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2059400000005

第5章 李异·梁祝

江湖档案

作者笔名 李异

何方人氏 东海括苍

代表作品 《7 31谜咒》、《十二颤栗》、《迷离之水》。

作者自述 长年混迹网络,编织恐怖之文,忽隐忽现,面无血色,遂成为长年游荡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终极幽灵。特别喜欢在林林总总的城市故事里,收集那些在人性黑暗处绽放的恶之花。

读者评论 构思缜密,情节紧凑,扣人心弦,语言的运用也流畅生动。更难得的是不仅能够引人入胜,而且立意的起点较高,看后引发人们的思考。

主编点评 魔魇之中的举动将“梁祝”故事中那双美丽的蝴蝶化成了一群丑陋的苍蝇。发生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精神变态只是为小说提供了一个情节和叙述证明,却给读者留下了异样的感觉。

她头颅上的长发绞在一起,像水草一样耷拉着,大面积的头皮剥脱掉了,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青紫色的皮肤像生满了铁锈,嘴唇早已烂掉,好像对着人龇笑,鼻子也塌陷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但她的眼还睁着,她的眼睛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美丽!

以灵潭水库为界,灵岩山被划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城里人与山里人的交流,似乎到了这里,就有一种未知的力量阻隔。好像海上的潮汐,虽然看着它在沙滩上一浪一浪努力地拓展,却始终无法逾越一道固定的界线,这是一种令人悲哀的事实。这几年水库的外头建起了繁华整洁的小镇,而水库里头的区域,仍然是古老的未开化的村落。虽然市里面制定了开发灵江西部的计划,把公路修到了山里头,可山里的年轻人都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一些老弱妇孺,来维持这大山里微薄的人气。

老跛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用一小张发黄的纸卷起土烟草,抖抖索索地划亮火柴,点着了烟。在眼前一片烟雾缭绕中,灵岩山的日头开始渐渐在密林后沉落,夕阳正透过树木的间隙,把一支支暗黄的光线投射到他身边的空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跛总有些害怕夜幕降临下的灵岩山,大山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从小到老,老跛几乎没有离开这片山林,灵岩山的一草一木,对于他毫无神秘可言,现在,这种没来由的害怕,更让他感到不安和困惑。

为什么会这样?!

老跛一边吸着土烟一边想着,在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死亡,那种飞速降临的阴影就像这死寂的大山一样,令他窒息。

他站起来,朝更高处的雾气朦胧的山上望去,从这里可以看到新修造的灵江西部盘山公路,它像一条白色的大长虫趴在黑色的山坡上,把一片绿海似的野生竹林劈开两半。这条仅容一辆车上下的公路到了那里就是个尽头,而实际上,老跛至今还未看到有一辆城里的汽车开到那里。老跛望着这个山里面唯一与外界发生关联的神秘象征,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阿根要出什么事。

阿根是他的半傻儿子,老跛的另外两个儿子都到山下打工去了,就剩下这个小儿子在身边。阿根五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坏了头脑,从此就有些言语不清,大家都当他是傻子。老伴过世后,老跛有意训练阿根做些简单的农活,这孩子倒没有原先想的那样笨,也学会了些山间活,这使老跛颇感安慰。

下午,老跛让阿根去那片野生竹林里挖几枚笋来,可这傻小子一去就是一下午,等到日头快下山了,还不见影。

天色越来越暗,山间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阿根还没回来,老跛开始有些后悔,不该让阿根独自上山。老跛拄起拐杖,他要去山上寻找阿根。

正在这时,老跛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阿根去的那座山头,那片竹林的上空,盘旋着一大群乌鸦,正在啊啊地叫着,它们乱纷纷地飞翔,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它们,让它们围着山头飞旋。

夜幕下,成群的乌鸦像山头上一道环状的烟雾,把灵岩山映得异常诡异。

“阿根——”老跛拉长嗓门喊,山里面除了乌鸦的叫声和老跛呼喊的回音外,剩下的,就只有山风吹过竹木的啸响了。

老跛望着鸦群,本能地觉得大山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他感到灵岩山的温度从没这么寒冷过,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硕大苍白的月亮渐渐升起,在夜雾里现出一圈暗黄的光晕,此刻,老跛正吃力地走进后山竹林。

有时候老跛想,这片竹林到底是什么年代出现的?是谁在这里种下了第一支竹子?总之,从他记事起,这片竹林就存在着,整座山,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走在里面,让人产生一种在海底行走的幻觉。

他和他的老伴就是在这个绿色的海底相识相爱,那时候真年轻,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梦幻般美丽。

这么多年过去了,月光下的风景没有丝毫改变,但人已老了。

现在,是没有人到这竹林里来了!老跛扶住一株高大的绿竹,有些感伤。

这时,他感觉到竹林里有些不同,但又看不出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气氛,弥漫着妖异的气氛。

前方的林子里似乎有一个硕大的黑家伙蹲着。

那是什么东西呢?

他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却意外地发现那是一辆黑色轿车,轿车的前门和后厢行李盖都开着,好像是谁刚刚搬掉行李匆匆离去。老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光亮的车子。他心里有些毛毛的,弯下腰去看车子里。

里面并没有人,这是谁留下来的?为什么开到这竹林子里面?老跛很奇怪,但此时他更担心的是他的儿子,他继续向竹林的深处走去,林子里越来越黑。

“阿根——”

随着他的喊声,在黑暗之中,一大群乌鸦哗啦啦地向老跛迎面扑来,老跛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翅膀扇动带来的疾风。

他惊恐地叫了一声,紧紧抱住边上一株竹子,闭上双目不敢正看,他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了台风的中心,乱纷纷的鸟翼划过脸颊,刀割般疼痛。等鸦群完全掠过耳侧时,他才敢睁开眼睛。

这些乌鸦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老跛的直觉告诉他。

“阿根!”镇定后,老跛又喊他儿子的名字,“阿根,你在这里吗?”

老跛好像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人的回应,但又像是一种嗡嗡的声音,只一下,又不见了。

“阿根,是你吗?”老跛疑惑地望着前面的林子。

现在他听清楚了,是有一种嗡嗡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在耳边飞舞的蚊子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响忽隐,令人难以忍受。

确切地说,那声音就像几万只蚊子同时发出的,虽然老跛没有看到它们的踪影,但响声却越来越清晰,而且还形成一种有节奏的音调,老跛不知道那是什么调子,但他从来没有对一种声音感到过如此恐怖。

“阿爸!”

老跛似乎听到阿根在叫他,但四周又没有人影。

“阿爸爸!”傻傻的叫声又响起。

阿根!是阿根的声音,他并没有听花耳,就在身旁!

老跛困惑地看着四周,一根根竹子在月光下发出诡异的蓝光,却始终没有阿根的影子。

“阿根,你在哪儿?”老跛大声地喊。

“我我我,我在……上边。”

老跛寻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在左边一根竹子的上半截处,悬挂着一个椭圆形的米状物体,物体的上方好像有一颗人头在晃动。他走过去,赫然发现这颗口眼歪斜的人头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阿根!他的全身都被包在了这个“大袋子”之中,只剩下一颗头在外挣扎。

“阿根!阿根!这是怎么回事啊?”老跛这一惊非同小可。

老跛想把他的儿子救下来,却够不到“大袋子”,只好拼命摇着竹子。

这时他恐怖地发现,阿根的脸起了变化,那张脸正在迅速角质化,由下往上覆上一层壳状的物质。老跛这才明白,原来阿根并不是被装在“大袋子”里。而是他的身体本身就变成了这个东西。

“阿爸爸,逃……逃……”在阿根的头部没有完全变化之前,他拼命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老跛圆睁着眼,恐惧地看着阿根的头渐渐消失,但他知道,阿根还活着,“大袋子”是有生命的,它正在轻微地蠕动着。他觉得“大袋子”越来越像一种东西,这东西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老跛傻呆呆地立在竹子下,好像忘记了这个世界。

在他的背后,嗡嗡声越来越大,两个巨大的阴影飞速掠了过来……

梁思诚教授从沉重的梦魇中醒过来,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四周好像挤满了模糊的人影。

我这是怎么了?

梁思诚记忆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在医学院大教室的讲台上,给学生们讲解生化课。当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觉得心脏一阵炸裂般狂跳,所有学生的脸都扭曲成令人恐怖的怪样,再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梁教授!梁教授!”

梁思诚听到有人在叫他,他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几张人脸映入了他的眼帘,是副校长田宁先生和教务部的几个老师,还有几名医生。

“梁教授,你终于醒了!”田宁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说。

“田校长?”梁思诚迷惑地看着田宁。

“教授,你在讲课的时候心脏病突然发作,幸亏学生们及时把你送到附属医院,我们才成功把你抢救过来。”田宁说。

“原来是这样!替我谢谢同学们。这老毛病很久没犯过了,我平时也不大在意,想不到今天要麻烦各位!”梁教授向病床前的人们点头致谢。

“快别说这样的话,您是我们学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可是灵江市一宝啊!”田宁拍着他的手说。

梁思诚是灵江大学医学院的生物化学资深教授,他是生物细胞学领域的国内权威,同时担任灵江市两大制药公司的技术顾问,带领他的团队成功研发出了多种转基因新药。对于灵江市来说,他是不可多得的高级人才;对于企业来说,他是尖端产品的点金石;而对于他的学生来说,更多的魅力,则来自他不凡的学者风度和渊博的知识。

现在,病房里的气氛很融洽,但在谈话的间隙中,梁思诚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深处像根细针般一扎一扎的,让他如芒在背。

在讲台上,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好像那东西故意和他开玩笑躲着他似的,任凭他怎样回忆,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在医学上,这种现象叫做“短暂性记忆缺失障碍”,是一种十分令人难受的体验,就好似背后奇痒,却无论如何也挠不到痒处。

但那是一个足以令他心脏病突发的东西!他必须想起它!

本来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功成名就,什么事都应该豁达淡泊了,但梁思诚知道,虽然过去了三个月,自己对那件事仍然耿耿于怀。这件丑事只要一想起来,全身的血就会向脑门上冲,这是他绝对不可想象的,他不允许任何人或事破坏他的尊严和形象。

对他来说,也许正是这件丑事,会让他成为灵江大学,甚至整个灵江市人们谈论的笑柄。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大家都装做不知道,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出,人们在看他时的目光变了,人类的情绪不管隐藏有多深,在不经意间,他们的眼睛还是会透露出真实的想法。

也许,当初选择祝婉君,本来就是个愚蠢的决定,我为什么没有自知之明?!

祝婉君曾是梁思诚的骄傲,但现在,什么也不是了,她已经跑了,跟着野男人跑了,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助教马文荣。

梁思诚咳嗽了几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田宁他们见他困了,便知趣地告辞,梁思诚没有挽留他们,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婉君她这么年轻美貌,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跟我这个老头子过一辈子。

每次愤恨之后,这句自我安慰的话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在事情发生后的那几天,他的几个老友都劝过他看得开一点,他也总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但这只是暂时地说服,不管他如何努力,他还是骗不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他爱她!虽然在以前,他也曾认为对她的爱不真实,但到她真正离开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是真的爱她,这种爱来自灵魂深处,没有丝毫的虚假。

如果她回来,他甚至可以原谅她以前所做的一切。

但现在,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外线,按下一连串的号码后,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应答声。

“是老赵吗?我是老梁,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在这一刻,梁思诚的心理很复杂,既期待着肯定的回答,又害怕听到确切的消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好意思,老梁,我们还未查到有用的线索,但据目前掌握的资料分析,我们认为他们没有离开过灵江市,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他们还在本市?那太好了,老赵,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而为吧,您老要保重身体,不要太在意了。”

梁思诚答应着,挂了电话后,心里却泛上来强烈的失落感。他拜托在市公安局任副局长的朋友老赵打听婉君的下落,但三个月过去了,仍没有确切的消息。

他们两个到底藏在哪儿呢?

梁思诚长叹了一声。

“丁零零,丁零零……”床头的电话冷不防响了起来,吓了梁思诚一大跳。

是老赵有消息了?

梁思诚激动地抓起电话听筒。

“喂!喂!”

可电话那头只有沙沙的杂音,没有人说话。

“你是谁?喂?”梁思诚感到很奇怪,对方仍然不出声。

那沙沙声继续响着,像电磁信号被强烈干扰的收音机发出来的声响。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是谁?”梁思诚感到心里有些慌慌的。

那个人好像故意捉弄他,仍然是一声不吭。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挂了!无聊!”梁思诚有些恼怒,但正当他想挂上电话的时候,他听出沙沙声作为背景的后边,好像还有种声音,但却听不大分明。

那是什么声音?

梁思诚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努力听夹在沙沙声里的奇怪声音,想辨认出什么来,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他熟悉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却是那么模糊,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突然像洪水一样袭上心头。

李银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对于一名大二女生来说,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涩,并带有难以启齿的犯罪感。

她并不是那种思想前卫的女孩,也许根本连时尚都谈不上,她不知道自己对梁教授的这种奇怪的好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在上他的第一堂课就开始了吧!虽然这位风度翩翩的学者的年龄大到可以做她的爸爸。

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李银心在病房的走廊上徘徊,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虽然花了足够的勇气,她才走进医院的大门,但真正到了梁教授的病房前,这个瘦弱的女生又犹豫了,她下不了决心,因为她的鲜花里面,有三朵象征纯洁爱情的白玫瑰。

有什么好怕的?这些只是代表一名学生对老师的敬意和祝福罢了。像梁教授这样的学者,一定有很多学生来看望他吧!我又算得了什么!

李银心竭力说服自己,她来到教授的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到梁教授面朝里墙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微光。

除了教授外,里面没有其他人。

李银心几次想敲房门,但最终收回了手。

梁教授睡着了?我不能打扰他休息!只要他早日康复就好!

她把鲜花轻轻放在病房的门口,用不了不久,巡房的护士就会发现这束鲜花并送到教授的床前了。

李银心离开了病房,但未到电梯,她又折回来,把鲜花束上的赠送者卡片取下来放进了口袋。

有份心意就足够了,不需要让梁教授知道我的名字,她想着,高兴地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里很昏暗,狭窄的空间挤着十几个人,李银心盯着电梯显示屏,红色的数字在跳动。电梯一层一层地下降。

有时候人的生命,是不是也是呈这样的倒退,一层一层,从顶层一直下降到零?那儿,便是终结。

李银心突然冒出这样的感触,她想起病床上梁教授的背影是那么孤单,那么寂寞,鼻子有些酸酸的。关于梁教授的夫人与人私奔的事,这段时间,从老师到学生,很多人都议论纷纷,李银心觉得这种议论是一种无耻的行为,他们不该在背后这样说他,梁教授是无辜的受害者。她恨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更恨拆散别人家庭幸福的讲师马文荣。在听梁教授讲课的时候,她总是以专注的眼光看他——这个受了伤害的导师,渐渐地,她深深迷恋上了他。

现在的他,多么需要一个人来慰藉那滴血的心灵啊!

电梯在底楼停了下来,门开了,李银心吃惊地看到一群人站在她面前。

五楼病房,护士小姐看到了梁思诚病房门口的那束鲜花,她捡起来,走进病房,把它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

梁思诚还在熟睡,他很虚弱。

护士巡视了监护仪的各项体征指标,均无异常,她小心地走出去,带上门,回护士工作站。

正在这时,她听到病房里传出病人惊恐的喊声。

“护士!护士!”病人在急叫,紧接着,护士站的电子显示屏上报出了59床号。

是医学院梁思诚教授的病床!

几名护士和医生连忙跑向病房,打开门,只见梁思诚半斜着身子,满脸惊恐地盯着病床边的白玫瑰花,好像在看一件恐怖的东西。

“是谁?这花是谁拿进来的?”他颤声说道。

“教授,刚才这花不知是谁放在您的门口,哦,可能是您的学生或朋友来看望您,他们见您在休息,就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拿花进来的责任护士赶紧解释说。

“拿出去!快把这东西拿出去!”梁思诚厉声说道,平时温文儒雅的教授一反常态,令在场的医生护士手足无措。

“银心?你也来看梁教授?”陈四九吃惊地问。

电梯外,围着六七个同班同学,他们都是来看望梁教授的,见李银心独自一人从电梯出来,也都有些惊讶。

“对啊!干吗不跟我们一起来?”有人在问。

李银心满脸绯红,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们……你们又没叫我。”

陈四九想说什么,那边早有人在喊了:“四九,还愣着干啥,电梯门就快关了!”

“不好意思,银心,我一直找不到你!”陈四九被人推进电梯,回头对李银心说道。

电梯门关了,李银心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思诚: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远离了灵江市。也许,我没有资格再跟您说这些话,但是,我真的很感激您。

从见您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命运将会跟您连在一起。记得第一次给您写信时,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大二小女生,对爱情充满了憧憬。那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就能够承受一切的苦,我们的爱情也会天长地久。后来,我们终于成功地摆脱了世俗的困扰,走在了一起。从恩师到夫君,我自始至终都为能与您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而自豪。

但生活真的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也许您是一名真正的学者,对事业有执著的追求,也许我们的年龄真的相差太远了,渐渐地,那些光华消逝了,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有一种难以弥补的伤感,这种伤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地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就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您知道吗?当我一个人时,会感到像被关在了冰冷的地窖里,幽闭的恐怖让我无法入睡。我与您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很少说话,在我眼里,您仿佛又从我的夫君变回了那个令人尊敬的教授。我曾经向您提出过我们分开一段时间看看,但您却不许,我怕见到您生气的样子,真的,您生起气来好可怕,完全不像我熟悉的先生,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这种生活我已经过了整整五年,每晚我都会从梦中哭醒,但您却一无所知。我好怕,我快要发疯了!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直到有一天,另一个男人改变了我的生活……

不知道您会在什么时候看到我所写的信,但从此以后,请您忘记我这个让您伤了心的女人!思诚,我不可能再回这个家了,我已经离开了灵江市,离婚的细节会交给我们的律师来处理,希望您能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来爱您。

思诚,请原谅我对您的背叛,宽恕一个曾经爱过您的女人吧!

婉君

梁思诚又一次展开祝婉君留给他的绝情信,上面娟秀的字迹让他回想起当初他第一次批改她的作业时的情景,当时,也是这样娟秀的字迹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让“祝婉君”这个女孩的名字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里。

现在,字迹未有半点改变,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梁思诚叹了一口气,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这时候,医生进来为他做例行检查,他赶紧擦干泪水,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流泪。

“曾医师,我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帮我办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到讲台上去。”梁思诚对他的主管医生说。

“银心!银心!”在灵江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陈四九在后面呼喊着李银心,赶了上来。

“四九?!你有什么事吗?”银心回头,看到陈四九慌里慌张的模样,诧异地问。

“也没什么大事,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给梁教授送过花?”

银心的脸刷地红了起来,最终点了点头。

“你没有直接送给梁教授?”陈四九问。

李银心嗫嚅着说:“前天,我去看他的时候,见他在休息,就把花放在了病房门口。”

“哦!”陈四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怎么了?四九。”李银心奇怪地看着陈四九。

“没,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我看到教授床头的花,就猜是不是你送的。”四九抬头看着林荫道外头的足球场,心不在焉地说道。

“四九,你到底怎么了?好像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银心问。

四九把目光收回来,突然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

“没事为什么好端端请我吃饭?”

“你要是没空,就算了。”四九有些失落地说。一只球从球场上滚过来,刚好停在他们脚下,陈四九捡起来,狠狠一脚踢回去,踢得老高。

四九回身走开没多少路,听见李银心在背后叫他。

“你想请我在哪儿吃饭?”李银心笑着说。

电话铃又响了,梁思诚紧张地抓起话筒。

“喂!”

电话里还是像上次那样,是一片杂音。

他小心地,把电话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终于,在沙沙声的背后,他听出了一段断断续续的旋律。

这旋律让梁思诚惶恐万分,仿佛他拿在手中的,已不是普通的电话,而是通往地狱的绳索。黑暗中有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沿着绳索攀缘而上,那只手在他的项旁抚动,想要扼住他的喉咙,然后狠狠把他掐死。

陈四九从来没有在如此高档的西餐厅请过一个女孩子吃饭。

李银心坐在他的对面,在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春天》的优美旋律中,文静地低头抿着嘴吸果汁。陈四九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纯真的学妹,他在想,银心给梁教授送的三朵白玫瑰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梁教授看到后会如此反常?为什么银心独自一人去看望梁教授?

前天他们同学去看梁教授的时候,病房里乱哄哄的,一名护士手拿着一束花慌张地跑出去,把它扔在了垃极箱里,后来他从医生那儿得知了这事,他估计那花是银心送的,但怎么也猜不透两者之间的关系。这两天,这几个问题一直像蛛丝般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李银心发现陈四九在傻呆呆地看着自己,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四九,四九?”李银心不自然地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陈四九像从梦中被唤醒一般,回到现实中来,发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

“哦,对不起。”他向银心道歉。

“你刚才在想什么?”李银心好奇地问。

“银心,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陈四九说。

“什么问题?和我有关吗?”

陈四九点了点头,但又好像有话说不出口。

“到底什么事啊?干吗吞吞吐吐的?”

陈四九鼓起勇气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三朵白玫瑰代表什么意思?”

李银心的脸更红了,好像心里的秘密突然被人揭穿,有些无地自容。

这时候,演奏背景音乐的小提琴手结束了刚才的《春天奏鸣曲》,接下去,一支熟悉的幽绵柔长的旋律在大厅内飘荡,那是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这首曲子取材于家喻户晓的民间悲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用越剧曲调出色地叙述了梁祝从“结拜”、“抗婚”到“化蝶”的整个故事,可谓风华绝代。

李银心很喜欢这个曲子,正因为这首曲子,她才喜欢上了小提琴,并成了一项课余爱好,在从中学到大学的晚会上,这首曲子一直是她的保留节目。

而现在,陈四九正在等着她回答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好像这个与你无关吧?”李银心有点生气地反问道。

“我只是关心你,因为,因为……”陈四九不知道如何向李银心讲述梁教授见到那束花后的反应。

“因为什么?”李银心显然对陈四九今晚那种拖泥带水的作风感到不满。

“你真的不知道?”原本以为,李银心肯定对梁教授的反应略知一二,甚至比他更知道,可他看到李银心一脸的迷惑,就知道她真的是局外人了,这样,如果让她知道梁教授对她送的花如此敏感,反而会让她不安。

陈四九决定不告诉她这件事。

“四九,你干吗呢?怎么尽这样吞吞吐吐的,让人听了好难受。”

陈四九笑了笑,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银心,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梁教授?”

李银心怔了怔,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说:“胡说!我不理你了!我要走了!”

“我是说着逗你玩的,你还当真!”陈四九拉着她坐下。

“你今晚请我吃饭,就是为了问这事?”银心嘟着嘴说。

“这可不是,李大小姐,今晚我是诚心诚意想请你。”陈四九连忙辩解道。

这时,《梁祝》的音乐已进入尾声,哀恸欲绝的旋律仿佛在向人们哭诉着爱情的不幸。

陈四九突然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夹在这旋律里边,不是琴声模拟,是真切的哭声,十分凄婉,听得人很难受,他好奇地望了望四周,却没有发现餐厅里有哪个女人在哭。

“奇怪!真是奇怪!”他困惑地说。

“什么奇怪?”李银心问。

“你没有听到有个女人在哭?”

李银心侧耳仔细听了听,然后慢慢摇了摇头说:“没有。”

陈四九又循着哭声望去,大厅右角的幽暗处,只有一个小提琴手在忘我地演奏《梁祝》,再没有第二个人。

“是音乐吧?你误把小提琴细长的哭调听成哭声了!”李银心笑道。

虽说也有这可能,但陈四九的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毛,那女人好像就在他旁边哭,但又见不到人,整个餐厅也仿佛变得阴沉沉的。

“银心,银心,我们走吧!”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气氛,站起来说。

梁思诚教授经过一番打听,终于得知了送花给他的女孩的名字。

“李银心!”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在脑海中迅速过滤着一个个女生形象,最后锁定在那个瘦瘦小小的文静女生身上。

“是她?”他记起来了,每次他讲课的时候,这名女生总是早早坐在了大课室的前几排,而且总是听得很认真,在大学课堂,这样认真的学生已经很少见了,所以他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印象。

“她为什么送那三朵白玫瑰给我?她和婉君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梁思诚在病房里踱来踱去。

“难道,那个奇怪的电话是她打的?”梁思诚突然站住,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自从出院后,梁思诚就没有睡过好觉,那个令他恐惧的电话仍像梦魇一般缠着他,到后来,他不得不拔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电话线。但那电话又打到了他的手机上,还是没有人说话,还是那样的沙沙杂音,而夹在这背景后面的旋律却越来越清晰!

那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一首他再熟悉不过的乐曲!

“这是谁干的?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现在,手机的铃声音乐又悠扬响起,梁思诚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他的手在颤抖。

他不敢打开机盖,他怕那里面传出来的,又是那种来自地狱的声音。

好不容易,他才翻开沉重的机盖。

“喂!老梁吗?”电话里传出老赵的声音。

梁思诚松了一口气。

“那个骚扰电话我帮你查过了。”

“怎么样?”梁思诚紧张地问。

“很奇怪,电信局的通话记录显示,在你说的这些时段里,没有人打过你的电话。”

“什么?这不可能!我明明接到了这些电话!”

“但是事实如此,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电话可能无意中接收了一些无线电的讯号,比如波段频率相近的电台信号,这也是正常的。”老赵顿了顿说,“老梁,我看你这段时间精力憔悴,还是多注意休息吧!”

“可铃声怎么解释?我是听到铃声后才接的电话,况且,是在不同的电话上。”梁思诚感到手心里全是汗。

老赵又安慰了他几句,这也是他唯一能说的。因为他发现,梁思诚这段时间精神确实有些恍惚,梁思诚曾经跟他出示过祝婉君的绝情信,他完全理解梁思诚的心情,虽然这件事情对这位教授打击很大,但再这样下去,可能迟早会出事。老赵为这位老友的状态深感不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方的电话挂了,梁思诚仍把手机放在耳边出神,嘟嘟的挂机音在单调地响着。

天边的阴云开始集聚,风大了起来,又是一个雨季来临了。

梁思诚缓缓地把手机从耳边移下,这种天气让他的心情很压抑。

当他准备把手机机盖关上时,赫然看到彩屏上出现一张人脸的照片,好像是用手机上的摄像头拍摄的,有些模糊,这是他一生中最憎恨的脸,在这一瞬间,那个人让他终于回想起在教室里见到的东西。

屏幕上的那人冲着他冷冷一笑,他惊呼了一声,手再也拿捏不住,小小的手机从四楼的阳台上坠下,在地上啪地摔得粉碎。

梁思诚扶住栏杆坐在阳台上,他感到天地在旋转,心脏在狂跳,他喘着粗气伸手去摸怀里的药,抖索地倒在手中,一把吞了下去。

在心脏渐渐恢复平静之后,他听到了远处飘来熟悉的小提琴旋律。

又是那首《梁祝》!

不是电话里模糊的声音,而是异常清晰的,非常优美的音乐,在风中灵动地飞扬。

他拉着栏杆站起来,顺着旋律飘来的方向望去,那儿,几幢六层楼房,正是灵江大学的女生宿舍楼群。

李银心站在宿舍的窗口边,提着小提琴忘情拉奏着她最喜爱的乐曲《梁祝》,她完全沉浸在了音乐所营造的缠绵哀绝的意境当中。

她闭上眼睛,让旋律从脸颊旁的琴弦上缓缓流出,风吹拂起她的长发,仿佛也像这优美的旋律般飞扬。

也许,这琴声会随着风飘到他那儿去吧?他会不会喜欢我的琴声呢?

李银心羞涩地想。

在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里,陈四九在偷偷望着对面楼窗口内的李银心。他喜欢看她拉小提琴时陶醉的样子,喜欢看她羞涩的微笑,虽然天变得很阴沉,但此刻的银心却像暗幕中闪亮的明星,让陈四九感到世界上一切黑暗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

但他想不到的是,很远处的教授楼内,也有一双男人的眼睛同时盯着他的银心,在一架高倍望远镜里。

风很大,阴云越来越沉重。

李银心已经拉奏到《英台抗婚》这一段,这是《梁祝》中最激烈的段子,祝太公决定把英台嫁给表兄马文才,英台誓死不从,一波又一波的小提琴旋律在猛烈地表达着英台的抗争,冲突不断上升。

李银心不知不觉滴下了泪,仿佛此刻她也成为了抗婚力争的英台,她总是这样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替换进故事中的角色。

正在这时,“啪啪”几声响,李银心的四根小提琴弦突然毫无预兆地同时暴断,音调也戛然而止。

大雨,落了下来。

外面似乎永无止境地下着雨,教室里很潮湿,连书本的纸张都变得软软的,什么东西都好像要发霉般,让人浑身不自在,这是肮脏的四月。

李银心仍然早早来到了大课室,今天是梁教授病愈后上的第一堂课,自己仰慕的教授终于康复了!此时李银心的心情与外面阴郁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她的心里,今天是最晴朗欢快的一天。

梁教授仍像往常一样健步走上讲台,旁征博引,谈笑风生,把一些深奥的科学道理讲得通俗易懂,学生们都很喜欢他的课,对于李银心来说,听他的课无异于一种享受。

但李银心觉出梁教授今天有些不一样,不是指他上的课,而是他似乎时常有意无意,把目光投向她,这是一种特别的目光,女性的直觉告诉她。

他开始注意我了?

李银心的心头像小鹿乱撞,她不再敢抬头看梁教授。这堂课,李银心什么也没听进去,她总是在想,为什么梁教授会用这样特别的眼光看我,是不是他知道了那三朵白玫瑰的意义?

在课的最后,梁教授特别感谢了关心他的同学们,铃声打响后,李银心赶紧收拾好自己的课本和笔记,从后门匆匆跑出了课室。

解答完一些学生的课后疑问后,学生们陆续离去,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大课室。

梁思诚来到李银心坐的课椅前,心里狐疑不定。

她为什么这么怕我?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演奏那首乐曲来吓我?她不敢看我,不正是证明其中有鬼,难道……

梁思诚又缓缓走向最后一排,这里,是他那天看到马文荣的地方,今天,这个位置坐着一个叫陈四九的学生。

不可能,那畜生怎么会回来?是不是自己那次看花眼了?也许,自己现在这样的心境,真的很容易出现应激性幻觉。梁思诚为自己寻找解释。

但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个位置上,马文荣笔直地坐着,面带嘲弄的冷笑,仿佛在说:“你失败了!”就好像昨天手机上那张脸一样。

他憎恶那张脸,要不是这张脸,婉君也不会离他而去了!

梁思诚在这两个座位间来回走着,他搞不清楚,这个李银心跟马文荣又有什么关系?他感到有一股阴冷之气渐渐透入骨髓,仿佛这两个位置上都坐着一个无形的人,在朝他嘿嘿冷笑。

梁思诚又一次听到了琴声,这次是在半夜里,而且,他发现,那琴声的节奏一次比一次慢,一次比一次凄凉,拉得就像哀乐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朝琴声飘来的方向走去。那琴声就在他身旁若即若离地指引他,仿佛要把他带到一个地方。他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一直从城里走到了乡下,最后到了一座阴森的大山下。

这座山好熟悉啊!

这时那琴声的节奏慢得如冰封的河流,原本优美的音乐全变调了,难听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锉刀,在慢慢地来回锉着梁思诚的大脑深处敏感的神经。

梁思诚走进了大山,巨大的树木阴影立刻吞没了这个小小的身影。

在阴间一般的山上又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他步入了一片海一样的竹林,那琴声仿佛就是从竹林里面传出来的。

“是谁在那儿?”梁思诚壮着胆子喊。

竹林的阴暗处慢慢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少妇。

“婉君?怎么是你!”梁思诚倒抽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祝婉君冷冷地说道。

“婉君,你跟我回去吧!我不再计较以前的事了,我们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会用全部的时间来陪你。”梁思诚陡然燃起希望。

祝婉君幽幽叹了一口气说:“迟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改变!思诚,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如此绝情!”梁思诚感到深深的失败。

祝婉君苦笑了一声,说:“我还有一样东西没拿回来,我会去取的。”

“什么东西?”

“当你看到三朵白玫瑰之日,就是我回来取东西之时,到时你就会明白!”祝婉君说完,便转身隐入竹林的黑暗里。

梁思诚追过去,却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嗡嗡的响声,那些嗡嗡的响声汇聚起来,仿佛形成了一种他熟悉的旋律。

他猛一回头,赫然发现面前有两只巨大的昆虫状怪物,四只球状的复眼倒映着无数个走样的自己,那两只怪物的头面部却依稀是马文荣和祝婉君的相貌。

梁思诚恐惧地往后退。

“梁教授,你想逃吗?”背后响起了一个女生的声音,他惊恐地回头,却看见李银心手拿着三朵白玫瑰,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背后,挡住了他的去路。

“救命!”梁思诚的心脏像要夺腔而出。

当梁思诚汗水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窗外已泛起鱼肚白了。

刚才我差点死在了梦中!

梁思诚吞下药片,好长时间,才制止住几乎痉挛的心脏,但仍然心有余悸。

她还有什么东西没带走?梦中祝婉君的话闪过他的耳边。

他爬下床,开始翻箱倒柜,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粉红色的药液。

我为什么把这药带回来?

他困惑地看着这支注射器,有些莫名其妙地恐慌,他努力回想着,像想起了什么,但思维到了关键的时候,总卡在那儿。

这记忆障碍越来越严重了!再这样发展下去,有一天我肯定会变成老年痴呆。

想到这儿,他硬生生地抖了一下,这时候,他仿佛又听到小提琴演奏的《梁祝》乐曲。对!小提琴!肯定是小提琴,婉君最喜欢的乐器,可它放在哪儿了?

梁思诚几乎把所有的箱柜都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找到祝婉君的小提琴。

李银心!她的小提琴是不是就是婉君的?一个念头冒了上来,昨天他在望远镜里看到李银心,就让他立刻把她和祝婉君联系在了一起。以前,祝婉君也是这样在窗前忘我地演奏《梁祝》,直到她离开的最后一天清晨,梁思诚还看到她在窗前用这把小提琴拉奏了这支乐曲,当时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而现在,这支乐曲竟仿佛成了他的催命符。

女生宿舍那边又传来了《梁祝》的旋律,是她!是那个女生,她又在吓我了!梁思诚的全身都在发抖。

在缥缈的琴声中,梁思诚听到了另一种声音,这个声音是在房间里发出的,是一种低低的嗡嗡声,像是琴弦震动,又像苍蝇振翅,听不大分明,但他还是从微弱的声音中听出了旋律。

最后,他确定那声音是在床底下传出来的。

他跪下来,床底下黑糊糊的看不大分明,但仿佛有一样东西在里面,他趴在地板上,探手把那东西拉了出来。

那东西竟然是祝婉君的小提琴!梁思诚想不通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床底下。而此时,小提琴的琴弦兀自振动,好像要跟很远处的李银心合奏,发出低低的啸响,仿佛在演奏着《梁祝》的旋律,又似乎在低声跟他说话,用一种能勾人魂魄的咒语。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梁思诚恼恨地喊,他把小提琴狠狠地向地上砸去。啪的一声,木提琴被摔成了几瓣,梁思诚看到琴板的上面好像有很多东西在动,他凑过去定睛一看,差点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只见琴板内层上,爬满了纷乱蠕动的白色蛆虫!

李银心越来越觉得梁教授看她时的目光不一样,那种目光甚至让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诉说的压力。

这几天的课她什么也没听进去,连其他的课程也不那么专心了,她的眼前总是晃动着梁教授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目光是那样复杂,让她捉摸不透。有时候,她竟然害怕见到他的眼睛,是真的害怕,不是因为爱意而生的害羞。

雨好不容易歇了,天地间到处湿漉漉的。在将到宿舍的路上,李银心发现陈四九靠在一颗树边等她。

“银心,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发现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四九关心地问。

李银心想了想,摇了摇头,但陈四九知道她有心事,银心是个很情绪化的女孩,任何细微的感情变化都会明显地写在脸上。

两个人一起沿着宿舍旁的小路散步,谁也没说话。

“四九,你觉得梁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银心忽然开口问这样的问题,出乎陈四九的预料。

“梁教授?课讲得很棒啊!人也不错。”陈四九评论道。

“哦。”李银心低着头,应了一声。

“为什么问这个?”陈四九看着郁郁不闷的银心。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李银心故作笑颜,对陈四九说。

也许,是我自己多心了,梁教授可能根本就没有意看我,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李银心想着,心中一下子释怀了很多。

“你说,梁教授那么好的人,祝老师为什么要离开他?”李银心说。

“这个就很难说了,毕竟两个人生活,有很多事情都是外人很难揣测的。”

“都是那个马文荣不好,拆散人家好端端的家庭,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李银心皱了皱眉头。

“不过说实话,我不看好梁教授和祝老师这段婚姻,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了,难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银心尽替梁教授说话,陈四九的心里就酸酸的。

“陈四九,你为什么也这样封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年龄根本不是距离!”李银心怒道,就不理陈四九了,独个儿回宿舍去。

陈四九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呆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李银心对这句普通的评论会如此恼怒,无可奈何地看着李银心消失在楼道里。

银心真的喜欢上了梁教授?

良久,陈四九一拳打在旁边的一棵柳树上,酸酸的感觉从心头涌到了鼻子上。

那种难受的感觉过后,他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的压力,回头一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梁思诚教授正一脸阴沉,在另一棵树下盯着自己。

自从在宿舍楼边的小路上看到梁思诚的那一刻起,陈四九就本能地觉得,这位令人尊重的教授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特别是那天阴沉沉的目光,让他想起来就后怕。

陈四九一连几天都在密切观察着李银心与梁教授,他越来越肯定,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又不能确定,因为他们两人似乎从没有过接触,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一句,这决不是普通的师生恋。

梁思诚教授走出了教室,在他离去的时候,跟陈四九对望了一眼,让陈四九感到了明显的压力。陈四九坐在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一直等到教室里走得一个人都不剩,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把双手展开来搭在两边的椅背上,呆呆地仰头望着天花板。

“四九?你怎么还不走?”耳边想起李银心的声音,陈四九不知道李银心为什么又回到教室里。

“你刚才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病了?”李银心关切地问,陈四九的心里涌上来一股暖流,一直冲到眼窝里。

她在关心我!

“我没事。”陈四九把头从仰望的姿势改为正视李银心,发现李银心的眼窝有一圈淡淡的黑影,明显是睡眠不足所致。

“银心,你没睡好觉?”陈四九把身子正坐起来,担忧地看着李银心。

李银心微微点头,满面愁容,坐在陈四九旁边的课椅上。

“四九,我最近的感觉很不好,好像,好像是要出什么事的那种感觉。”李银心低着头说。

“我也一样!”陈四九说,两个人像约好似的,同时抬头看讲台,当发现对方的动作后,两个人心头都不免一紧。

陈四九在想,难道,银心也感觉到梁教授那令人害怕的另一面了吗?但他不敢开口问她,生怕她又生气了。

陈四九回想起小时候,曾经捉到一只漂亮的虫子,那只虫子的样子很柔和很好玩,他就放在手掌上催它爬行,但当他捏住虫子的身体,想把它放到桌子上时,那虫子却猛不防扭过身体,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当时他吓坏了。忘了后来这虫子是怎么处置的,但那只虫子张开口的样子却记忆犹新,那口张得比它的身体还大,陈四九甚至清楚地记得,那里面长满了红色的密密麻麻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陈四九总会做关于虫子的噩梦。

“四九,你在想什么?”李银心忽然问,使沉在记忆里的陈四九悚然惊醒。

“我在想一条虫子。”陈四九说。

“虫子?”李银心好奇地看着陈四九。

陈四九便把那条虫子的事告诉了她。

“那虫子真够恶心的!”李银心厌恶地说,她最怕虫子之类的东西了。

“是啊!够恶心的。”陈四九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讲台,他甚至觉得,小时候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回来了。

四九来到男生宿舍的大楼顶上,虽然今天没下雨,但那儿的风很大,在雨季里,这种天气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很多学生都趁这个机会把床单拿到楼顶上晒,许多不同颜色的床单在楼顶随风飘动,让四九仿佛身处汹涌的七色海洋,产生一种不稳定感。

他小心地架上望远镜,把镜筒对准1号教授住宅楼,然后调动焦距。渐渐地,镜头里的视野清晰起来,梁思诚教授的窗口近在眼前了。

他赫然看到梁思诚教授的窗口上也架着一架高倍望远镜,顺着镜头的方向看去,他发现那架望远镜竟是对着李银心的宿舍。

陈四九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梁教授为什么要偷窥银心?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梁思诚在镜头里出现了,他仿佛在房里急切地整理着什么,然后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下了楼,把袋子扔在楼下的垃圾箱里,在他扔袋子的时候,还四处张望,似乎怕被什么人看到,然后走向楼区的车库,开着他那辆企业奖给他的奥迪轿车出了住宅楼区。

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小心谨慎?

陈四九的疑问越来越大,他收起望远镜,下楼向教授住宅楼跑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1号教授楼的楼下,打开垃圾筒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为什么会这样?

陈四九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垃圾筒,突然他想到,难不成刚巧被垃圾清洁工收走了?他来不及细想,就在楼群里四处寻找垃圾车的踪影。

果然,在将近后门的路上,有一辆垃圾车正在缓缓行驶。

“喂!等一下!等一下!”陈四九喊。

那车子停了下来,拉车的清洁工回头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四九,满脸困惑。

“对,对不起,阿姨!”陈四九缓了一下气,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不小心当成垃圾扔了,能不能让我找一下,谢谢了,谢谢!”

陈四九连说了几声谢谢,也不等清洁工回应,就去扒车上的垃圾。

一股难闻的酸臭气扑鼻而来,但他顾不得什么了,他只想找到那只黑袋子,因为他本能地觉得,这只黑袋子是至关重要的。

“同学,你要找什么东西?”旁边的清洁工发话了。

“是一只黑色的塑料袋子,1号楼的。”陈四九比画道。

“1号楼的?是不是这个。”清洁工用手指勾出角落里的一只黑袋子。

陈四九慌忙打开袋子,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生活垃圾,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有些失望,但当他用手把下面的垃圾翻上来,他看到了一支使用过的5ml一次性注射器。

在垃圾里发现一支普通的注射器,如果换成是一般人,可能会毫不在意,但作为医科学生的陈四九知道,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在医疗法规上有明确规定,医疗垃圾是不能与生活垃圾混合的,因为它需要专门的处理,何况,住在这儿的人都是医疗专家,不可能不懂这些常识。

陈四九拿起那支小小的注射器,他发现,注射针头已经弯了,像是被谁故意折了似的,注射器里还残留着一些粉红色的液体。

陈四九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注射液,它是什么药物呢?

他把注射器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渐渐地,他觉得这小小的注射器变得很沉重,沉重到他几乎拿捏不住。

十一

雨又开始下了,在黏糊糊的世界里,有很多东西都在发霉。

陈四九终于接到在药检所工作的学兄阿锋的电话,阿锋说关于那药物的初步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陈四九急匆匆地赶到药检所的化验室,刚好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阿锋从里面出来。他一见陈四九,就赶忙拉他到一旁,小声地说:“四九,你老实告诉我,这注射器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在垃圾堆里发现的,我没骗你。”

“你知道吗?这药物会致人死命的。”阿锋严肃地说。

“是吗!不至于吧?”陈四九大吃一惊。

“你一定要说实话,作为好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陈四九不知道该不该把这支注射器的真实来源告诉阿锋,如果说是从德高望重的梁思诚教授的垃圾里找到的,会有人相信吗?而且,没事去翻人家的垃圾,也是件极难解释的事情。

“我可以发誓,我确实是在垃圾堆里发现的,当时只是觉得好奇,所以就拿来让你检验一下是什么药物。”陈四九半真半假地说,阿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检验的结果呢。”四九想转移话题。

“是一种特异的酶。”阿锋说。

“酶?!”

“不错,这种酶的作用还没弄清楚,但肯定是已知药物中所没有的,似乎从某种昆虫体内提取而来,结构很不稳定,我怀疑它是从秘密的新药研发实验室里漏出来的。”

“它真的有致人死命的危险性吗?”陈四九感到鼻头有些冒汗。

“你也是学医的,应该知道,酶是一种高效的生物催化剂,而这种特异的酶除了催化作用,还会同时把蛋白质中的基因迅速释放到受体的血液中去,并起强烈的化学反应,很快引起人体细胞变异,可能会立刻致人死亡。”

“这太可怕了!”陈四九靠在走廊的墙上,半晌不说话。

“现在它只是一个半成品,我推测将来如果去除掉对人体正常细胞的不良催化作用,它在癌症治疗上会有非常积极的意义,这肯定是个重大的医疗科研项目。”阿锋有些激动地说,“药物就是这样,既可以致命,也可以救人。”

“现在还有谁知道这药物?”陈四九问。

“就我们两个人知道,没告诉别人,我还需要继续研究,但如果事情重大,我也不得不上报。”阿锋说。

“好,如果有进一步的发现请立刻告诉我。”陈四九跟阿锋又闲聊了几句,便向他道别。

陈四九心中那团不祥的阴影像滴在水中的墨水般迅速散开,他的心里开始浮上来一个可怕的设想,这个设想让他日夜难安。

现在,李银心的小提琴旋律《梁祝》又飘荡在空中,陈四九望着对面窗口上李银心的倩影,心中有些没来由地失落。

她还是那么单纯!那样天真!

陈四九的思绪也跟着《梁祝》飘向远方,在阴雨天气,小提琴的旋律有时候会让人很感伤。

这样痴痴呆呆了半晌,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挺身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拿起高倍望远镜,朝楼顶跑去。

他顾不得遮挡缠绵的雨丝,跑到大楼边上,举起望远镜朝1号教授楼望去。

果然,他看到梁思诚教授扶着望远镜,正朝银心的窗口窥视。

可怜的银心,她还不知道竟然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四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注视着梁思诚的一举一动。

在圆形的视野里,梁思诚教授正在全神贯注地用望远镜盯着李银心,就像一个志在必得的猎手在暗处举着枪瞄准他的猎物。

看着这位平时道貌岸然的教授,陈四九的背脊渐渐透上来一股阴寒之气,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害怕。

雨水很快就模糊了镜头,陈四九用袖口擦了擦镜片,继续观察。

正当他重新把眼睛贴在视镜上的时候,赫然发现梁思诚的那架望远镜已改变了方向,准确地朝向他这边,两只望远镜打了个硬生生的照面。

见鬼!他发现我了!

陈四九的心在狂跳,慌乱地收了望远镜,跑回寝室,过了好久,仍然心有余悸,因为刚才,他仿佛从对方黑洞洞的镜筒里,清楚地看到了一只阴森到极点的眼睛。

十二

梁思诚脸色煞白地跌倒在地板上,眼前一片模糊,他挣扎着去拿桌子上的药瓶子,好不容易才打开瓶盖,抖抖索索地倒出药片塞进嘴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他发现远处的男生宿舍楼顶上似乎有人,便把望远镜转向那里,慢慢拉近焦距,楼顶上的那个人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那个人,是马文荣!

在一架望远镜的后面,马文荣也在看着他,嘴角露出嘲弄般的笑影,然后收了望远镜,在楼顶上消失了。

他一直在跟踪我,幽灵一般地跟着我!他一定很想杀死我!

此刻,梁思诚心痛如绞,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如果刚才没有及时服药,可能又会像上次在教室里看到马文荣那样,心脏病突发了。

等到心脏跳动完全平复下来时,他才敢扶着椅子站起来。他望着远处雨中空空如也的男生宿舍楼顶,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梁祝》的旋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梁思诚把视线从男生楼的楼顶上转移到李银心的窗口。虽然由于距离太远,没有借助望远镜什么也不会看到,但此时他却仿佛看到了窗口前的李银心。

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她和马文荣一起来害我,对,一定是婉君让他们来的,让他们来拿回她的东西!

梁思诚忽然感到头痛欲裂,祝婉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当你看到三朵白玫瑰之日,就是我回来取东西之时。”

那天在病房,当他睁开眼睛看到三朵白玫瑰,就知道自己将永无宁日了。

这时候,他又听到了一种嗡嗡声,那嗡嗡声形成一种旋律,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还是可以辨认出,又是那该死的乐曲《梁祝》。

他惊恐万分地循着声音找去,却发现窗玻璃上有一只大苍蝇在飞,它努力振动翅膀想出去,但怎么也飞不出这一小块玻璃,嗡嗡的声音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连你也来吓唬我!

梁思诚用手拍向苍蝇,啪的一声,嗡嗡声戛然而止,他感到手掌下有一团肉乎乎的东西,湿湿的,软软的,有些凉。

婉君,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他用手掌死死地捻着苍蝇的残骸,双目放出异样的光芒,呵呵地笑了起来。

星期天的下午3点15分,陈四九从沉闷的午睡中醒来,他昏昏沉沉地来到洗手间,用凉水冲了一下脸,清醒了很多。在用毛巾擦脸的时候,他注意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色很苍白,而且腮部明显瘦了很多,两只眼睛充满血丝,没想到自己在短短几天里,竟像患了一场大病似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用毛巾捂住眼睛,让大脑保持在空白状态,不去想任何事情。

在这种空白状态下,他才能感到一丝轻松,现在,他理解了为什么许多人都会借助酒精甚至毒品来麻醉自己,他还明白了祝婉君为什么选择离开梁思诚,想到这儿,陈四九甚至开始深深同情起祝婉君来。

那只隐藏在慈祥之下的阴森眼神真是太可怕了!这种眼神只要看过一遍,就会让你一辈子噩梦缠身。

这时候,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阿锋打给他的。

“喂!四九吗?”手机里的声音很急促。

“有新的发现吗?”四九下意识地走到角落里。

“经过进一步的检验,我发现那支注射器针头上残存着人血,也就是说,这种药物在人体上实验过。”

四九呆在了原地,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因为这种危险的半成品药物,尚停留在动物实验阶段,绝不会在人体上做实验。在针头上发现人血,只有一个可能——杀人!

那个令他十分痛苦的设想不断获得了证实,他拿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九,我看,我们还是报案吧!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喂!四九?四九?喂?”手机里仍传出阿锋焦虑的声音。

陈四九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想到了李银心,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银心现在就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陈四九连忙挂了阿锋的电话,急拨李银心的手机号。

手机里响起柔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陈四九的心头顿时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他焦急地一遍又一遍拨李银心的手机,但回应的总是那句不紧不慢的话。

他又打通了李银心宿舍的电话,接听的是她的一位室友,她告诉陈四九,银心中午接了一个电话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但又不肯说什么,大约在半个小时前,她就出去了。

她接了谁的电话?她上哪儿去了?

陈四九心急如焚。

是不是梁思诚打给她的电话?她现在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一想到这,陈四九就巴不得飞到李银心的身边,告诉她,这个慈眉善目的教授实际上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十三

灵江公园的东侧有一座茶庄,因为里面的摆设装潢全用紫竹做成,显得古朴而幽雅,所以这里就叫做紫竹茶庄。

李银心推开茶庄的竹门,发现里面客人很少,只有几位茶客在一边品茗一边低声聊着。也许由于下雨天的缘故,茶庄里显得有些阴暗,湿漉漉的感觉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不舒适感。

李银心环顾四周,他并没有在。

她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当她接到他的电话时,着实犹豫了好一阵子,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约见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见他。也许换做在一个月前,她会为有这样的机会而激动不已,但现在,那个电话带给她的,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和不安。

他并没来,是他失约了!

李银心松了一口气,她又关回门,准备回去。

他在电话里说,他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他,并嘱咐她不要跟任何人说来赴这个约会,不然她就可能永远也不能拿到东西。

李银心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物,把她和他紧紧连在了一起,她甚至有一种微微的自喜。

不管怎么样,他终于明白我的重要性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来,李银心又感到有些失落。

这时,背后有道墙一般的黑影压过来,给了她直觉式的心理冲击力,她猛然回头,只见梁思诚教授手擎着雨伞,面带笑容站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

“李银心同学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梁思诚教授温文尔雅地说。

“我……我也是刚来!”李银心的脸刷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低头答道,她不敢正对梁思诚的目光。

梁思诚嘿嘿一笑,带着她到最里面的茶位坐下,叫了两杯苦丁茶。

“梁……梁教授,您找我有事吗?”李银心有些紧张地问。

梁思诚向椅背上靠了靠,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对你的论文作业印象很深刻,关于新基因疗法的伦理学探讨,说明了很多医学之外的实际问题,很不错啊!我给了你一个优。”

李银心第一次听到教授当面这么夸她,让她受宠若惊。

“这全靠导师栽培,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李银心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感谢的话。

“我记得,我上课的时候,你总是坐在前面的几排,而且听课是最认真的,现在学习这么认真的学生已经不多了。”梁思诚叹了一口气说。

李银心像被他看穿了心事,更加羞愧难当,她喝了一口苦丁茶,由于不习惯那种清清的淡苦味,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不好喝吗?”梁思诚问道。

“还好,就是有点苦。”

“呵!苦丁茶的精髓就在这苦字上,苦而不涩,沁人心脾,不要看它苦,药用价值高着呢!所以做人啊,有时候也像这苦丁茶那样,苦未必就是件坏事,当你把苦看得淡了的时候,你会发现,这苦里面其实还蕴涵着甜,这种甜是没有吃过苦的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您说得很对,梁教授。”李银心又尝了一口苦丁茶,真的觉得不怎么苦了,而且还闻到特别的清香味。

窗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虽说是下午,看上去却像是到了晚上,整个天地黑糊糊的,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出行。

一名服务生过来添茶水,梁思诚让他把茶壶放着,并交代没有喊话,就不必过来侍应了。

梁思诚拿过茶壶,站起来亲自为李银心斟茶。

“梁教授,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李银心更加不自然。

“不要紧,在课堂上,我们是师生,在这里就是朋友,我这人,就喜欢和年轻人交往,这样自己也不会老啊!你看我像个老顽固吗?”梁思诚微笑着看李银心。

“梁教授,您可真风趣!”李银心笑了起来,轻松了很多。

陈四九急得差点把手机也砸掉,他找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李银心,而她的手机里也总是那句不在服务区内的应答。

他打电话问了移动公司,话务小姐回答,有几个发射塔正在检修,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估计马上就会好。

为什么迟不修早不修,偏在这个时候修!陈四九禁不住要骂娘了。时间已经接近了傍晚,陈四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跑到梁思诚的车库,果然不出所料,那辆奥迪轿车已不在了。

陈四九又去问生活区的门卫,门卫告诉他,梁教授的车下午3点钟左右就出去了。

3点钟,那不就是银心出去的时间?他的猜测没错,李银心现在和梁思诚在一起。

但他们在哪儿?这么大的城市,要找到两个人实在太难了。

陈四九站在雨中,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李银心看了看窗外,天色愈加黑了,但雨已经小了很多,街上亮起了路灯,轻盈的雨丝在灯光照射下,像许多闪亮的细毛在空中漂浮。

李银心总觉得梁教授有什么问题要问她,但他又什么都不说,只是聊他以前的生活,包括怎样和祝婉君相识、相爱,李银心听得入了迷,她为这段结局并不完美的爱情而伤感不已。

“可她,可她竟然离开我!”讲完了故事,梁思诚有些激动地说,眼里闪动着泪花。

李银心不知怎样安慰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梁教授痛苦的一面,她把手放在梁思诚的手背上,试图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

“都是那个马文荣!如果不是他,婉君也不会变心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还一心栽培他呢!他死有余辜!”梁思诚愤怒地说道。

李银心的心不知怎的颤抖了一下,她觉得梁思诚的这句话里有一个地方不妥,想了好久,才明白原来是“死有余辜”这四个字。

死有余辜?虽然有许多人愤恨的时候也这样骂人,可李银心觉得,这四个字好可怕,因为梁思诚说这句话的口气,除了愤怒的咒骂外,言下之意,就是马文荣已经死了!

“他,他,他死了?”李银心脸色发白,心里的这个疑问脱口而出。

梁思诚抬头看了看她,李银心本能地朝后退缩了一下,因为她看到梁思诚的目光里有一种冷酷。

“不,他没死,他一直在我身边,他要替婉君拿回她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银心明显地感觉到梁思诚目光中的威胁。

“你不知道吗?”梁思诚靠近李银心说。

“我?我怎么会知道?梁教授,你这是怎么了?”李银心有些惶恐,她害怕梁思诚的这种语气和目光。

“银心,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非但知道一切,而且还知道,你跟马文荣一直想害我!”梁思诚得意地笑了起来,像第一个揭穿了谜底的猜谜者。

“梁教授,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李银心不由感到害怕,她站了起来,但这时,她感到头有点晕,眼前的东西都好像微微摇晃。

“银心,不用怕,你只要告诉我,婉君她在哪儿,她要取回什么东西,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梁思诚说。

“什么,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天晚了,梁教授,我,我要走了。”李银心晕得很厉害,想迈开步,却轻飘飘的怎么也动不了。

“你不要再隐瞒了,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打电话故意威胁说,你永远也拿不回那东西,你就紧张得马上过来了?”梁思诚冷笑道。

“这,这……”李银心说不出话,她看到梁思诚的眼睛里发出阴森的光芒,他的脸正在一点一点恐怖地拉长扭曲,他的话也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

十四

陈四九终于打通了李银心的手机,在长时间的嘟嘟长音后,有人接通了手机。

她总算没事!陈四九的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顿时轻松了很多。

“喂!银心吗?你要当心梁教授!你现在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快离开他!他很危险!”他冲着手机喊道。

他原本以为李银心肯定会惊诧地问他原因,但出乎意料的是,手机那头根本没有回声。

也许由于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反应不过来,或者梁思诚就在身旁,她不敢回答。

陈四九听着手机里发出的微弱的沙沙声,静静等着回音。

“你是谁?”手机那头突然传来梁思诚的声音,陈四九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蒙在了原地。

“你不要伤害银心,求求你!”陈四九反应过来,明白自己还是迟了一步,银心现在已经被梁思诚控制了。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

“要想银心没事,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准报警,直接到凤凰山的后山来,不然,你就永远见不到她了!”梁思诚冷冷地说。

“梁教授!你这样做值得吗?你是德高望重的大教授,怎么能不顾地位和身份,绑架自己的女学生?银心是无辜的,你放了她吧!”陈四九想稳住他。

“没有人是无辜的。”梁思诚冷冷说道。

“可你……”

“照我的话做!”梁思诚以他特有的权威语气打断了他的话。

陈四九还想说什么,对方的手机已关了。

现在怎么办?报警?还是照他的话,去凤凰山?陈四九进退两难,两种选择都有可能威胁到银心的生命安全。

他还不至于伤害银心吧?银心对他到底有什么威胁?

看着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同学和老师,陈四九感到自己很无助。

最后,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朝校门口走去,拦住了一辆的士。

梁思诚挂掉了李银心的手机,他暗自庆幸自己接了这个来电,刚才当他把李银心扶上车时,挂在她胸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也许这是个不一般的来电!他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摘下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我就什么也不说,直接挂掉就好。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要是不接这个电话,他就不知道,竟然还有人知道真相,那样就会出大漏子了。

是那个男学生,对,就是他,这家伙总是鬼鬼祟祟的,我就怀疑他也是同谋者!

梁思诚把手机扔回后座,坐回驾驶室,发动了轿车,驶向凤凰山方向。

凤凰山是灵江市城郊的一座小山,山南有一座很热闹的小公园,山背后却完全不同,那里的树特别茂密,充满阴森的气氛,所以很少有人到这儿来。

梁思诚打开车内收音机,电台里赫然传出小提琴曲《梁祝》,吓得他连忙关掉机子。

见鬼的曲子!

梁思诚从倒视镜中看了看李银心,后座上,李银心安静地躺着,她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在紫竹茶庄时,梁思诚趁李银心不注意,偷偷在茶里放了麻醉剂。

她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更不该来威胁我!梁思诚看着镜子中安静的李银心,冷冷地笑着。

在以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逼自己相信,婉君是跟着马文荣跑了,慢慢地,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他记不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记得,那晚也是这样下雨的天气,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然而那段记忆就像被水冲过一样,一片空白,只有些模模糊糊的痕迹,他也不愿意再去想起它,他宁愿这个记忆障碍永远不要复原。但是,李银心的出现又让他的记忆渐渐复苏。

他记起来了,是自己杀了马文荣!但他该死!对此,他毫不后悔,但婉君呢?他记得,自己是救醒了她的,她没有死,她到哪里去了?

作为医学家,他不相信有鬼,但他又接二连三地看到马文荣,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幻觉?他越来越感到马文荣还没死,他要回来报复!

想到这儿,梁思诚突然从倒视镜上看到后座端坐着马文荣和李银心,一起朝他狞笑。

他吓得赶紧踏刹车,惊出满头大汗,回头看后面,却根本没有什么马文荣,只有李银心闭着眼睛斜靠在座椅上。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定了定心神,继续开车。

车子渐渐驶进了凤凰山的后山凹,在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

陈四九乘坐的出租车在凤凰山的山凹入口处停了下来。

“师傅,怎么不往里开了?前面还有一段路!”陈四九问司机。

“就,就这里了,里面我不去了!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交班!”那的哥用怕兮兮的眼光看他,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半路赶客下车!”陈四九生气地说。

“行行行!是我不好,这费我也不收你了,就在这儿下,哥们儿!对不住!”的哥探过身子把四九这边的车门打开。

陈四九下车的时候,从倒车镜上看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他明白了的哥的顾虑,这样的天气,去那种鬼影儿也见不到的地方,加上自己的这副模样,任何一个出租车司机都会害怕的,这也难怪。

他下了车,出租车打了个弯,飞也似的跑了。

陈四九摇了摇头,打开伞,踏着泥泞的路向后山走去。

走了十分钟左右,道路越来越窄,陈四九没带手电,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他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又是阿锋打过来的。

“喂,四九吗?有新的发现,我晚上才检验出的,那个药物竟然还有活化细胞的作用,太神奇了,它可以使已死亡的肌体保持一种特殊的活性。这样,也许不久的将来,人类就有可能通过它延缓死亡,甚至死而复生。可惜的是,这个研究还只进行到一半,我估计是遇到技术难题了,因为它的基因无法和人类的基因同化,据我的查证,它的基因竟可能来自一种有很强再生能力的蝇类,当然,这种半成品药物一旦运用于人体,后果还是难以预料的。”阿锋激动地说。

“你是说,那支注射器并不一定是用来杀人的?”四九惊奇地说。

“说不准,因为我们还不知道它实际作用于人体时会发生的生化反应,但是,这种药物肯定具有极高的危险性,如果应用于人体实验,绝对是非法的。”

“哦,我知道了!”

“喂!四九,你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过来一下?”

“我有点事,对了,阿锋,如果我一个小时后还没给你电话,请立刻报警。那支注射器,我是在医学院的梁思诚教授那找到的。”陈四九黯然说,关掉了手机。

又走了一段路,陈四九看到前方角落里似乎有一团黑影,他加强了戒备,慢慢走过去,发现竟然是梁思诚的奥迪轿车。

“梁教授,我来了!你快把银心放了吧!”陈四九对着车子喊道,但没有人回答他。

“银心,你在吗?”也没有人回应。

他走到了车子的旁边,靠近车窗向里望去,借着微弱的光亮,赫然发现李银心晕死在车子的后座上。

“银心,你怎么了?!”陈四九大急,连忙去开车门,但车门无疑被锁住了,任他怎么用力也打不开。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靠近了他。

陈四九感到背后有点不对劲,猛一回头,看见一只千斤顶朝他头顶上狠狠砸了下来。

十五

梁思诚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终于把陈四九的尸体弄上了行李厢。

天空的云层中滚着雷电,他的心狂跳得厉害,但已经忘记了服药,极度的恐惧刺激让他的手脚都在颤抖,他扶着后车厢打开的车盖,喘着粗气,最后看了一眼蜷缩成团的陈四九,当他准备关上车盖时,看见陈四九手脚抽搐了一下。

他还没死?!

梁思诚惊惧地看着车厢内的尸体慢慢转过脸来,天哪!那根本不是陈四九,是马文荣!他满脸是血,冲着他诡异地笑。

梁思诚恐惧万分,慌忙抓起丢在车厢里的千斤顶,死命地朝马文荣头部砸去,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的头部都变了形,躺在那里再也不动了为止。

我终于杀了他了!终于杀了他了!

他扔了千斤顶,重重地盖上车盖,跪在雨中发出怪声,也不知是哭是笑。好一会儿,才从泥地里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车门摸去。

但是,他马上发现了另一个更加令他惊恐的事情,一直躺在后车座的昏迷中的李银心,竟然不见了!

他惶惶然在车子的四周找了一圈,除了荒野的黑暗和冰凉的雨丝,什么也没有。

她不能走!我一定要找到她!

梁思诚连滚带爬地朝来路找去,一段路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满身污泥,在前面踉跄而行的女子。

婉君?是婉君!那女子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祝婉君!

梁思诚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灯火,他向着前方的女子飞追。

“婉君!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兴奋地呼喊着。

李银心回头看到了梁思诚,更加惊慌失措,加快脚步向前方逃去,但不一会儿,一双冰冷苍白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她尖叫了一声,拼命想挣脱,但那双手像钳子一样抓着她,一道闪电划过,她看到梁思诚扭曲着脸,双目中充满着骇人的红血丝。

“婉君,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梁思诚一把紧紧抱住李银心,几乎抱得她透不过气来。

“变态!你放开我!求求你让我走吧!”李银心拼命在他的身上摔打。

“不!我不会让你走的!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梁思诚喊道。

“你别胡说了!你醒醒吧!这是不可能的!”李银心哭着说。

“婉君,我发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还有,马文荣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拆散我们了!”梁思诚抓紧了手,激动地说,双眼发出锐利的光芒。

“救命!救命啊!”李银心感到手臂上传来剧痛,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梁思诚慌了手脚,他赶紧用手去捂李银心的嘴,两个人滚倒在泥地里。

“不要叫!婉君,不要叫!”他小声地说。

李银心踢打着他,口里仍然喊着救命。梁思诚的肚子被她踢了一脚,摔倒在一旁,李银心趁这个机会,向前方爬去,但由于泥路太滑,没跑多少路,又摔在地上。

她的脚踝一紧,梁思诚已抓住她的脚,趁势扑了上来。

李银心哭叫着,用脚乱蹬,试图摆脱梁思诚,一边拼命向前爬。

雨越下越大,李银心的哭喊在风雨中显得那样缥缈无助,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梁思诚怒不可遏地扑上了她的身体。

“婉君,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梁思诚用哭腔喊道,一把掐住了李银心的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不允许你背叛我!”他怒喊道,收紧了手指。

随着窒息的痛苦加剧,李银心看到梁思诚的脸一点一点模糊,越离越远,渐渐地与黑暗融在了一起,她放弃了挣扎,泪水和着雨水从她的眼角滴落下来。在最后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在黑暗中向她招手。

梁思诚像突然惊醒过来一般,松开了手,身下的女人已停止了动弹,圆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婉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快跟我说话,你不能死啊!”梁思诚悲伤欲绝地扶起李银心的尸体,摇着她说。

梁思诚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他跑回车内取出了一个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瓶粉红药水和注射器。

“婉君,这是我最新研制的药物,它肯定能救活你!”他兴奋不已,颤抖着手,用注射器抽取药液,抓着李银心的手臂注射入她的静脉中。

“这次你会醒过来的,我们重归于好,好不好?我不再打骂你了!”梁思诚满怀希望,抱着李银心的尸体说。

这时候,他的脑神经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我为什么要用“这次”这个词?

刹那间,以前的一切突然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他几乎怔在了原地,他惊恐地看到,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他的婉君,而是李银心——那个威胁他的女生。

记忆的突然呈现让他几欲昏倒。

是我,是我杀死了婉君!

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当时正在实验室攻关的梁思诚,因为一份重要的资料落在家里了,便驱车回家去拿。当他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妻子祝婉君的神情很慌张,而且门口放着整理好的行李,他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当他看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时,更变得怒不可遏。

“你要离开我,去跟那个浑小子私奔?”他抓着祝婉君的手臂怒道。

祝婉君显然对梁思诚充满了恐惧,她向他哀求,求他放过她,让她去寻求自己的自由。

“除非我死了!”梁思诚狠狠地扇了祝婉君一耳光。

祝婉君的唇角流出血来,但她不敢顶嘴,只是掩面哭泣。

“你让我走吧!思诚,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每夜我都做噩梦。”祝婉君泣道。

“我有那么可怕吗?”梁思诚更加生气了,他狠狠地踢了妻子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大的劲打她,但打了之后,他又立刻后悔了。

祝婉君强忍住痛,哭道:“你打死我吧!是我对不住你!”

梁思诚的眼中对着天花板哀叹了一声。

“思诚,虽然我很爱你,但我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如果你爱我,求求你,放我和文荣走吧!下辈子,我再来补偿你吧!”祝婉君抱住他的腿哀求道。

他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在众人面前丢脸了,现在,自己引以为自豪的亲爱妻子竟然要跟自己的得意门生私奔,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就像掉在了冰窖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寒冷。

“那你就算死,也要离开我了?”梁思诚冷冷地说。

“对不起,思诚,对不起!”祝婉君泣不成声。

“不!我不允许!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梁思诚暴怒道,顺手把祝婉君狠狠一推。但没想到,祝婉君的后脑刚好重重撞在玻璃茶几的角落上,她连叫都没叫一声,就瘫倒在地板上。

梁思诚吃惊地看到,祝婉君的后脑出现了一个大血窟窿,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外流。他立刻扶起她,看见她双眼翻白,已经没气了。

他抱起祝婉君,企图急救她,但她已经停止了呼吸,瞳孔放大,他这才感到事情的可怕,想打120急救电话,但当他拿起话筒时,又犹豫了,梁思诚知道,临床上,祝婉君已经可以宣布为死亡。最终,他放下了电话,失魂落魄般跪在婉君的尸体旁,麻木地看着她瞳孔的光泽慢慢暗淡下去。

“我不想杀你的!”梁思诚的泪水滴落在祝婉君的脸上,但她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渐渐冷却,梁思诚也越来越绝望。这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正在研制的药物,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飞爬起来出了门。

他从实验室里偷偷取回药物,迫不及待注射入婉君的体内,他对着上天祈祷,让祝婉君活过来。

然而三个小时过去了,婉君的尸体越来越僵硬,他深深地绝望了,他合上祝婉君圆睁的双眼,掩面哭泣。

正当他悲伤欲绝的时候,突然清晰地听到一句话:“当你看到三朵白玫瑰之日,就是我回来取东西之时。”

他悚然惊觉,抬头一看,赫然发现祝婉君睁着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他记得刚才让她闭上眼睛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她活过来了?!他激动地扑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但立刻发现,这仍是具尸体,并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我明明听见了这句话,是婉君的声音,她一定活着!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但一直等到子夜,婉君还是没能活过来,于是他把怒气全迁到了马文荣身上,他设计谎称祝婉君生急病了,引诱正在火车站等她的马文荣过来,借机杀了他。

三个月来,他一直说服自己,婉君并没有死,她只是跟着马文荣走了,并把那封绝情信到处给老朋友们看,在朋友们的安慰下,他才能感到解脱,到最后,就再也记不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了。没想到的是,三个月后,真的收到了三朵白玫瑰,这三朵白玫瑰就像定时炸弹一样,把他封冻的记忆大堤炸了个口子,让这段可怕的经历渐渐复苏,直到今晚,就如时光重现般,让他豁然惊醒。但好像上天有意捉弄他似的,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杀人后那段最后的经历。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十六

梁思诚把李银心的尸体也搬入了后车厢,和陈四九的放在一起。他失魂落魄地开着车在城市里到处转悠,然后漫无目的地开出了灵江市,向灵岩山驶去。

车窗前的刮雨器在有节奏地摇摆,前面驶来的车辆越来越少,到最后,整条路上只剩下梁思诚一辆车了。他已经驶过了灵潭水库,透过车窗看去,灵潭水库隐在黑暗里,像一片死寂的汪洋。

再往前,就是大山里面了。

梁思诚表情漠然地开着车,他的脑里一片空白,他只想这样永远地开车,不要停下来。

在这样机械的驾驶中,他突然感到很孤独,感觉自己像行驶在漫长的生命之道上,不知何处是尽头。

这种感觉好像在几个月前有过,那时,他也是这样驾着车。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仔细地看了一下前面的道路,发现有点似曾相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但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让他困惑不已。

我以前来过这里吗?

他心里开始有些惶惶不安,但他并没有停下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他,让他去达终点。

转过好几道山后,车道终于在一片竹林里到了尽头。

梁思诚把车开入了竹林,直到再也不能往前开。他下了车,黑夜里,漫山遍野的竹子随着风雨摇摆,沙沙响动,像是有许多人在说话。

这里真的好熟悉!

梁思诚环顾四周,越发恐惧,他终于记起来了,自己常在梦中到过这片竹林,而每次到这里时,总会被怪物惊醒。

他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把药片吞了下去,然后打开了后车盖。

陈四九和李银心的尸体被拖下了车,梁思诚把两具尸体顺利搬入竹林深处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他镇定了一会儿,然后回到车上,带了蓄能灯和车上的备用撬,开始在竹林里挖坑。

竹林的泥土很松软,不一会儿,一个大坑就挖好了,梁思诚把陈四九的尸体拉过来推到坑里,然后用泥土盖好,再用撬拍实。

在拍泥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做过同样的动作,这种冷寂的氛围,泥土松软的感觉,竹林的气息,和铁撬隔着黄泥拍在尸体上的软绵绵的感觉,无不刺激着他的每根神经。

又是梦里的感觉吗?

他不敢停下来,开始挖另一个坑,当他挖到一半的时候,铁撬像是触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很奇怪,蹲下身子,发现黄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埋着。

他用手慢慢扒开上面的泥土,借着蓄能灯的苍白光圈,黄色混浊的泥浆中,一张高度腐败的人脸赫然露了出来。

梁思诚吓得几乎掉了魂,他跌跌撞撞地跑回车边,呕吐不已。

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静。

那是谁?那是谁?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恐怖而扭曲着。

但那张人脸好像在冥冥之中呼唤着他,梁思诚又走回了竹林里。

这次,他终于从泡在泥浆中的腐败人脸上依稀认出了死者生前的相貌,他像被雷电击中般,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冷战,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神经质般喃喃自语,他跪在地上,用手刨开盖在尸体上的泥土,尸体的整体慢慢露出来了,他把它从坑中抱出来,雨水很快冲刷了尸体上面的泥浆。那是具女性尸体,尸体上披着一件污浊不堪的红色风衣,虽然已腐烂成丝丝缕缕,但他认得那件衣服。梁思诚发疯似的把尸体上的蛆虫全抹掉,然后呆呆地看着那具女尸。

她头颅上的长发绞在一起,像水草一样耷拉着,大面积的头皮剥脱掉了,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青紫色的皮肤像生满了铁锈,嘴唇早已烂掉,好像对着人龇笑,鼻子也塌陷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但她的眼还睁着,她的眼睛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美丽!

梁思诚着迷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对着尸体的头颅深情地吻了下去。

猛然间,他感到喉咙一紧,那女尸的双手毫无预兆地伸上来,狠狠掐住了他的头颈,他惊惧地看着女尸的眼球在转动。

“你终于来了!你说过,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的,我要拿回来的东西,就是你!”

那双腐烂的手在收紧,但梁思诚并没有挣扎,因为当他听到祝婉君的这句话时,觉得很安详,从来没有过的安详,他把手空出来,和女尸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阿富忙完了一天的活,准备上床睡觉,最近,他总是感到有些心神不宁的,好像山里面要出什么事一般。

傍晚,他看到远处山上那片野竹林上到处飞着成群的乌鸦,那些怪异的乌鸦让他不寒而栗。

这是个不祥之兆啊!

阿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今晚的月亮好像特别亮,亮得刺人眼。他正想把窗帘拉上的时候,看到林子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

“是谁?”阿富警觉地抄起门栓木。

那个人连滚带爬走近了,阿富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竟然是邻居老跛。

阿富连忙打开门,老跛脸色惨白地撞倒在他怀里。

“大叔,出什么事了?”阿富大吃一惊。

但老跛却一句话也不答。

阿富把老跛扶进屋子,这才发现老跛是由于惊吓过度而说不出话来,他的全身像米筛般发抖。阿富倒了一碗水喂给他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镇静下来。

“您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苍……苍蝇!”老跛终于说出两个字。

“苍蝇?”阿富有些摸不到头脑。

“好,好大,好大的苍蝇……”老跛惊怖地望着竹林的方向。

“苍蝇?哪儿,在哪儿啊?”阿富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来。

“那,就在那儿!”老跛用手指了指门外。

阿富顺着老跛的视线望去,一轮苍白的圆月下,那儿的竹林在风中像怒涛般翻卷,纷飞的乌鸦仍在上空盘旋。在诡异的竹子间,他仿佛突然清晰地看到了几只大得出奇的苍蝇在嗡嗡飞舞……

同类推荐
  • 新宋Ⅲ·燕云2

    新宋Ⅲ·燕云2

    大战之后的帝国变得极其虚弱。西北兵乱,东南危局,大宋再次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而石越却因震主之功被闲置。与此同时,北方的辽国在内外交困下,毅然对宋朝发动了进攻……北宋熙宁二年,公元纪年为1069年,著名的王安石变法开始。这是中国历史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方位改革,从政治、军事,到农业、商贸,它触及了几乎所有的社会问题。与此同时,王安石、司马光、苏轼、曾布、吕惠卿……这些北宋的杰出之士因为变法而展开了明争暗斗。
  • 地图(卫斯理珍藏版)

    地图(卫斯理珍藏版)

    探险家临终要求四名好友代为「烧掉屋中一切」,身为遗嘱执行者之一的卫斯理,却在那些遗物中拾到一幅探险地图。地图上充满了危险记号,更令人费解的是,上面还有罕见的「金色」标示。好奇心驱使下,四人决定细查地图的秘密。这个违背旨令的决定,却令卫斯理身边好友相继突发身亡……下一位,更可能是卫斯理!这幅地图究竟隐藏了什么真相﹖寻找真相的过程,可会是死亡陷阱吗?《地图》这个故事,在卫斯理故事中,有一个特点:把故事的悬疑性,放在一件中国古老的传说之上。人,或一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始终是属于这个星球的。
  • 爱情幻觉

    爱情幻觉

    本书夜晚的幕布缓缓拉开。此时此刻,“玫瑰岁月”酒吧正迎来其每晚的黄金时刻。人声鼎沸,光线闪烁,烟雾缭绕,到处都充斥着荷尔蒙的气味。《爱情幻觉》情感的鸿门宴,事业的滑铁卢,高富帅和屌丝男只差一步之遥;命运的桃花扇,生活的诺曼底,苦情女和贵夫人就在一念之间。
  • 世纪大提速

    世纪大提速

    在改革开放新形势下,昔日计划经济培育的“铁老大”早已风光不再。货源不足、运力过剩、收入锐减、事故频发、职工下岗……种种弊端使得这些当年的天之骄子们陷入四面楚歌:他们每天必须应对的是如何落实上面的刚性下岗减员指标,是如何解决月月拖欠薪酬的劳资问题,是如何应付四面八方伸过来的利益之手;真正用来抓生产、搞经营的精力已所剩无几。作为北方铁路局下属的一个重要车站,凌水站同样也处于改革前夕的“阵痛”之中。车站站长谭连民、书记杨启才、后备干部陈英,以及北方铁路局长王志康都承受着来自外界的种种压力;如何走出困境,如何建线、扒站、提速、撤销分局、合并站段、这种种矛盾的产生与解决,都是对铁路人最为严峻的现实考验。
  • 盛夏流光

    盛夏流光

    故事从夏天的时候开始,再从夏天结束。每个女孩子的心里都会有一个小秘密,与少年有关,与幸福的假设有关。因为父亲的死而与柯睿熙有了关联的蒋小姜,她在心里暗暗的喜欢着这个少年,但又被内心巨大的复仇阴影所笼罩……
热门推荐
  • 萝莉不好惹

    萝莉不好惹

    “老娘现在就是没钱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就踹你小伙伴了你又能怎么样?”“我只是发育不完全,千万不要以为我好惹!”在下萝莉,并不好惹!找事的我都给你们记着,有机会一起算账!
  • 重生之岁月如画

    重生之岁月如画

    24岁那年,林月姗嫁给了宋煜祺,她一生的劫,6年的岁月让她明白她爱的男人根本不爱她,所幸上天听到了她的心愿,给予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再次回到10年前的林月姗会如何选择?面对10年前的宋煜祺她还会爱上他吗。。。。
  • 沉溺时光荒岛

    沉溺时光荒岛

    她爱他一如初见模样。那年盛夏,笙歌父母离异,你还记得吗?初见你时温暖的模样。她会撒娇会卖萌,她身娇体软好推倒,她像杯美酒。他高冷腹黑机智霸道,他是孤独淡漠的人。她是杯美酒,他祈求千杯不醉。洛游城:“每一生都为你每一生都爱你每一生都恋你。”洛游城:“我想让她忘掉名字我会给她一个家,她却离我远去不回头我不敢挽留。”笙歌相信:我们可以长久的对吗?笙歌轻嘲:“难道我就不配你沉溺深爱过?”她是我爱的女孩,我用生命去守护她,只想让她一生跟我走,即使等她等到心碎。我有多爱你,时光它知道。
  • 洪荒战道

    洪荒战道

    从洪荒走出的战道修炼者,战天、战地、战遍混沌亿万界,不知他能否战出一条不朽的路途,成为混沌永恒的至尊...小明建了个Q群,559857551,欢迎大家进群
  • 别烦我这位反派

    别烦我这位反派

    女主视角,快穿,作者学生党,不定性因素多,见谅,不喜欢也请不要辱骂,退出就好
  • 宋景文公笔记

    宋景文公笔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颜姑娘的故事

    颜姑娘的故事

    颜欢怕冷,可她去世的时候,正是满天大雪,她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她最不喜欢的季节……
  • 邵望顾离

    邵望顾离

    《邵望顾离》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把它设定成了同人文,它是古剑奇谭的今生故事。后来写着发现它脱离了古剑的影子,我就想把它修改彻底成为一个都市言情小说。小说内容联系比较复杂,贯穿全文的主要角色就有快二十位。他们都有内在联系,情感纠葛。公司的利益,商业的阴谋甚至牵扯到上一代的爱恨……身份扑朔迷离,关系更为吃惊。每一步走下的路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也许昔日恋人转身一变成了同母异父的兄妹,也许昔日无话不说的兄弟因为爱情站在了彼此对立的场面……亲人,爱人,孩子……很多……很纠结。二十位主人公,三对恋人他们的结局将会何去何从?
  • 剑灵之乱世英雄

    剑灵之乱世英雄

    一个整天玩剑灵的男孩因为一次异常的维护而进入游戏世界,发现里面的的系统被更改,成了一个真实的死亡游戏,而猪脚一进游戏没有异能,只有不屈的一致使他一步步成为剑灵世界的霸主
  • 我在神界当老大

    我在神界当老大

    悲天悯人的玛丽苏?啊,不。她是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