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司马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二月十九
未时
虎豹骑统领的官衙就在军营校场东北角靠中间位置，外墙全涂成红色，是整个军营中最高大的建筑，大门口台阶上下有两排共十名精壮的虎豹骑军士持戟守卫，看上去气象森严，威势无比。
站在大门口我心道，原来官大就是威风啊，军侯比着骑都尉只小着两级，可那夏军侯的屋子跟这栋建筑根本没的比，先前去过夏军侯那里，以为军营可能讲究一切从简，够用就好，没想到虎豹骑统领的官衙居然这么豪华气派。
正在暗自琢磨自个什么时候在军中也有这么威风的时候，刚才进去禀报的传令军士出来道：“骑都尉大人请你直接去书房见他。”说着军士告诉了我书房的具体位置和走法。
我照着军士指的路七拐八弯的终于找位于官衙后花园北边回廊尽头的书房，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碰到，不知道是曹操想单独和我谈话把人打发走了呢？还是他原本就喜欢清净。书房门大开着，一眼望去就见骑都尉曹操正背着手在书房的案几后来回踱步。
“虎豹骑前军张队军士赛鹰拜见统领大人。”进了书房我上前一步躬身拜道。
“赛兄弟你真好威风啊，居然瞒着哥哥我悄悄的自己来投军，竟然举旗杆，马上骑射，左右开弓还箭无虚发！连夏军侯那样铁面无私的古板考官都被你深深折服呀，他刚才在我这满口称赞，夸你是百年难遇的天降奇兵呢。”曹操回过身来见是我，不由哈哈大笑，连忙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大声道。
“赛鹰不才，幸好没给大哥丢脸，其实这次射箭之前心里也是没底呢，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在马上射过箭，小时候都是玩弹弓的”我不好意思道。
“啊，兄弟是第一次射箭？哈哈哈哈，好好好，如此说来兄弟是真正的天降奇兵了，神箭无双……好！”曹操听我如此说，先是一愣，接着高兴的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赞叹道。
“不知大哥叫小弟过来有何吩咐？大哥似乎昨日就知道要来当虎豹骑统领？”我被曹操夸的怪不好意思的，忙岔开话题问道。
“实不相瞒，昨日上午，是我向大将军主动提出自己不能胜任羽林军统领一职的。”曹操见我如此问，语气平淡的答道。
“这是为何？谁都知道羽林军统领是炙手可热的肥缺啊！”我惊讶道。暗自心道，怪不的这么快就和袁绍交换，原来竟是曹操自己先提出来的。
“羽林军统领这个职位炙手可热这没错，但却不适合你大哥我。”曹操眉头微皱，接着道，“羽林军负责京畿地区的治安和防务，官商士绅各种交际、人情和应酬纷至沓来，上任后我发现每天来给我这新任羽林军统领送礼的人一直络绎不绝，几乎每晚都能在后门口排成长队，你大哥我为官从来清廉，一心只想报效国家，怎能接受他人之礼呢？”
说到这里，曹操不由叹了口气，接着道：“而且礼无好礼，收了就要替人办事，象派羽林军替人押运财货、走私通关、偷逃国税这样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去做！”
“所以大哥就主动提出不干羽林军统领了？”我接着道。
“是的，羽林军作为朝廷的主要军事力量，本应该加强训练，提高战斗力。真正承担起京畿地区的治安和防务来，现在却变成官商手中谋私利的工具了。我上任后本想改变这种情况，但是真的力不从心，你看看上次我从羽林军几千人里挑出来的侍卫，在刺客面前一个照面就已不敌，这样的素质的军队将来怎能上战场为国效命？”曹操摇头叹息道。
“本初想当羽林军统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纳闷为什么大将军不干脆一开始就让本初当羽林军统领呢？后来我悟出点名堂来了”曹操踱着步缓缓道。
“什么名堂？”我接着道，虽然我自己心中有点明白，表面上却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大将军城府极深，虽然他对本初和我都有知遇之恩，却始终在不经意间耍着手段。”曹操边踱步，边叹息道，“大将军明知道本初一直想着羽林军统领的位置，但是为了刹刹本初持骄自重之气，故意把这个位置给我，这样一来给既本初敲了木鱼，又能让我更加忠心，实际上我猜大将军早知道，以我的脾气性格不可能在羽林军统领的位置上呆的住，他其实就等着我主动提出不干，这样他就很顺理成章的把羽林军统领的位置再给本初，而让我去为他练虎豹骑精兵，因为他知道我喜欢带兵。”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道，心中却暗忖，没想到曹操对何进的手段竟也看的这么清楚，看来大家都绝不简单哪，今后自己在军中什么时候都得留点心思了。
“昨日我提出不干羽林军统领后，大将军略做挽留，就决定让本初和我交换，二人原来的官位保持不变，把职务交换一下，这样就不用再通过朝廷重新任命，大将军果然是早有考虑，本初当然乐不可支，我也觉得是最好的办法了。所以大将军决定今日早上在虎豹骑和羽林军宣布此项任命，因此昨日我离开你家时叫你今日来虎豹骑找我”曹操接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知大哥打算怎样好好整顿虎豹骑？”我问道。
“虎豹骑不像羽林军，虎豹骑平日里和社会接触少，受社会各方面的不良影响比较小，而且虎豹骑在从其他部队挑选军士的时候条件一直比较严格，选出军士的体格和素质都是很不错的。所以说虎豹骑调教起来应该不会太难。”曹操笑着道。
“不过我始终认为用虎豹骑这样的精锐骑兵去做重大活动的警戒和开道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白白浪费军力，我已向大将军提出，今后开道的工作就交给羽林军去做，可以在羽林军里专门训练一支精锐骑兵分队去负责警戒工作，而虎豹骑的任务是抓紧时间练兵，提高军士的战力，练习各种阵型和战法，这样才能随时应对各种突发事件。不然军士们整天无所事事，长此以往，则兵非兵，将非将了。”曹操接着道。
曹操谈起练兵来两眼直放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听说兄弟你从军前管着东门马市？马市的市丞、市吏、市卒加起来有多少人？”我尚在沉吟，曹操突然笑着问道。
我不由一愣，不知道曹操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略一思索，我答道：“大概有一百人”
“那么赛家坞的庄客和家丁加起来又有多少人？”曹操接着问，搞的我莫名其妙。
我摸了摸头，想了一下，道：“赛家坞庄客近千户，家丁一百多人，大哥问这个干什么？”
曹操哈哈大笑，道，“听说你已经是赛家坞的当主了，我想看看你曾领导过的人数。”
我一怔，没想到曹操对我了解的这么多，自两年前家父跟随一个游方道士仙游不知所终，我已经成为赛家坞的当家人了。但我仍不了解曹操的实际意图，便道：“大哥有何吩咐，但请示下？”
“大哥知道你人品、心智、武功俱是绝世之选，但是对你的军事素养尚无把握，没想到你的骑射竟也是天下无双，兄弟你凭自己的实力考入虎豹骑，而且一举成名，当真英雄出少年，哈哈哈哈，真是曹某的好兄弟，军士们就是特别崇拜你这样的偶像。所以你带兵的话军士们绝对不会不服。”曹操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听他这么夸我，我只好嘿嘿傻笑。
“我打算任命你做虎豹骑别部司马！”没想到曹操笑声一停，看着我，认真道。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个头又变两个大。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要让我这个加入虎豹骑才几个时辰的十六岁少年当司马？军司马可是指挥一千人的部将，俸禄比千石，只比曹操的自己虎豹骑统领、骑都尉小一级，整个虎豹骑也不过五个司马，曹操是不是在说胡话啊？我简直不敢相信。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曹操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道：“当然身为虎豹骑统领，我只能直接任命军侯，司马的任命还要上报大将军批准才行。不过我想大将军是会批准的。”
“这么说我没听错，大哥是说要任命我当司马？可是我怎么有资格当司马呢？我哪懂怎么当司马呢？一千人，我怎么管啊？”我惶恐道。
“怎么没有资格？我早说过兄弟你人品、心智、武功都是绝世之选，现在你的骑射功夫又是天下无双，军士们很崇拜你，其他将领都很尊重和欣赏你，又有我这个虎豹骑统领、骑都尉大哥罩着你，你怎么没有资格当司马？军司马只是开始，将来前途尚不可限量。”曹操坚定的说道。
“可是我不懂兵法啊，而且，而且我答应滢滢要从普通一兵做起，只靠自己奋斗，不借助大哥的地位的。”我着急道。
“你已经从普通一兵做起了，你完全凭自己的实力考入虎豹骑，凭自己的表现赢得军士们的崇拜和将领们的尊敬，这些都是你自己奋斗而来的，并不是大哥帮你的，直到现在，整个虎豹骑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你大哥。”曹操正色道。
“可是我不懂兵法啊，而且现在大哥说要任命我为司马，不就是在利用自己的地位帮我么？”我争辨道。
“不懂兵法可以学嘛，而且水无常势、兵无常形，真正的兵法不是简单可以从书本上学到的，否则那纸上谈兵的赵括也不会害死赵国四十万将士了，真正的兵法一定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曹操笑着道，“说到我利用职权徇私提拔你，你知道是谁推荐你担任别部司马的吗？”
我不由一愣，怎么，任命我当司马不是曹操想出来的主意？我一脸疑问的看着曹操。
“是夏军侯推荐赛鹰你的”曹操哈哈笑道。
“夏军侯？怎么会？我根本和他不熟，怎么他会推荐我？”我大惑不解道。
“你道夏军侯是什么人？他的官位虽然只是一个军侯，可是他却是汝南名士许劭的弟子，许劭对识人辩才、品评人物有独到的见解，朝野上下都以得到他的品评为荣，以他的品评为准。夏军侯身为他的弟子，在识别人才方面已有了他师父七分火候，这就是为什么夏军侯虽然仅是虎豹骑前军的军侯，却掌管整个虎豹骑招募和考核新人的权限的原因”曹操解释道。
“上午在陪大将军和本初去羽林军宣布交换任命的路上，我和大将军说了，打算在虎豹骑前后左中右五部之外增加别部，性质是虎豹骑中执行特别任务的精锐机动部队，由虎豹骑全军挑选最精锐的军士组成，大将军已同意了，所以刚才我一回来就找夏军侯来商量这件事，因我刚来虎豹骑不熟悉将领们的情况，夏军侯在虎豹骑很久了，又有识人的特长，所以听听他的意见，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担任别部司马”曹操停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夏军侯居然就推荐了我？”我叫道。
“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悄悄自己考进了虎豹骑，我还在想怎么你早上没来找我呢”曹操笑着道，“夏军侯听说要建立别部，选全军最精锐的军士组成，作为执行特别任务的机动部队，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我问他别部司马的最佳人选，他问我是要人才还是要奴才，我问他怎讲，他说要奴才的话只要任命最听话的就好，要人才则要求这个人各方面能力要绝对出众，能使军士们崇拜，能使将领们尊重，大家愿意死心塌地为他效命，这个人必须是军中偶像。我当然说要人才，他说要人才就要不拘一格，接着他就说军中上午来了一个少年投军，身长九尺，容貌俊秀，能单手举旗杆，不用拉缰就能控马，使六石强弓在马上左右开弓且箭无虛发，军士们为之倾倒视为偶像，大家送绰号‘神箭无双’，现已加入前军张营，若别部司马人选要人才的话这个人就是上天送给虎豹骑的宝贝，听到这里我着急啊，我说你还没说他是谁啊？夏军侯说这个少年名叫赛鹰”
“听见夏军侯推荐的别部司马人选，军士们的偶像居然是兄弟你，做哥哥的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所以才赶紧派军士把你找来！明白了吗？”曹操一口气说到这里。我才明白了其中曲折。
“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ju花青是不是好马呀？你知道那匹ju花青是谁的坐骑？那是夏军侯自己最心爱的坐骑，在虎豹骑军中可以排前三名的千里良驹，可他居然悄悄送给了你都不让你知道。可见他对你的喜爱和欣赏程度，你又怎能辜负他对你的期望？”曹操赞道。
真没想到夏军侯竟如此看重与我，我的心中不由滚烫起来，一时却说不出话。
见我沉吟不语，曹操又道：“大哥知道你不想别人以为你是靠大哥我的关系才平步青云的，其实到目前为止，军中没有人知道我是你大哥，你尽管放心，为了你今后能得到真正的磨练，我是你大哥这件事情谁都不会知道的，而且从此刻起，在军中，你我之间只有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你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奋斗才能得到，正如同现在我任命你当别部司马，也完全是靠你自己的表现征服了大家，得到夏军侯推荐才得来的”
原来我心中的这点心事和顾虑根本瞒不过曹操锐利的眼睛，汗……
“大哥既如此信赖，兄弟敢不效死命！”我大红着脸拱手道。
“哈哈哈，这才是英雄本色，曹某的好兄弟啊！”曹操见我已应允，快活的大笑起来。
接着曹操告诉我，别部作为前后左中右五部之外的特别机动部队，编制没有定额和限制，但是兵贵精而不在多，挑选军士时宁缺勿滥，同时又要不拘一格，尽可能的挑选那些有一技之长或者特殊本领的人才加入。
“那挑选军士的范围一定要限制在军内么？社会上也有不少能人异士，可否招募？”我想起那两个刺客的身手，不由问道。
“可以，不过一定要严格筛选，来历不明或者心术不正的即使再有能耐也不可取。”曹操答道。
“别部司马的正式任命大将军府过几日就可发文下来，今日你就先上任，第一步先着手挑选部下，具体怎么做可以去问夏军侯，他会好好协助你的。”曹操期待的看着我，接着笑道，“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已吩咐军士传令下去，即日起任命赛鹰为虎豹骑行别部司马，等过几日大将军府公文到了再正式发布赛鹰为别部司马”
“行别部司马？”我一愣，这是什么称号？同时心道，原来曹操早料准自己能说服我了，对曹操的老谋深算不由又领教了一层。
“行就是暂代的意思，等正式批文下来就可以去掉‘行’字”曹操笑着解释道。我这才明白过来。
“事不宜迟，赛司马你这就上任，即刻行动起来罢。”曹操面容一整，笑着挥手送客。
我躬身告退，出门的时候我暗忖，大哥毕竟还是悄悄扶了自己一把，否则即使有夏军侯的推荐，又怎会轻易把一个新投军的少年任命为别部司马呢？想起曹操的知遇之恩，心中不由热血沸腾，以后在军中和曹操再见面，那就是虎豹骑统领、骑都尉和别部司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了。这一点一定不能忘记，我暗道。
一切宛如梦中，早上来军营投军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普通百姓，下午出虎豹骑统领府的时候已经是军中最年轻的别部军司马了。
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由问自己道：“赛鹰啊赛鹰，军中之路已在脚下展开，你又将如何面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