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时家天色已晚,千羽鸦在厨房热菜,楚易坐在饭桌旁看报纸,颇有一种老夫老妻等孩子放学归来的感觉。
“晚上还要去守晚自习?”苏半夏在楚易对面坐下。
“恩。”
“齐同秋找到了吗?”
“没有。下午叫了警察,才发现和梁冬一个宿舍的罗小菲也不见了。”
“她们一个宿舍的都不知道?”
“梁冬说她们关系不怎么好,也就没注意。现在多的细节还不清楚,等明天全校搜索以后才能知道。你有兴趣?”楚易有些惊讶。这一类属于警察管的事苏半夏一般不插手,一是没有必要,而是因为懒。
“恩,还好。他们三个是……因为他认识的。他给我留的东西不多,我不想再失去了。”苏半夏低下头,紧紧握住拳头。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暖,她抬头,看见千羽鸦站在自己身旁,两手裹着自己。她的体温本就比普通人高,又刚从厨房出来,捂得苏半夏手心直冒汗。
“吃饭,不能,想,悲伤的,事。”千羽鸦一字一句地说着。
苏半夏扬起嘴角:“好,不想。咦?只有四个碗?瑞塔和季棪还没有回来?瑞塔就算了,她爱玩儿我知道,但是季棪不应该还没回来啊?”说着,她问一旁吃饭的季樾,“你哥还活着吗?”
“废话。”
“那就不管了,吃饭吃饭,饿死宝宝了!”
第二天全校大搜查,没找到人,却在湖边找到一台手机。手机上保留着齐同秋和罗小菲的短信交流,,大意是罗小菲让齐同秋下了课去湖边见面,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无非就是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和所有的学校一样,青墨市第一中学有一片小树林,是所有情侣必来之地,唯一的不同是,被小树林所环绕的湖是天然形成的而非人工建造,所以里面有多深,谁也无法说出个定数。如果两人掉进了湖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掉进湖里。
搜索队刚把重点转移到小树林,天空便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大雨瓢泼而下。一直在暗处看着的苏半夏暗叫一声失策,准备离开这里找地方躲雨,目光却忽然被嘈杂声吸引过去。
似乎是打捞队在湖里发现了什么,叫人们过去帮忙。
天气阴沉得可怕。苏半夏看不真切,便让季樾给自己隐身,凑上前去。结果刚一靠近,就闻见一股臭味,饶是以苏半夏这因为感冒而堵上的鼻子也受不了,更莫说那些嗅觉正常的施工人员了。
可是看见那是什么,苏半夏便觉得这味道也没有那么恶心了。当看见一个人,还是一个花季少女被莫名的力量像拧毛巾那样拧成麻花还被水泡胀时,其他感官的感受已经不重要了。
已经有定力不好的施工人员到一边吐去了。
就算是苏半夏脸色也不好看。她见过无数的死亡,独独这一个,令人心寒。这是要憎恨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到如此残忍,这是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将一个人扭曲成这般模样?
苏半夏退出人群,想去湖边透透气。
原本清澈的湖水变得如墨沉重,即使是雨滴也惊不起涟漪。就在苏半夏感慨时,刘幸春出现在湖边,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把什么东西扔进了湖里,继而离开。
苏半夏想都没想就跳下湖,想要去捡她扔掉的东西。可当水漫过自己后,她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
该死,这是感冒导致间歇性脑残吗?苏半夏无奈地向下沉。她试图呼唤季樾,可有什么力量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四周漆黑一片,除去流水声,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好可拍!
关乎死亡的恐惧从心中油然而生。仿佛许多年以前,也是这般大雨倾盆,也是这般流水虚无,也是这般孤身一人置于水中,无法呼吸,只能仍有身体向下沉,沉到无尽深渊,也是这般,有谁看着自己,却不相救,并歌颂她的死亡。
好可拍!为什么想要我死?
“害怕吗?不用害怕哦,我在你的身边,你什么都不用害怕。”清脆地滴水声打破滚滚暗潮的魔咒,将苏半夏带进那个黑暗的世界。她又看见了那个少女。少女依旧闭着眼,未开口,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和我签订契约吧,从此你不再是孑然一身,从此我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这世上只有我,才能陪你走到最后,给你你想要的;只有我,才会真正爱你,不会离开你。所以,和我签订契约吧!”
“我……”苏半夏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才不是孤身一人,才不需要你的爱!”
“哦?那么谁还爱你?你的家臣?他们不过是臣服于你的棋子罢了;苏澈?可是他已经死了;或者你想说你的姐姐?哈,她的眼里只有力量,你这种妹妹在她眼里只能是耻辱,你还指望她来爱你?真可悲呢,希尔维亚,你以为爱你的人并不爱你,而真正爱你的人都离你而去。你只有我了啊,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闭嘴,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苏半夏受了刺激似的,抱住脑袋大叫。
“可这才是真正的你啊,要和我签订契约的,不是叫做苏半夏的人,而是那么多年前叫做希尔维亚,意为光明的孩子。几千年过去,你都不记得了呢!那么,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呼唤我吧,记住,我的名字叫弦。”
声音渐渐远去,溺水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但下一刻,唇上被温暖覆盖,一丝丝空气渡到自己体内,身体也在缓慢向上浮去,光芒将近。
苏半夏睁开眼,看见一双红黑异色的双眸,下意识地安了心,昏睡过去。
有姐姐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相传苏家的宅邸不仅有流传久远的结界保护,而且结界中还有生灵镇守,可谓坚不可摧,未得到允许的人都无法入内。
相传苏家的现任家主苏束之是一个不苟言笑、冷厉严酷,具有君王的威仪的人。她杀伐果断,绝不偏私。
相传苏家家主和晔侯水火不容,双方明争暗斗多年,搞得青墨市鸡飞狗跳,许久没有安宁,可其中的原因竟无一人知晓。
然,传说一般是不可信的。
苏半夏刚进入水里就和季樾断了联系,本来季樾想要跳进水里就她,却被一个和苏半夏长得相似的人拦住。不需过多辨认,季樾就知道她是苏束之,毕竟在这个南方小城里有着俄罗斯风格的轮廓却长着东方人的五官的人不太多。而且她们俩的确太相像了。却也只是像而已,绝不会有人将她们认错,且不说苏半夏右眼的瞳孔是红色左眼的瞳孔是绿色;而苏束之右眼是黑色,左眼是红色这一巨大的外貌差异,两人的气质大相径庭,和真正有着撒旦力量的苏束之相比,苏半夏想蝼蚁一样弱小。
苏束之二话没说就跳进水里将苏半夏救上来,然后抱着她进入一团漆黑之中。下一刻,便出现在苏家的宅邸外。待季樾急急忙忙赶回去时,她正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见季樾回来,便问:“药呢?”
“我去拿。”季樾不敢让这位大小姐亲自动手,自己去厨房拿药,烧水冲上,端到苏半夏的房间。
一进房门季樾就感受到一股冷气袭来,汗毛都冻得立了起来,一把抓过空调遥控器关掉空调,打开窗,吼道:“你不知道发烧了不能吹凉风吗?你是想害死她吗?”
吼完季樾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是谁,冷汗直流,生怕把眼前这个人惹火了,自己小命不保。
可苏束之还是面无表情,不知是怒是悲,道:“抱歉,我没照顾过病人,看见阿夏全身发烫,还以为她热。”
她哪里会照顾人,从来都是人照顾她。
“算了,你帮我把药给她喂了,我去给她拿被子。”季樾无奈地说,“对了,你怎么进来的?外面不是有守护灵吗?”
季樾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即使不愿意和苏束之有过多的交谈也得问,不然若是结界出了问题而未得到及时的修复,可没有机会亡羊补牢。
“我认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后,苏束之专心致志地喂起了药。
所以这家伙是关系户?也对,从某些角度来说苏束之就是主角一般的存在:绝对的强大,绝对的优秀。而主角一般都是有外挂的,所以苏束之认识一个守护灵并不奇怪。
季樾放心地关上门。
苏束之喂完药后,重新把苏半夏放回床上,盖好仅有的一床薄凉被。她坐在一旁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冷……好冷。”苏半夏呢喃道。
苏束之看了看紧闭着的门,又看看苏半夏,犹豫片刻,钻进被子里抱着她,轻声道:“不冷,阿夏,我在这里,不冷。”
她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语气,可神色柔和。她把头埋在苏半夏的肩上,想起好多好多年以前,她们也是这般相依相偎,在西伯利亚寒冷的冬天里取暖。
直到听见脚步声,她才微微抬起头,放出触手一般的影子。不多时,影子裹着厚重的被子回来,顺便把想要跟来的季樾锁在了门外。
触手把被子铺到两人身上,然后消失。盖上被子的苏半夏不安地扭动着。苏束之无奈地召唤触手绑住她的手脚,让她安生一些。
“阿夏,跟我回苏家好不好?我们和好好不好?”苏束之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奢望你的原谅,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可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能一直守着过去。今天我在结界里看见了苏澈,你还没去见他对不对?为什么呢?明明不敢见他的是我才对啊,明明害死他的是我,你为什么还要自责呢?他还在等你啊,他还那么爱你。阿夏,你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还有,你也好久没去看妈妈了。明天是中元节,我们一起去墓园看他们,好不好……”苏束之说着,语调越来越轻,渐渐睡了过去,呼吸均匀。
而本应该高烧不醒的苏半夏忽然睁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啊,姐姐,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见他了呀!”
——“阿夏,我们约定好了哟,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向堕天使许愿。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普通地生活、普通地恋爱。可一旦成为了宿主,便再也逃不开这罪与罚的因果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