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心中已有某种打算，他问道：“悟能师侄，这常去山下的五十人中，可有你信得过的人？”
悟能不懂明镜的心思，却还是老实回答：“有七人是我的亲传徒弟，可以信任，方丈师叔有何吩咐？”
明镜微笑：“这就好办了。”
明法不解道：“方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好办了？”
明镜看着他，说道：“接下来的事要麻烦明法师兄你破戒，做一做恶人了。”
明法依然不解，说道：“只要不杀生犯罪，方丈法旨明法必定遵从，可您让我做什么恶人？又要做什么事？”
明镜摇头，解释道：“我要审问这可以下山的五百三十人，那经常下山的五十人最后再审，师傅是被人所害之事，决不可外传，明法师兄，我麻烦你的事正是杀生作恶。”
明法闻言脸色骤变，房间里的众人似乎明白了明镜的意思，脸色都不太好看，跪在地上悟能的胖脸更是一片惨白，五百三十条人命，这小方丈眼都不眨一下就定好了去处，那自己等会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想到此处，悟能身上的汗不住冒出，衣服顿时打湿，他将头磕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尽量做出臣服低微的样子，只希望小方丈最后能对他网开一面。
……
……
夜，已经深，林中一片漆黑，山中动物多已睡着，雷音寺却依然灯火通明，尤其戒律院更是人头攒动，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点杂吵声，也许这跟戒律院多年处置犯僧，积累下来的威信有关。
人群缓缓向戒律堂内移动，五人一批进入，从戌时开始到丑时，足足三个时辰，进去差不多五百多人，却没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期间偶有重物坠地的闷响，也有轻微的争吵声，但所有声音都没有持续长久。
戒律堂虽大，却也无法容纳五百多人。
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圆实的心渐渐悬了起来，从第十批人进入屋内开始，圆实就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了。
他已经认出了聚在场中央的数百人，几乎都是斋堂的人，而且其中有些和他相熟的，这些人都是有资格下山采购物资的，先前他还认为是否寺内发现账目不对，开始彻查寺内蛀虫，但到第十批人进去也没出来后，圆实就知道这不是查账了。
现在他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难道自己的事迹被人发现了？他想逃走但是看了看院门，院墙以及鼓楼密密麻麻的武僧后，他打消了主意。或者等下咬死不承认，师叔祖他们还能杀了自己不成？杀生可是佛门第一戒，况且他还抱着最后希望，也许不是因为那件事呢。
正想着，武僧喊到第一百零六批，圆实抬眼一看，院中只剩五人，其中两人正好与他相熟，一个叫圆平，一个叫圆如，自己伺候方丈的时候曾收过他们的孝敬。
看着剩余四人都进去了，他也硬着头皮进入屋内。
推开房门，屋内明亮的火光，与屋外昏暗的光不同，一瞬间刺的他睁不开眼。
等他适应光线后，慢慢睁开眼，发现屋子里除了自己进来的五人外，几乎全部寺中管事都在场，只是唯独缺少了斋堂典座。
然而屋中并没有先前的数百名僧侣，一个都没有，只有他们刚进来这五人，圆实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但他还是强作镇定，脸上没有显现一丝异样。
屋子里死一般的安静，左下首的明法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最右边一名僧人身前，说道：”你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吗？“
那名僧人摇摇头，说：“弟子不……”话音未落，明法一掌打在僧人的心口，噔的一声，僧人口中鲜血溢出，抽搐几下，倒地没了声息。
剩下四人脸色巨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戒律院明法掌院，竟然没有任何审问，不让弟子说完一句话就把他击毙了？这符合寺规吗？
据他们所知，雷音寺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直接击毙犯僧的先例，而且甚至不知道那名僧人是不是犯僧！
完全不明白掌院们的意思，未知最为可怕，面对未知的可怕事件，四人不约而同的跪倒地上，这时明法充满疲惫的声音传来：“雷音寺中有叛徒，叛徒就在这经常下山的五百三十一人中，他们接着下山采购为掩饰，做些危害寺院危及雷音千年基业的恶事。”
“先前五百二十六人都说自己没做过，不肯交代，我只好将他们个个击杀，或是废了武功丢到鹰愁涧涅槃峰去了。你们几个有没有什么话想要交代的？”
一听到涅槃峰，跪倒的四人脸色不由惨白。
涅槃峰位于雷音山脉中的其中一峰，峰中栖息着无数鹰隼，犯事僧人罪不可恕，将会被废去武功，丢到山峰之中，届时无数鹰隼会飞下来，啖其血，啄其肉。
犯僧效仿当年佛祖割肉喂鹰，以求清空罪孽，获得来世无罪，重新涅槃，因此叫涅槃峰。
话虽如此，但涅槃峰极少会有人下罚至此，雷音寺虽是大门派，但实行宽宏度化之道，几乎从不让本门僧侣受此惩罚。上一个受罚的僧侣于两百多年前，因走火入魔被魔教引导，误杀无数平民。清醒后自觉罪孽深重，甘愿自废武功，投身涅槃峰中，伺候惨叫哀嚎声持续了三天三夜，从无间断，此后雷音寺众僧对涅槃峰畏之如虎。
圆实这才明白，这五百多人到哪里去了，他的汗不由自主的冒出来，心中正考虑着要不要合盘托出，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明法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明法站在圆平面前。
圆平面色如土，颤声道：“弟子真的不知师叔祖您说的是什么，或者弟子可以……”话音未完，只听嘭，那个不知名的僧人被明法一掌拍在头上，头颅重重撞在青石地上，地砖被撞出无数裂缝，人口中吐血，嗬嗬两声不见动静。
圆实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他觉得明法疯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疯了，任由明法杀人，却不来阻止，他抬眼偷偷看了明镜一眼，见他面色无偿，似乎明法只是在切菜头，而不是杀人一般。
这时明镜的声音响起，离他很近，圆实抬头看去，圆如与另外一位僧人并没有死，只是他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被废了武功。
“师兄少造杀孽吧，这个和尚要是也说不出什么，废了武功丢到涅槃峰好了，让我佛来度化他罢。”说完明镜挥挥手，屋内几名武僧将地上或死或废的四人拖了出去。
明法点点头，看着圆实，脸上疲惫之色更甚：“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圆实哪里还敢隐瞒，哪怕说完痛快一死，也比在鹰愁涧涅槃峰中，受尽痛苦而死的好，他连忙道：“有有有！”
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喜，脸上却都没有露出丝毫样子。
只听明法冷道：“说！”
圆实便倒豆子一般说道：“一年半前，有人在小僧下山为方丈添置物件时，找到了小僧，他想方设法交好小僧，又是送金银财帛，又是以女色引诱小僧，而小僧也早已有还俗念头。
小僧最后没能忍住红粉皮囊之惑，破戒后，他让小僧帮他一个忙，事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小僧原是不肯，可他以小僧破戒为由威胁小僧，不得已小僧只好答应了他。“
房中一片沉默，明悟冷哼道：“那‘忙’就是让你给方丈下毒吧？”
“嗯，是，每七天下一次药，每次药用完了，就下山去拿，本来方丈去世后，我就该下山逃走了的，但武僧院一直守着山门，让我没有机会脱逃。”话到这里，圆实胆气也足了不少，他自知活不久，只想交代完事情，不受万鹰噬体之苦，求一个痛快的了断。
言毕房间内气氛顿凝，几位得道老僧都不禁杀气尽出，圆觉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让你下毒的主谋是谁？”明镜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