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平阳府后面歌舞姬住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吊嗓子的吊嗓子,练身段的练身段,自从新教习来了之后,她们就练得格外努力。她们都恨不得能日进千里,因为新教习说了,谁练得最好就让谁在府里贵客来的时候领歌领舞。这也是因为新教习在平阳公主面前有面子,要是往日这种露头脸的时哪轮得到她们,旁边院子里养得那些温婉丽人还轮不过来呢。
“这个动作要这样,慢一些。还有你,别唱那么高,跟夜猫子似的,冬眠了的都被你吵起来了。”蓉蓉神气地从她们身边走过,没错,她就是她们的新教习,由长安城首府郑府的二公子举荐来的歌舞大教习。
卫盈,府上年纪最小的讴者,拉住她的衣袖,“教习能去看看昨天让盈儿练的动作么?”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仍然精神百倍。
“嗯,好。”蓉蓉拍拍她的肩,这些日子卫盈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从怯弱得说话都会哆嗦小姑娘,渐渐展现出了新光彩。如今她说起话来落落大方,歌艺舞姿也比原来精进了很多,这也是蓉蓉这些天最大的成就了。
蓉蓉好好的金牌冰人不做怎么会来平阳府做教习?这说起来也是段孽缘,当年的白公子和李小姐是天上下来历劫的银柳仙人和白菊仙子转世,当时已经是情劫的第二世了,本来有个提前结束的机会却被她弄砸了。月老怨她不争气,就给她在原本为100个人找另一半的任务之后又加了两人,这其中一人叫郑岐扬,前世被她一个姐妹弄砸了,这一世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富二代。另一人就是她之前弄砸了的银柳仙人,原本她还不知道他这一世是谁,没想到无巧不成书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那天蓉蓉出城处理了一单小生意,回到柳凭栏时却被告知郑岐扬找她为自己的弟弟郑文扬做媒。那几****发现郑府浮动着特殊的气息,正好想进去一探究竟,,于是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就去了郑府。
当她来到郑府门前时,旁边的巷子里正有一个举止怪异的女子一会儿对着一小面铜镜挤眉弄眼,一会儿又低头用力拉扯自己的襦衫和下裳。
蓉蓉放轻脚步,探着头站在那人身后,不禁干笑起来:“胡子……还有胡子,阮四,你笑死我了。”
阮四吓得跳了起来,猛然想起正门有人,才没有叫出声,他不满地插着腰,“仙吓妖,吓死妖。你来了正好,这家人找你说媒。笑什么笑!享福的时候就有你,有麻烦事了就找不着人,要不是找不着你,我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还以为这话是用来说你自己的。”蓉蓉终于直起腰来,看他皱着那张除了胡子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变回来,变回来,让人瞧见了,我就没脸出门了。”
变了回来,阮四脸色一沉,神色里满溢着警告,“这两兄弟都是长安城有名的美男子,你别忘了自己的目的。”
“说什么呢你,我是那种人么?没仙品、没职业道德。”蓉蓉抱怨着,却没像往常那样敲阮四的头。她想的是那个郑二公子,也许异象就是由他而生的。
阮四没走,重重地哼了一声,勾起的嘴角显示着他的鄙夷:“别怪我没提醒你,仙凡不能相爱,你们要是蛤蟆绿豆看对了眼,可没人兜着。”
“好好……快走快走。”蓉蓉使劲儿把他往另一头推,自己甩着袖子朝正门走去,对着门口一声娇喝,别有一番媒婆的风情,“本姑娘就是胡蓉蓉,你,去通报。”
“胡姑娘可来了,二位公子都在里面,快请。”赵安打了个机灵。
要是别人第一次进郑府一准儿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到处转,可蓉蓉不同,看惯了仙界的亭台楼阁,才不在乎这些小风景。她一直跟着赵安,余光都没歪一下。她故意小步走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其实她这么走也不累,这可是她们狐狸的看家本领——狐步。
“见过二位公子。”蓉蓉大摇大摆地往郑岐扬对面空着的位子一坐,视线穿过舞姬,直视着他呵呵一笑,“别让她们蹦跶了,时候不早了,二位有事不如直说。”
燕瘦环肥无所不油,好艳福啊,蓉蓉哼哼着笑了笑,看了郑岐扬一眼,这人生就一副花心大萝卜相,“大公子找我来,不会是想看耍猴吧?”
“胡姑娘大名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我要是敢对姑娘有半点不敬,我岂不是要被外面那些妇人撕了。今天请姑娘来,是为了舍弟。”郑岐扬调味,低头饮酒时余光仍落在眼前的小美人儿身上。
“那公子和赵家小姐的婚事就改日再谈。”蓉蓉暗自凝神,四周隐约有熟悉的仙气,仿佛被什么压抑着,时隐时现。她掐指一算,那种感觉又近了,她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旁边一直低着的男人。
郑岐扬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看看郑文扬,笑道,“文扬,我可把你后半辈子交给胡姑娘了。”
“是么?”郑文扬抬起头,玩世不恭地挑眉,看向蓉蓉,“那就仰仗姑娘了。”
刹那间四目相对,蓉蓉的眼睛越睁越大,郑文扬那张脸仿佛在不断扩大,他刚毅的脸庞,硬挺的鼻梁,精明而不失温柔的眼眸……这一切一点点压到她跟前。这分明就是银柳仙人,上一辈子幸福毁在自己手里的白公子!
记忆彷佛风过书页一般翻过,银柳仙人的玩世不恭,白公子的书生气、潇洒倜傥。天呐,还有眼前的这个,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风度气质,他怎么能什么时候都这么的……
她又要完不成任务了,她要抬不起头来了。到时候月老和太上老君会摸着头说,小蓉蓉,长不大的小狐狸,再留在人间服务五千年,没有工资、奖金,自作自受、自力更生、自生自灭、自取灭亡……
四周静了下来,郑文扬向她伸出了手,虽然她早就想找到这一世银柳仙人的真身,但这一切来得太杜染了,她向后一倒,“啊”地惨叫了一声。
“胡姑娘?”郑岐扬看看愣在当地的郑文扬,又看向一脸惨白的蓉蓉,他二弟一派风雅,怎么会把人家姑娘吓成这样。
郑文扬皱着眉,也看了蓉蓉一会儿,忽然纳闷地冒出一句,“郑某瞧着姑娘面熟,不知在哪儿见过。
“啊……啊……”蓉蓉继续尖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失态,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事造成了心理阴影,“不熟,绝对不熟,咱们绝对没见过!”
“那是郑某孟浪了。”郑文扬微微一笑,他什么时候成了鬼魅了?
被他这么一笑带过,蓉蓉虽然略微缓过口气来,但脸上的笑仍然僵硬,有些像皮笑肉不笑的阮四,“二公子的婚事小女子一定上心,一定给二公子选一位天作佳人,一定一定……小女子告辞。”
蓉蓉提起下裳,落荒而去。走在石阶上脚下一绊,她竟忘了用法术,下一刻重重地摔了个狐吃泥。蓉蓉眼泪直冒,她往脸上一摸,完了,鼻子歪了,嘴也歪了。趁着闻声而来的人还没到近前,她用力一推鼻梁,使劲儿一扯嘴角,站起来就跑。
她知道管家赵安在后面追来,好在她跑得很快,一会儿就把他甩开了。不过赵安粗重的呼吸声和他娘子的话却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她耳中。那声音在夜晚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当家的,那是哪家的疯婆子,看上咱们公子了吧,这姑娘有心计,跟别人的招数不一样。”
这就是蓉蓉和郑文扬这一世的初见,一个无比尴尬的初见。蓉蓉知道自己一点好印象也没给人家留下,后悔极了。她一点儿也没想到第二天郑文扬就找上门来,像是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无礼,不过他却对她提出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偷人”,到平阳府“偷”一个讴者。本来以蓉蓉这样的半仙之体长期长期呆在这种龙气旺盛的地方,可一想到郑文扬已经自己锁定了最合适的目标——白菊仙子的今生,她就毫不犹豫地来了,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不是么?
可是,等她撮合了郑氏兄弟的姻缘,如果月老还是不给她跳仙门的通知又该怎么办呢?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失信了。
“盈儿,我要去别院再挑几个舞姬,你可不要偷懒哦。”蓉蓉眨眨眼睛,卫盈可十成十的继承了白菊子仙子的温婉,随便一个笑容,就能让整个人软下来。
卫盈点点头,体贴地道,“我一定会和郭姑娘一样努力,不,是比她更努力。教习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