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田府中热闹了许多,而且似乎除了周华,其他人都正处于忙碌状态,就连平时不怎么见人的偏院,也来来回回多了不少侍女洒扫的身影。
周华闲得有些无聊,懒懒地窝在屋中,田武依旧是出府了。不知为何,自游湖归来后,田武每次出府,都不再带上她,也不知是为了让好好休息,还是因为怕再遇到类似的事件。
此时屋中,便只见那小小的身子斜靠在厚重的木箱旁,左边杂乱地散着竹简。娇小的人儿,手中执了一卷册,展开,迅速瞟过一眼后,口中喃喃:“药理?不懂……”弃了,随后,从仍装有大半书简的箱中又取出一摞……转眼间,箱子被翻了个差不多底朝天,而女子的右侧,却只得两摞,剩下的都堆在了左侧。
将翻出的竹简又都一一放入箱中后,周华捧了右侧那两摞书简,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两册书简,有些类似后世的游记,只不过内容却较之直白简单了很多,只是记录了所到之处的人物风情和禁忌习俗。每一条只有三五句话,细细数下来,这两摞厚重的竹简统共加起,也不过记了十余地点。看完后,周华收了简,在屋中踱了两步,便无趣地走到了床榻处,衣服也不换,散散地仰躺在了干净铺开的被褥上。
凝视了一会儿床顶的花草鱼虫雕刻,不由藕臂轻抬,粉嫩轻柔的五彩绣边夏裳中,伸出芊芊五指,看着修剪得无可挑剔的盈盈粉贝,周华眯细了双眼:明日就要庙见了啊……
是夜,凉风透过敞开的窗口吹进了屋中,掀起了芙蓉纱幔。借着明亮的月光,却见华美不俗的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夜,愈发的静……
“不好了,西院走水啦……”一声大嚷划破长空,惊醒了寐眠的夜。紧接着,各个院落亮起了烛光,议论声,喊叫声,渐渐在屋周响起。
“哧~”地一声,火光闪动,照亮了身着深色外袍的周华。只是那外袍似乎原本是比较大的,却被黑色的长带在腰身、手腕、脚腕等处撸平了空旷,系了个结实。火光中,周华朝院中无人居住的偏房窗上以及主屋与偏房连接处浇了油,轻轻将手中的灯烛扔了上去,而后,灵巧的黑影便溶于夜色中。
“主院,主院也走水啦……”刚刚因为听到嚷叫从各个院中出来,还在往西院跑的人,顿时停了脚步,望向火色上窜的主院方向,竟是都愣了神,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儿为好了。
只听一个高亢的声音吼道:“都停了作甚,去主院,快去主院灭了火。”竟是田总管套着半截衣袍指了一个瘦小精干的人,“田予,你管的人都带去主屋,还有你、你、你……都去主屋那边,务必不要让夫人受惊。”一连点了五六个人,才罢手,然后对着一个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小奴说道:“田胖,你去报给家主,说正在控制火势,让他不要着急。”说完,也不等那叫田胖的回话,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却是去找人控制西院的火了。
炎炎夏日,本就天干物燥,浇上了油的木质窗棂,烧得噼里啪啦的,只一会儿,就由偏屋窜到了主屋,又加上此地常年不绝的风,那火熊熊燃烧,借势冲上了天,卷起了浓浓的烟雾,即使在黑夜中,从远处望来,也甚是怖人。
跑到了主屋的众人,发现火已烧到主屋后,不禁都白了脸。被称作田予的男子,忙指挥跟来的人,列好长队,从井中打水灭火,自己却脱了外袍,浸入一桶打来的水中,迅速地披上脑袋后,冲入了浓浓火光中。
一夜的喧哗,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才渐渐消了声。
在仍带着轻微呼喊声,哭泣声和有些疲惫的脚步声中,田武回了府。
有些奇怪府中的气氛,田武到了父亲那处,请安回报昨日的事情,却得知夜里主院走水,竟是后面的话也没听完,就匆匆掠跑向主院。进了院子,入眼处无不是黑黑的一片,烧焦的房梁斜斜地倒着,稀稀拉拉的几件抢救出的物什,已黝黑黝黑,早看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了。几名侍女和仆从正在收拾着面目全非的院子,见田武回来,心下都有些战战。
此时,天色微明,清凉的风拂过几人的面庞,原本应是可以带来一丝凉爽的,可此刻这些人心里,却只觉得焦灼和害怕,一种疲惫无力的焦灼和害怕。
“夫人呢?”田武有些急切地问几人。那几人却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低了头,不吭一声。
“我问你们夫人呢?”从未在下人面前发过脾气的田武,此时却是郁怒地吼了出来。没见过田武此等模样,几人有些惶惶,抖着身子。一个看着胆子大一些的,朝前走了两步,小腿还直打着颤,也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说:“少爷,昨,夜,院中走……走水,赶到的时候,田小管家曾冒着火冲进了屋中,可……可是,却……不见夫人。”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夫人?恩?”田武沉了脸,瞪着眼看向那朝着自己低下的头顶,真恨不得将那脑袋给拧下来,“把田予给我叫过来!”
“是,是,是……”连连应了几声,这人才抽腿朝院外跑去,踉跄中却跌了个跟头,还不等田武回头,立马爬起,飞快地跑起来。
不一会儿,田予便到了院中,看着他黑黑的额上密布汗珠,站立的双腿隐隐打颤,也是跑着过来的。
“少爷……”还不及喘气,便朝田武深深的一揖。田武摆了摆手,只道:“昨夜怎么回事?”
“回少爷,昨夜西院走水,我们听到嚷声,便都起身跑向西院。只是半道上,却发现,主院这个方向也走水了,田总管安排我们都到主院处救火。小人到时,那火已经烧到主屋了。小人吩咐了众人灭火,可因不见夫人,便披了袍子挡火,进了主屋,只是屋里面浓烟滚滚,不可视物,小人呼喊摸索了一阵,并未找到夫人,只好退出。”说完,俯身趴下,带着哭腔,“少爷,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没能救出夫人……少爷……”
田武心中一下子被抽空了般,锥心难受,脑中也一片空白。死了么……身子摇摇欲坠,竟是要往下倒。
“少爷,昨夜火势太大,今早收拾时,并无夫人的尸身……”田予趴在地上的声音闷闷地传了上来。
一听此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田武那扭曲的五官却忽的恢复了平静:“可知那最先发现西院走水之人是谁?府中侍卫,可有……今日不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