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林清后一月有余,顒琰秘密来到瀛台,甫一到就和庄亲王一众汇到一处,商议处置林清一党的事宜。经过这场****,顒琰不放心把霜若留在宫里,主动带她同行。而霜若以身体抱恙为由,又带了玉茗过来。
霜若早年回京时见过许多饥民,几日来又偶有听闻这些乱民的遭遇,不免心生同情。可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一句感慨的话也不能说。加上到瀛台几日,她和玉茗二人都没有机会接近关押林清的地方,霜若整日里抑郁难耐,几乎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有时她会想,这么多年了,兴许那刻了她名讳的玉佩早已丢失不见。可老天偏不让她好过,那天玉茗终于扮作仆妇进了牢狱,借送饭的机会看到了林清,她隐隐瞧见林清脖子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就是这一条红绳,让她有了无限的遐想。
一连几日都没有别的消息,直到这一日林清即将被处斩,玉茗才又有了消息。这时她们正站在牢狱附近的一个角落里,从这儿能看见所有被押往法场的人,而念月则站在远处给她们把风。
听了玉茗的谋算,霜若吓了一跳,连连阻止:“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也太冒险了。”
“不行,阿图森隐约瞧见了,那玉八成是你的。成不成就这一回了,林清一死难免暴尸,到时被人瞧见就不好了。”玉茗低声道。
霜若一惊,当她下定决心让阿图森知道这件事时,阿图森在她面前发下重誓,可如今他与林清近在咫尺却没能成事,不免疑惑地道:“阿图森那么近地见到他,就没能把东西抢过来?”
“你不知道,他们本身就是亡命之徒,这时候能活下来的更是如此。刑讯的时候人多口杂,动不了手。私下里他们虽然上了重铐,可接近的人都难免---”玉茗顿了顿,别开眼去,动作有些僵硬。
“他怎么了?”霜若也猜到了大概,
“都是些皮外伤。看得出来你还在犹豫,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来好了。”玉茗招了念月过来,将她塞在念月怀里,“带你主子回去。”
“我不走。”霜若想要挣脱,却被念月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十几步远。她隐隐听见阵阵狱卒的吆喝声,紧张地不住往后看,“你放开我,是不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主子,为了两个阿哥,也为了主子自己,这次你得听华主子的。”念月使出了吃奶地劲儿,死命抱住霜若的腿。
“都是你,连我女儿的排位都不放过。”
“娘娘,不要,不要啊。这都是些亡命之徒,伤了娘娘玉体可就不得了了。”
不远处传来玉茗歇斯底里的叫嚷声,同狱卒的拉扯、央求声交杂在一起。忽然随着一人疯狂的大笑和暴喝,四周似乎在那一刹那静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惊呼和怒骂。
“来人,乱党刺伤了华妃娘娘。你这个乱臣贼子,死到临头了,还敢伤害皇上的华妃----”一个狱卒怒喝道,拿着刀鞘对那人一顿乱打。
“快传御医!把他们押到前面去,不要再出乱子。”一个年纪大些的狱卒拉住他,但也有些慌了,“本来是斩立决,这回是一定要凌迟了。”
霜若愣在那儿,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她隐约看见玉茗手中露出的一小截红绳,就在她要松口气的时候,方才捂着腹部的玉茗缓缓地倒了下去,蓝紫色的宫装上一大片紫黑。
“娘娘——”四周一片惊呼。
“玉茗。”霜若挣脱了愣在当地的念月,飞奔过去,扑倒在她身上。
“霜儿,收好—”玉茗把从林清身上扯下的玉佩,借着衣袖的遮掩塞给霜若,慌乱中没有人留意她的动作。她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周围的人影开始拉长、扭曲,近在咫尺的霜若,也渐渐变成黑色的剪影。
“念月,传太医,快传太医。”霜若大声喊着,看着宫中相伴多年的姐妹倒在血泊之中,顿时泪如雨下。
“霜儿,我有话跟你说,你不用内疚,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玉茗在她耳畔轻声道,微微望了望用断裂的镣铐捅伤她的人,“也不怪他。”
霜若按住她,哽咽道:“太医很快就来了,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咱们再说。”
玉茗摇摇头,已是气若游丝:“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害了你的女儿。她看见我和阿图森在一起,阿图森一慌,错手---”她重重地喘了口气,“这又被华莹看见,她疯了,死了,也都是我这个做额娘的作的孽。”
“你—”霜若一手托着玉茗的背,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怪淑姐姐,她也是为了维护皇上的尊严,为了报我救过二阿哥的恩。”玉茗惨然一笑,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庞,“这一回算是还上了。”
玉茗伸到半空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霜若看着没了生气的她,也静了下来。她顺着玉茗方才目光的方向看去,那个刺伤她的人被几个狱卒按着,嘴里塞着布,那被他砸烂的镣铐上凸起的茬子上淌着玉茗的血。
霜若的目光触到这人身后的人时微微一颤,那人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眼中已不复当年的清冽豪爽。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就是十多年后的林清。
林清看到她也是一震,他一言不发,只是那么一瞬就回复了原先的神情,若说有什么差别,应该是多了几分恨意。
身后传来阵阵呼喊,太医和侍卫疾步跑来,没两下子就把霜若和玉茗围了起来。狱卒和刚赶来的侍卫押着林清一众吵吵嚷嚷地走了,太医为玉茗止了血,小心翼翼地道:“皇后娘娘,华主子的状况不好,怕是很难过这一关了。”
“娘娘,这些反贼都是些不要命的,卑职是怕再生哗变,伤了娘娘,才这么快让人把他们押下去。娘娘要是有什么吩咐,卑职立刻禀明皇上和庄亲王。”都统恭谨地道。
霜若看看他,又看看玉茗,眼中终于有了聚焦:“你去禀报皇上,乱党火烧凌云寺时砸毁了华莹格格的长生排位,华妃娘娘思女心切,才—”
“卑职明白。”都统应声而去。
霜若看着玉茗被抬上了架子,望着远去的林清一众,蹒跚地上了步辇。她试着去想珠珠,可怎么想都想不起她的样子。她能想起的只是那跳动着的活泼的背影,还有那个封号,明珠郡主。她爱女儿胜过自己的双目,可如今能想起的只有这些了。
而玉茗呢?十几年来陪着她,安慰她,让她鼓起勇气和顒琰重新开始。她对女儿的是爱,对玉茗的就一定是恨么?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玉茗的居所,霜若站在玉茗榻前里,恍惚间宛若隔世,她看着玉茗竟没有浓浓的恨意。
“皇后娘娘,奴才无能,实在是无力回天,娘娘还是禀报皇上吧。”太医诚惶诚恐地道。
“你去吧,我在这儿给她换件衣裳,送她最后一程。”霜若闭上眼,泪眼朦胧地看着玉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一直那样坐着。直到太医回来,告诉她顒琰来不了,只吩咐了内务府妥善处理丧仪,她才幽幽地叹了一声,对于顒琰来说,玉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也许早就是个死人了。
身旁的锦被忽然微微陷了一下,霜若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玉茗的手指动了两下。她擦了擦眼泪,凝神一看,那手指又动了两下
屋外随风飘落的黄叶打在窗楞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会儿风停了,才静了下来。霜若看了看屋外,握住了那慢慢恢复生机的玉手,玉茗教会了她忘记,而她要做的是放手与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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