”
“案子破了就用不着俺忙活了,俺是司法参军,只管抓人,审理案子是司理参军的事情。”石参军张开大口不停地吃菜,含混不清地道:“破了这么大案子,谁都想插上一手,开封府聂山猴精,不让司录司来审,直接把人犯押到开封府去了。还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眼睛准瞪得血红,这帮兔子养的,案子没破时候在皇上面前递小话,背后砸俺们黑砖,这案子一破,肯定会想在中间插上一杠子,还有一些人争着跑到皇上面前歌功……这个,怎么讲来着?。”。”
“歌功颂德。”三郎在旁道。
“歌功颂德!对!就是这词儿,可是,皇上却偏偏喜欢这一套,唉!”石参军说到这里显得十分气馁,仰头干了碗中的酒,道:“满朝上下,都是这样的小人,大事、正经事没人干。”
大宝见他頹丧的样子,劝道:“管他呢,让们折腾去吧,咱们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石参军仰天打了个哈哈:“这位阿哥说得对,咱们就安生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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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王老爹都不让三郎出门,说是帮开封府办案太辛苦,要三郎在家歇息几天,三郎拗不过倔老头,只得老实在家待着。
这一日,天气依然闷热,三郎身穿汗褂,独自坐在老槐树下纳凉,树上的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听起来少气无力。
正感到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听得有人嗡声嗡气地问:“王三郎大英雄在家吗?”
“噢,他在家,在院子里乘凉呢——三儿弟,有人找。”大宝在外面柜上朝院子里喊。
三郎闻声出去,只见一个身形胖大的汉子站在门外,前边肚腩凸出老高,很富态的样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问:“你是……?”
“俺就是那天你救出来的那个……忘了?俺那天赤肚露胯的从屋子里跳出来,还吓得聂大人直劲儿地喊‘炸尸’,呵呵!”
“啊,是你啊,俺说呢怎么看着眼熟呢。”经他提醒,三郎想起来了:“你那天披头散发,全身都是血渍污垢,‘突’的从房子里蹦出来,那副样子活象从阎罗殿逃出的厉鬼,大家被你吓得不轻。”
那人点头道:“俺是到鬼门关转了一圈,摸摸阎王爷的鼻子尖又回来了,这多亏三郎大英雄搭救。”说完,他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道:“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三郎赶忙回礼,道:“不用这般客气,救你的人也不是我一个——看俺真是的,怎地让你站门口说话,快请进,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鄙姓钱,名大拿,钱大拿。”钱大拿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回答。
三郎一听,心说这是什么名,钱大拿,钱大把的拿。
“我这名字俗气是吧?”钱大拿窥一眼三郎,自嘲地一笑:“俺家世代经商,这名字也起得铜臭味儿十足,长大后本想改名,后来一想,管球呢,大拿就大拿吧,又不是拿别人的,钱都是辛辛苦苦做生意挣来的。”
三郎点头附和道:“没错,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哦,你稍等,我再去搬个马扎儿来,咱们就坐院里说话吧,畅快!”
三郎沏了壶茶,和钱大拿坐在老槐树下石桌旁。
钱大拿看样子是渴了,连喝两杯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后来俺做生意做得烦了,就花钱买了个官做,不瞒您说,俺做这个官一不图升官二不图发财,只图个光宗耀祖。”钱大拿又倒一杯茶,接着说道:“上官是个二球货,俺去官衙的头一天,他坐在公案后面翘着老鼠须问俺:‘钱大拿,你这名字起得妙啊,是不是早就惦记着大把拿钱呢?你准备拿多少啊?’”
三郎哈哈大笑道:“这个上官也是个混人。”
“人家过去是蔡太师家看大门的,有后台的人,他自己是个贪官,想着别人也会象他一样贪。”钱大拿苦笑道:“俺受不了这狗官的鸟气了,就忖着换个地方干。这不,这次来京城就是想走走门路,看能不能换个地方做官。来到京城后,瞧着万家的位置挺好,离州桥和相国寺近,晚上还有夜市,吃喝玩耍都方便,所以就住这里了,没想到阴差阳错住到了黑店,差点变成包子馅。多亏了您俺才拣了条性命。”说着,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打开来看,是一锭锭的银元宝。
钱大拿注视着三郎道:“俺本就是俗人,也不怕你瞧不起,这点心意请你笑纳。”说完,双手捧着递向三郎。
三郎不伸手,看着钱大拿道:“你这是干吗?”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点小钱虽不能报大恩之万一,但毕竟是俺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接受俺这份诚意。”
三郎摇摇头道:“你的心意俺领了,这钱却是不能要的。当初俺帮衙门去捉拿凶手,全是基于义愤,并不是特意去救你的,救你纯属偶然,所以,要谢,你就感谢上苍吧。”
钱大拿听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梗着脖子高声道:“你今日不接受俺这心意,俺就不起来了。”
三郎见状,赶忙过来搀扶,不迭地道:“老钱请起,老钱请起。这事儿回头再说,好不好?”
“不好!”钱大拿声调又提高八度,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
三郎束手无策,正在为难的时候,何蓟、石运宝二人走了进来,看到此番情形,不由得站在那里,弄不清这俩人搞什么名堂。
三郎苦笑着对他们说道:“自己找地方坐吧。”伸手去拉钱大拿,无奈这家伙身高体胖,铁了心跪那里耍赖,竟是拉不起他。
三郎叹了口气,温声道:“老钱,你起来咱们慢慢商量成不成?”
钱大拿粗声粗气地道:“不成,今天你不拿了这阿堵物,就是看不起俺。”
三郎搓着手道:“你起来再说,跪这里不是折我寿么?”
钱大拿干脆仰头望天,不再理睬霍三。
何蓟两人看明白了,原来这位胖子是送礼的,一个使泼耍赖拼命要送,另一个左推右让坚决不接,僵在这里了。
石运宝咧着嘴笑道:“稀罕,真是稀罕!俺还没有见过这样送礼的。老钱,俺记得你叫钱大拿吧?你应该去拿别人的钱才对,怎么今天换了章程,硬要别人拿你的,这不是颠倒过来玩儿么?”
钱大拿瞪了石运宝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俺是拿别人的?俺的钱来的干干净净,一不是偷的,二不是抢,三不是贪污受贿强取豪夺来的,更不是贪赃枉法得来的……”
石运宝赶紧摆摆手道:“罢……罢!俺不过是看你跪得辛苦多了一句嘴,你就砖头瓦块给俺来一车,你自送人钱,关俺屁事?”
钱大拿白了石运宝一眼,道:“实话告诉你,俺家世代做生意,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最愁的是不知钱该怎么花,可俺钱再多也不是闭着眼乱送的,三郎英雄对俺有救命之恩,给他送钱俺乐意,乐意得很!”
石运宝哭笑不得,正要再和他理论,何蓟拉了拉他的衣服,对钱大拿道:“老钱,俺看你也是性情中人,为人处事讲得是仁义,你听俺一句话,你要是诚心感谢三郎兄弟,就不能这么着逼他收你的礼,你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收才成。”
“他不收俺的,是他逼俺,不是俺逼他。”钱大拿说着,竟然拧着脖子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