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君顿时一噎,半晌从袖笼中取出一物交给谢宛裳,不由感慨道,“事不由人,你曾祖父与老汝州侯有过命之交,将来若得嫡女必嫁于他家。你祖父辈、父辈都没有女孩儿,你这一代如今只得你一个嫡女……”
谢宛裳目光深深,那清幽似白莲的笑容,精心雕琢的不多不少。
谢老太君在她宠辱不惊的妍妍端笑中,反而有种势弱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却又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希冀。
“那汝阳侯府中的小公子,与你年岁相仿,自你出生,林老侯爷就亲自送了祖传碧血镯,订下了你。”谢老太君解开锦袋上的金丝绳,露出碧血镯,饶是谢宛裳淡然无比,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碧透红染,天工之造!”谢宛裳不吝赞赏。
“是呀,林家虽不比王谢庞大,也是一流世家,底蕴深厚,这次恐怕是下了血本。”谢老太君轻轻颔首,“咱们谢氏的嫡长女碎比不得公主娇贵,却是最难娶到的。”
谢宛裳伸出手轻轻抚了下碧血镯,温泉般水润,不由睁大双眼,有些惊奇。
“曾祖母,这块碧血玉当真是瑰宝。”谢婉裳粉唇微嘟,显得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娇俏婉约,“凉暖适宜,水滑温润。”
谢老太君见婉丫头爱不释手的动作,心中略定,毕竟是孩子,虽然平日里大方得体有见识,有些时候露出孩童的稚气,这才正常。不然,她当真要怀疑婉裳是否是上辈子没有喝孟婆汤投生到谢家来。
“自然是好东西,所以咱们家回的必要相称,才能不堕谢氏声名。”谢老太君语带深远,“若为世家妇,见识不能少。咱们家的女儿为何难求,那可是金山玉海堆养成的,百年世家涵养,非等闲能比。”
“曾祖母极是疼爱婉裳,一应吃穿用具都是顶好的。”谢婉裳深深一福,行云流水的动作端是好看。
“你是重孙辈唯一的嫡女,且你母亲……二伯母身娇体弱,我这当长辈的当然要多为抚娣。”谢老太君语含深意,“二房的事儿也该有个断论了。”
“曾祖母,”谢婉裳轻咬下唇,盈盈下拜,痛声道,“如今婉裳虽为长房女儿,却为母亲唯一血脉,还望重祖母能怜惜母亲。”
“她那般虐打你,你不恨她?”谢老太君并不扶起谢婉裳,保养得宜的面容映刻着稍许岁月苍茫。
“为人子女,百善孝为先。”谢婉裳叩首道。
“母不慈,又何以为孝?”谢老太君逼问着谢婉裳。
谢婉裳再叩首,仰首直直迎上谢老太君恋爱的目光,寒眸半含水光,“母过女代受,勿论旁煞。”
“稚子何辜?”谢老太君被深深的触动,弯下腰扶起谢婉裳,捞进怀中,“兀那王氏,欺人太甚!”
“曾祖母,婉裳愿招林氏子为婿。”谢婉裳埋在老太君怀中的脸看不见神情,只是这话语却让老太君老泪纵横。
“我谢氏女绝不委屈。”谢老太君一锤定音,而后忍痛道,“至于王家,不报此仇,妄为父母!”
“曾祖母,母亲何戚戚?”谢婉裳哽咽道。
谢老太君推开谢婉裳,硬声道,“以庶易嫡,罪无可恕。”
“王家原罪,然而母亲已为谢家妇。”谢婉裳冒着惹怒老太君的危险,尽着为人子女最大的努力。
谢老太君不辨喜怒,许久才满意颔首,长出一口浊气,“谢氏没有休妻的先例。”
“曾祖母!”谢婉裳眼泪落了下来,却是眉眼弯弯。
“但是,王家必要送来一位嫡女!”谢老太君说罢,拄着龙头仗离去,独留谢婉裳在原地僵持。
许久之后,谢婉裳寒眸刺向远方,低喃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仿若叹息,仿若无言。
在这雪满京华的冬末之际,随着冰雪消逝在厚重的土地中,融融无语。